《黄裳元吉》第七章 旧仁
拜别成吉思汗的刘忠禄出了大帐后，对跪在门旁的宝音说，”收拾东西，我们可以走了。“
说着他帮着把宝音手里的砚台拿过来将墨汁倒掉，然后顺手一起给宝音装好，看着涂脸的宝音蓝色掩护下脸不知真实的模样，今晚的对话他不知道这个孩子听到多少。但是他知道这一课是她必需要上的，在整个草原上大汗有无数只眼睛注视着每个脚落，有无数忠于的他的人，而且这些人每个都是海东青。
刘忠禄骑上马，中军营帐负责打理迎来送往大臣的助理，让守卫的一个军士帮助刘忠禄把宝音放到马背上，又把药箱递给了宝音抱着。这时候夜色天空里有个呼哨的声音响起，有几只从天而降的鹰隼忽闪着翅膀落着大帐旁边的木架子上，宝音新奇的看着这些体型不大的鹰鸟，海东青，它们非常听话的落在架子上，有军士看到落在架子上的海东青来后取它们腿上的小木卷。刘忠禄见惯不怪习以为常的一抖缰绳，“驾，”策马带着宝音离开了中军的大帐营。
出了中军大帐营守卫的大门，刘忠禄放慢的马步，慢慢悠悠的带着宝音骑马走在漫天繁星的夜下，走过一个个篝火围绕的热闹喧嚣的人群，听着悠扬的马头琴乐曲声，仿佛这一刻不是在残酷的战争之后，仿佛这一刻是和平繁荣的盛世民生。
到了无人之处，骑在马上的刘忠禄试探的问，“宝音，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
宝音机智的摇着小脑袋，刚才大魔头成吉思汗的话，已经让她刚褪去的软壳又长回来封印了她的坦诚，刘忠禄看着小宝音的反应，不由的呵呵一乐，今天的这一课果然是起作用了，他鼓励道，“好，就这样，今后无论谁问你，你都要像今天这样。”
宝音感激的使劲点头，“嗯，”，然后小身板像个热乎肉团一样朝刘忠禄使劲的依靠过去，现在她直觉判断，只有师傅是真心疼爱自己的人，是自己唯一的保护伞。
刘忠禄抱着宝音骑马往自己扎营的方向走去，他心里五味杂陈的，不是他不忠诚成吉思汗，在这个乱世，忠君和忠于名族及不忘灭族世仇，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道德和哲学问题。他想起来居庸关大战时候，成吉思汗想收复耶律荣，知道以前他们同朝为官，在进攻之前派刘忠禄前去说降。到了两军阵前的居庸关下，守关大将耶律荣看到是原来的金朝文臣刘忠禄后，就没有让手下放箭，而是一个人单枪匹马的来到城门口和刘忠禄见面。
见了面两个根本没有虚假的寒暄，也没有各自对异见者恣意的嘲讽，刘忠禄开门见山的说，“耶律荣将军，大汗让我来劝降你，喜欢你是个人才，”
“谢谢你的好意，我不能降。”
“大汗说，你们契丹人和女真人是世仇，今天你投靠了蒙古人，可以给你们祖上报仇。”
“女真人待我们契丹人不薄，没有赶尽杀绝，还委以重任，我不能背主求荣。”
“这不是背主求荣，而是良鸟则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金朝以前的使臣，你们契丹人耶律阿海就做出了最好的选择，现在他是大汗最信任的人。”
“呸，他是我最不喜欢的兄长，只顾自己的快乐了，不顾留在金朝的几十万契丹人的性命，他的妻儿现在被金国皇帝关押着。我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差一点就被他牵连的进监狱。”
“你看金朝用你们契丹人又不给统帅的位置，现在中都城里面两家女真人夹着一个契丹人居住，不就是个居住的牢笼防范你们，你跟着大金国有什么前途？”
“呸，就是耶律阿海投降蒙古人后，还带兵来攻打金朝，不顾几十万的契丹人的性命。他叛金要是为了复建大辽国还能说的过去，可是他做了成吉思汗的一只鹰犬而已。就是他这样的被金朝恩待重用的契丹人背弃，后来又有契丹人将领石抹明安投靠蒙古人，金朝才采取的更加严厉的监管所有契丹居民的措施。”
“你不能这样说，我和他们两个归降成吉思汗是人心所向啊，金朝的皇帝对于打败仗的女真人贵族元帅根本没有任何惩处，反而是升官更快了，对于外族将领都是严加提放，金朝失去了民心，成吉思汗推翻大金是历史的大势所趋。”
“我处在乱世没有太多的选择，你们汉人现在和蒙古人没有仇恨，只是痛恨金朝给你们带来的靖康之耻，但是保不齐将来呢？蒙古人灭了金朝就会灭了你们汉人的南宋。”
刘忠禄无言以对，耶律荣说的未来他根本没有话去反驳，一个投降的人怎么和正义的护国将军谈话？离开之前刘忠禄只好说，“将军说的没错，谢谢当初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今天我就是舔着老脸看能不能救你一命，作为报答。”
一身浩然正气的耶律荣没有居功，而是道出实情，“当日是耶律辩才放了你一码，我只是顺便和他说了说，你被诬陷医治害死皇后家人的事情，他是负责中都治安的人。感谢你今天在两军阵前不顾风险为我而来，在下谢谢了。”
“蒙古人实力太强了，我真是不忍心看到你……，”
“知道，我对于大金朝无力回天，我感恩当今皇上没有将我们契丹人全部杀掉，还让我带兵出战。这就是对我和契丹人忠诚的考验。如果今天我降了，我的一家老小和全城的契丹人都会受到牵连，我只有一战，不为大金，不为大蒙，只为我们契丹人的火种可以传播下去。”
“将军果然是契丹人的英雄，你的仁义我明白了，祝好。”
“谢谢你，如果我战死了，希望你能够在蒙古军破城后，保护你们汉人的同时多保护一些契丹人。”
所以在那天晚上金国送来的一千个童男女的名单上，刘忠禄看到耶律萱的名字后面父亲是耶律荣，他气的不由的摇摇头。金朝送来名单连一点保护色都不给这个孩子，虽然换了皇帝，可是为大金战死的将领的幼女，不仅被抓来献给蒙古人，还把她父亲的名字明晃晃的写在纸上。
众人都知道，成吉思汗嗜杀成瘾，只要是主动投降的人，他可以不杀，但是有顽强抵抗的城池和将领，只要破城后，都是一个不留的全部杀掉。何况耶律荣成吉思汗给过他机会，他没有要，如果这次破城，耶律荣的后代和家人基本难逃一死。难道是要借刀杀人吗？看来这个金八宗也是不怎么样，怪不得成吉思汗的大军打到哪里，哪里的守将就纷纷的投降。
刘忠禄看着名册，再看到耶律荣的女儿，宝音瓷娃娃的小脸，看到她被岐国公主派人带走后，感觉这个岐国公主也许也是自身难保。因为她的父亲金七宗完颜永济在做金国卫王 的时候，将送岁币的铁木真，也就是现在的成吉思汗给钉在木驴车上羞辱。有了之前的奇耻大辱，刘忠禄看到金国送来的公主名单后猜到成吉思汗可能选的公主是永济的女儿了。因为在蒙古草原上传唱成吉思汗最有名的名言就是，“人生最大的快乐在于到处追杀你的敌人，侵略他们的土地，掠夺他们的财富，然后听他们妻子儿女的痛哭声。”
果然后来宣布和亲的金国公主是完颜永济的女儿岐国公主，本以为她是哭哭啼啼拒绝嫁人的，没想到使臣说是她是倾慕成吉思汗，专门穿着红色的嫁衣画像将自己自愿献成吉思汗。刘忠禄想到岐国公主是女真人，宝音是契丹人，以后她们的关系真不好说。于是就第一时间主动先和成吉思汗讨要的宝音，因为成吉思汗如果答应了岐国公主后，天子一言九鼎就不可更改了。
他的理由非常充分，说是需要一个会写字的奴隶，借口就是宝音耳朵后面有个骨质突起，他说的聪明骨 。考虑到刘忠禄多年跟着自己，无家无业从不要任何封赏，成吉思汗很痛快的答应了。刘忠禄早都想到这些成吉思汗身边的人，各个都是豺狼虎豹的眼睛，布出迷魂阵将宝音改扮成男孩子，还涂花了脸。见了那些肱骨之臣大肆的宣扬自己有了徒弟，就是在公众眼里改变宝音奴隶的身份。
刘忠禄知道在岐国公主那里见过宝音的成吉思汗自然是有数，她不是男童是女童。女人在蒙古人的文化里就是大地，只是承载繁衍的功能。除了黄金家族女人的血脉给贵族繁衍后代，有巩固政治权利的作用。其他的普通身份的女人是不会有任何的政治军事价值的，更别说是进贡来的奴隶童女。
那些人说什么刘忠禄不用问都知道，对于自己是汉医官刘忠禄主动收留一个童男，本以为是个奴隶，没想到被自己还抱在怀里说是徒弟，这些人想的就很复杂了。也许都会猜测是什么金国的皇种，因为金国内部斗争那么激烈，被迫害的皇族后人被送到蒙古也是有可能的。因为刘忠禄毕竟以前是金国的御医，接触过不少金国的皇族，自然这些风就吹到了成吉思汗的耳朵里。
今晚的这个漂亮的反击，刘忠禄和成吉思汗都非常舒服，刘忠禄显示了对成吉思汗的忠心，事事都为成吉思汗着。而成吉思汗也是非常满意，对刘忠禄可以更加的信任，收个女童虽然看着是给耶律阿海面子，可是耶律阿海对于被金国抓了的妻儿都没有救赎之心，更何况侄女乎？在成吉思汗看来，是无儿无女刘忠禄是有些养老的小算盘而已，根本不是豢养金国复仇反叛的种子选手。
刘忠禄回到了自己中药物资的营地，拉着宝音进了自己临时用白布搭的的挡风的小帐篷，他坐好后对宝音说，“好了，大汗认可后，你可以正式的拜我为师了，来给师父磕三个头。”
宝音乖巧机灵的伏身在刘忠禄的跟前，拜了三拜后，使劲的磕头，可是草地太软她觉得没有痛感，就接连的继续，结果被刘忠禄一把拽过来摸着她的额头说，“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实诚呢？”
宝音奶声奶气说，“我二哥哥说了，拜师要磕响头才是真心。”
“呵呵，你哥哥说的没错，为师听到了，”
“真的？”
“对，去找老刘给我端一碗奶茶来，敬茶给我，你就是我的正式徒弟了。”
“好，”
宝音听到快乐像一个小鸟，飞出刘忠禄的怀抱取找老刘，到了篝火旁，那些士兵都散开执勤去了，只有老刘一个人守着快熄灭篝火，吹着笛子，笛声非常的清脆和马头琴的忧伤感不同。宝音顾不上欣赏老刘的笛声，气喘吁吁的大声说，“爷爷，给我一碗奶茶，我要敬茶给师父。”
老刘收起笛子，乐呵呵的刮了宝音小鼻子一下，“好，我给你倒一碗奶茶，你太小了，我帮助你端过去。”
说着拿起在篝火上挂着的茶壶，这是他专门留给刘忠禄的，想着他从大汗处回来可以喝。宝音仰着小脖子，童颜上有着大人般的坚定神情说，“我亲自给师父端过去，这是师父考验我，你不能帮我。”
老刘被逗笑了，把碗端给宝音，“好，这是你的拜师考试，我是不能帮你，不过我可以帮助你打个火把照着路，免得你摔跤了。”
宝音听后小心端着碗，思考了几秒，觉得老刘考虑的周详，刚才自己就被地上的暗坑差点摔了一跤，如果拜师的奶茶摔泼了，可是不吉利。于是点点头，“好吧，谢谢爷爷。”
小宝音端着奶茶，谨慎的往刘忠禄的帐篷方向走去，老刘给她打着火把，一老一小的身影在夜色下就像是舞台上的亲子剧一样，刘忠禄远远的看着，眼中不由的有些湿润，这个孩子给自己带了的一种温情是他多年没有过的感觉。乱世不易，宝音的父亲为了在中都城内契丹族的几十万百姓及城中的家小，放弃自己可以荣华得全的机会献出生命。现在的自己在蒙古人的军营中只身一人，在蒙古军的铁蹄下就像一个浮游，不能有儒生救天下的能力，但也可以帮助挽救一些中原的黎民百姓。他知道和他一样的金朝人有很多是这样，比如最近很红火的金朝的最大叛徒契丹人将军石抹明安。
马夫老刘举着火把，站在一边看着刘忠禄接过宝音的碗，一仰脖把碗中的奶茶一饮而尽，以前他从没有这样豪爽的举动，事事都是谨小慎微的卑以自谦，像一个手无束鸡之力的文人一样。马夫老刘及时贺喜说，“恭喜刘医官收徒，这个孩子不错，是个好苗子，一定会忠孝仁义的。”
刘忠禄把碗递给马夫老刘说，“对，今后我们两个老了就靠她照应了，呵呵。”
老刘高兴的说，“也有我？我只是一个马夫，不敢高攀，跟着你没有打骂我，带我和家人一样，我已经和感激了。”
刘忠禄诚恳的说，“对，你我都姓刘，这个孩子一开始就喊你爷爷，不就是一家人吗？让我们在蒙古人的天下好好生活吧。”
马夫老刘感动的抹着泪说，“谢谢，谢谢。”
刘忠禄说，“你去休息值夜吧，明天要继续出发了。”
队伍行进了有近一个月了，有天晚上宝音跟着刘忠禄从外面出诊回到营地，刚刚要躺下，就看见有中军大营的军士来招刘忠禄，“大汗要你马上现在去见他，有要紧的事情商议。”
刘忠禄问，“是可汗又不舒服了？”
“不清楚，石抹明安将军亲自来迎大汗，好像是石抹明安将军有些不舒服。所以可汗命你带上药箱。”
“好，我拿着药箱马上跟你走。”
刘忠禄听到石抹明安来了，觉得有重大的军事情况发生，就不好带着宝音去中军大帐了。刘忠禄拿过宝音的文具背包，对她和老刘说，“你们先休息，不要等我。”
说完背着药箱策马随着传令军士就朝中军大帐飞驰而去。
马夫老刘看着刘忠禄的背影自顾自的叨咕，“石抹明安不是驻扎在恒州，替大金国养战马吗?怎么来到这里?”
“哎，金国看来是彻底完了”。
马夫老刘只知道，两年前成吉思汗在蒙古时候，石抹明安作为大金的使臣出使蒙古，正义凛然的在军前斥责了成吉思汗，被生气的成吉思汗给关了了起来，后来打败金军后，成吉思汗放出石抹明去给金朝送信。不知道的是石抹明安早就投靠了成吉思汗，留着性命回去是给蒙古人做暗探，打听金朝军队调度动向。
在去年石抹明安就已经正式的投靠了成吉思汗，蒙古军的野狐岭之战石抹明安给蒙古军提供的情报，让金国损失了几十万的精锐，从此改写了金国和蒙古军事对抗的实力。由于刘忠禄嘴巴很严，这些情况他都没有给马夫老刘讲，老刘一直在军中成吉思汗的主帅大帐的草药库，又是一个马夫所以这些情况他根本不了解。但是他知道石抹明安的在金朝军队中的威望和号召力，听到他来迎接成吉思汗，终于明白了野狐岭之战金军被打败的原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