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那些玉树临风的男人们】先秦-子翟-墨

在春秋时期,有非儒即墨之说。

可见,在当时,墨家学说与儒家学说日月同辉不相上下。

这个长得一脸黑的桀骜不驯的男人,当时的人们以及后人,都尊称为墨子。

 

墨子姓子,也有说就姓墨,名翟,宋国大夫,后降为平民。

他其实是个典型的皇亲国戚官二代。

他爹名目夷,字子鱼,是大名鼎鼎的宋襄公的庶兄,宋国的司马,又称司马子鱼。

子翟兄本是儒家弟子,可见他出生在孔仲尼兄之后。但反出了师门,自己开宗立派了。

呵呵,反贼本是个中义词。

在朝堂之上,反成了,你就是文韬武略的开国皇帝。

在江湖之中,反成了,你就是一代宗师开山鼻祖。

你如果想有点大出息,还真得做反贼。

子翟兄在仕途上的不得意,反倒成就了他的江湖地位。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没有人会记得一个宋国大夫。

但千秋万世的后人,都记得一个叫墨子的人。

 

《墨子》与《论语》一样,也是弟子们记录下来的子翟兄的谈话。

当然,也有人说,《墨子》中有些文章是他自己写的,不完全是后辈弟子之记录。

子翟兄反出儒家之后,便自己开了山门,广收弟子。

我们在上一篇说仲尼兄时,提出过儒家的根本是仁,核心是孝,表现是礼。

子翟兄是一个善于思考,不人云亦云的人。

在系统地学习了儒家理论之后,他表示,不同意。

呵呵。不但不同意,而且进行了猛烈的抨击。

所以,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不仅仅是一些批儒的现代人。

与孔子同时代的人就开始批孔老二了。呵呵。

我想,这一篇应该会引起这些人的共鸣。

因为子翟兄批判仲尼兄的观点,与他们有很多共同之处。

如果早生两千年,这些现代批孔的儒生,也许会成为墨家弟子。哈哈哈。

他首先抨击了儒家的根本“仁”,认为那是口惠而实不至的假仁假义。儒家的仁,求的是上仁,在上位者要仁。这是人治。子翟兄从根本上反对这一点,他认为应该用天道治国,而不是靠仁君。

其次,他非常反感儒家的礼,那些繁琐的礼节与等级。他提倡简。

呵呵,基本上,儒家从里到外都被他抨击了。

 

子翟兄让我想起了佛家的提婆达多。

他本是佛陀的弟子,也是阿难尊者的兄长,释迦摩尼的堂兄。修行得非常好,然后反了出去,而且带走了一批佛家弟子,自成一派。在他的宗派中,只供过去三佛,不会供释迦摩尼佛。

在佛教提婆达多是一个大反派的角色,相当于基督教的犹大。

个人觉得,这都属于门派内斗。当年,释迦摩尼不也是反出了婆罗门么?

从学术的角度来说,有人有不同的观点,应当鼓励,说服。

说服不了怎么办?凉拌,让他走呗。

公平竞争,给后来的求学者多一个选项,挺好的。

 

子翟兄不但猛烈地抨击自己的师门,而且提出了自己的思想。

《墨子》总共有71篇,现存53篇,分为两大部分。《墨子》分两大部分。

第一部分是记载墨子言行,阐述墨子思想,主要反映了前期墨家的思想。

另一部分《经上》、《经下》、《经说上》、《经说下》、《大取》、《小取》等6篇,一般称作墨辩或墨经,着重阐述墨家的认识论和逻辑思想。

 

第一章,《亲士》。

“入国而不存其士,则亡国矣。见贤而不急,则缓其君矣。非贤无急,非士无与虑国。缓贤忘士,而能以其国存者,未曾有也。”

诸葛孔明在《出师表》中用了六个字,形象地总结了子翟兄的这一段。

这六个字就是:亲贤臣,远小人。

这当然没错,不过,问题是没有谁会把“小人”两个字刻在额头上啊。

在大王面前,谁都会把自己打扮成贤士与忠臣。

比方说,涛哥旁边的人全去了秦城干休所。他们可都曾经是核心身边的重臣。

新皇即位后,全部圈入宗人府。罪名不是反贼就是贪官。

你说,他们是贤士还是小人。或者说,这位新皇就是个昏君?

比方说,今上身边的人,谁是贤士谁是小人?

所以啊,亲士,说起来容颜做起来难。

不过,总地来说,虚怀若谷,用人唯贤,知人善用,是一个好的领导人必须具备的品质。

小弟给子翟兄点个赞。

 

第二章,《修身》。

这是很有意思的一章,因为儒家也是讲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我们在讲仲尼兄时,提到过儒家对君子的标准是: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忠孝廉耻勇。

如今来看看子翟兄是如何修身的。

 

“君子战虽有陈,而勇为本焉;丧虽有礼,而哀为本焉;士虽有学,而行为本焉。是故置本不安者,无务丰末;近者不亲,无务求远;亲戚不附,无务外交;事无终始,无务多业;举物而暗,无务博闻。是故先王之治天下也,必察迩来远,君子察迩,修身也。修身,见毁而反之身者也,此以怨省而行修矣。”

“谮慝之言,无入之耳;批扞之声,无出之口;杀伤人之孩,无存之心,虽有诋讦之民,无所依矣。是故君子力事日强,愿欲日逾,设壮日盛。”

“君子之道也:贫则见廉,富则见义,生则见爱,死则见哀;四行者不可虚假反之身者也。藏于心者,无以竭爱,动于身者,无以竭恭,出于口者,无以竭驯。畅之四支,接之肌肤,华发隳颠,而犹弗舍者,其唯圣人乎!”

 

第一段呢,是说我们要善于透过现象看本质。

打仗虽然有各种阵法谋略,但勇敢是最根本的。

参加丧事虽然要遵循一些礼节,但内心悲哀是最根本的。

博学虽然重要,实践出来才是最重要的。

第二段呢,就是口不出恶语,不可有害人之心。

对被人的诽谤,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流言自然不攻自破。

第三段很重要,它列出了子翟兄心目中的君子标准:

“贫则见廉,富则见义,生则见爱,死则见哀。”

 

对照儒家对君子的要求,你觉得墨家的标准有很大的不同么?

个人以为,绝大部分是雷同的。这个不奇怪,子翟兄本来就是儒家弟子出身啊。

但还是有不同的地方。子翟兄的标准中多了一个“爱”字。

墨家的“慈爱”与儒家的“仁义”,大有区别。

仁义,是一种行为相处的双向的公约方式,君仁则臣义,君不仁,则臣不义。

慈爱,则具有隐约的宗教色彩,是单向的。

不管别人如何对我,我都要心怀慈爱。

它不是一种君臣之间的相处模式。像极了今天的傻白甜极左派,哈哈。

谁谁虐我千百遍,我对谁谁如初恋。

 

佛家也有同样的思想,比如佛门故事中的佛陀在前世时曾经割肉喂鹰,舍身侍虎。

比如地藏王菩萨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明白了子翟兄的这个“爱”字,就容易理解他的其他思想,以及与儒家不同的主张。

所以,个人以为,墨家可以考虑被归入宗教类。

当然,能否被归入宗教类,按我自己以前讲过的标准,墨家必须回答两个问题。

我们从哪里来?

我们要到哪里去?

墨家如果回答了,它就是宗教。如果没有,只能说类宗教。

我们继续来读《墨子》。

 

第三章,《所染》。

这一章没什么特别,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所以交友要特别小心。

第四章,《法仪》。

子翟兄在这一章里提出了非常现代化的一个概念,那就是法治而不是人治。

这和儒家是截然不同的。儒家的本质是上仁下孝,典型的人治。

儒家希望的理想社会是君仁臣孝的和谐社会,非常明显地盼望明君。这当然是典型的人治。

 

而子翟兄提倡的是法治。那用什么样的法呢?

法其父母?天下的父母无德的很多。

法其所学?天下无量的老师很多。

法其君上?天下不仁的君王也有很多。

那到底法什么呢?子翟兄说,以天道为法。

这肯怕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有人提出了众生平等的概念。墨家弟子在这点上好似基督徒,只跪上帝,不跪罗马教皇。不过,子翟兄不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提出众生平等的人。

第一个是释迦摩尼,他出生在公元前563年。他说,“众生皆具佛性。”

子翟兄出生于公元前468年,比释迦摩尼晚生了95年。

 

那到底以什么样的天道为法呢?天道到底是什么呢?

“爱人利人者,天必福之;恶人贼人者,天必祸之。”

呵呵,子翟兄的这一句,好似佛门净土宗唯识宗,要大家扬善弃恶,否则因果报应不爽。

难道,他不仅仅学过儒家,还学过佛家?

佛教在东晋时期才传入中土。子翟兄当然没有机会学。

就凭他创造性地提出了众生平等,要法治而不是人治,以及善恶这些观念,相对于孔子来说,绝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很有点后来人穿越回去的意思。

墨家自成一派,与儒家齐名,名至实归。

 

不过,反过来说。

子翟兄这一主张,直接导致墨家不被君王们待见,乃至后来被打入冷宫。

一点也不冤枉。

有时我想,作为一个有智慧有思想有胆识的读书人,子翟兄难道不知道结果么?

由此上溯到屈原屈灵均兄,难道他不知道直言的结果么?

他们当然知道。

 

于是,我又想起了骑士团的誓言。

一个男人,若要成为一名骑士,必须用他的起誓和用他的生命去捍卫他的誓言:

谦恭,正直,怜悯,英勇,公正,牺牲,荣誉,灵魂!强敌当前,不畏不惧,果敢忠义,无愧上帝,忠耿正直,宁死不屈,保护弱者,无违天理!

我发誓善待弱者

我发誓勇敢地对抗强暴

我发誓抗击一切错误

我发誓为手无寸铁的人战斗

我发誓帮助任何向我求助的人

我发誓不伤害任何妇人

我发誓帮助我的兄弟骑士

我发誓真诚地对待我的朋友

我发誓将对所爱至死不渝

这个誓言当然有宗教色彩。我成不了一名骑士,首先因为我做不到无愧上帝,我不是一名天主教徒。除此之外,很惭愧,我还是成不了一名骑士,我没有那么强的战斗欲望。但是,我可以做到上面列举许多点。

 

第五章,《七患》。

墨子曰:“国有七患。七患者何?城郭沟池不可守而治宫室,一患也;边国至境,四邻莫救,二患也;先尽民力无用之功,赏赐无能之人,民力尽于无用,财宝虚于待客,三患也;仕者持禄,游者忧交,君修法讨臣,臣慑而不敢拂,四患也;君自以为圣智而不问事,自以为安强而无守备,四邻谋之不知戒,五患也;所信不忠,所忠不信,六患也;畜种菽粟不足以食之,大臣不足以事之,赏赐不能喜,诛罚不能威,七患也。以七患居国,必无社稷;以七患守城,敌至国倾。七患之所当,国必有殃。”

 

七患,总结成四个字,就是有备无患。要有备。

那怎样才是有备无患呢?

不要把钱拿去修宫殿而不修城池。

不要和邻国搞烂关系,导致敌人入侵的时候没有帮手。

不要耗尽民力用在无谓的事情上,不要赏赐无才无能的人。

官员不能只顾爵禄,学人不能只顾结党。

君上不能自以为圣明,自以为强大,而不防备外患。

君上不能重用不忠实的人,而忠实的人得不到信任。

不能不储备足狗的粮食,不能赏罚不明。

 

这七条,放到今天,依然是有效的。

今日之世界,当然是美丽国超强,紧随其后的应该是厉害国。

大家不妨自己对比一下,看看谁更像墨家。

美丽国当然也有不美丽的地方。

但美丽国从二百多年前那片荒蛮之地,一群从世界各国漂来的一盘散沙,在短短的时间内超越了所有的古老文明,成为人类文明的灯塔,当然不是偶然。

美丽国,从依法治而不是人治的角度,从兼爱的角度,从七患的角度,难道不更像墨家么?

也许有人要说,那不是抄我们老祖宗的么?

如果非要这样讲,我也无话可说。

好吧,我们的老祖宗确实很厉害,而我们,都是一群不成器的子孙。

狄夷能做到,我们,为什么就做不到呢?

 

第六章,《辞过》。

“凡此五者,圣人之所俭节也,小人之所淫佚也。俭节则昌,淫佚则亡,此五者不可不节。夫妇节而天地和,风雨节而五谷熟,衣服节而肌肤和。”

这一章,主要是说要勤俭节约不奢侈。

这和上一章的七患是一脉相承的。

 

第七,八,九章,《尚贤》。

这个和第一章《亲士》很类似,就是要选拔贤才来治理国家。

 

第十,十一,十二章,《尚同》。

要统一思想, 统一认识,如此, 才能团结更多的人。

呵呵,这像不像老共。

在尚同这一点上,厉害国甩漂亮国一百条街。

一个国家,一个政党,一个领袖。

谁当领袖就发布自己的思想,塞进党章宪法,媒体天天大喇叭播放,全党全军全国各族人民一起学习。任何异议统统删除,社会性删除不够,就肉体删除。

我无意批评老共,批评,是基于希望,希望批评对象能改进。

上两位核心在的时候,是有希望的,我会期许,也会批评。

对袁二,我是懒得去批评的。就像我从来不会去批评金三。

 

我只是有时会想,如果每位核心都写进去,再过十代,还装得下么?

以后央视播音员会一口气念不下来。

“高举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江泽民三个代表,胡景涛科学发展观,习近平新时代思想,。。。。”

这听起来很韦小宝,很星宿老怪。

 

第十三,十四,十五章,《兼爱》。

“圣人以治天下为事者也,必知乱之所自起,焉能治之;不知乱之所自起,则不能治。”

“圣人以治天下为事者也,不可不察乱之所自起。当察乱何自起?起不相爱。”

“故圣人以治天下为事者,恶得不禁恶而劝爱?故天下兼相爱则治,交相恶则乱。”

 

这是墨子思想中最具现代色彩的闪光点。

是不是很傻白甜,有木有?

这很有神爱世人的意味。墨子希望大家都是神。没有兼爱就自私自利,于是则乱。

世人当然不是神,子翟兄的乌托邦可能永远也无法实现。

 

第十六,十七,十八章,《非攻》

正是由于兼爱的思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思想,墨家不主张扩张去攻打别人,非攻。

子翟兄虽然不主张攻打别国,

但他在《七患》中也指出,不修好城池不做好防备,国将不国。

哈哈,子翟兄虽然有点小左派,但还没有到用爱代替发电的地步。

所以墨家,非攻,但善守。

呵呵,如果用踢足球来形容,他没有前锋中场,全是后卫加守门员。

很多年以前,刘德华拍过一部电影,《非攻》,就是这个意思。

在非攻这个角度,厉害国比漂亮国做得好。厉害国几十年没打过仗。漂亮国哪年没打过仗才是奇迹。漂亮国需要反思。

 

曾经在同学群里被人质问,“是不是只要是漂亮国做的就是好的?”

我说,怎么可能。这世上骂漂亮国政府的人多了去了,不差我一个而已。

 

第十九,二十章,《节用》

第二十一章,《节葬》

这些都是强调勤俭。不但日常生活中要节约,葬礼也不需要太奢华。

这略微有些重复,因为第五章《辞过》也是强调勤俭。

 

圣人之所俭节也,小人之所淫佚也。俭节则昌,淫佚则亡。

 

勤俭持家,勤俭治国,量入为出,这当然没有错。

不过,现在流行的观点是活在当下,超前消费。

最好人死之时,花光所有的存款。

否则,别人打你的孩子,用你的钱,睡你的老婆。哈哈哈。

读者诸君中是不是有很多人就是这样的想法。

你说节葬,大部分人因该听得进去。人都不在了,花那么多钱风光大葬干吗?

你说节用,估计许多人不同意。趁着身体还行的时候,尽情吃喝玩乐!

 

华人,总的来说,勤俭持家的观念是深入骨髓的。

所谓开源节流。

这个优良传统,谁又知道,竟是墨家理念,来自子翟兄?

 

读完《墨子》,对比《论语》。

个人以为,子翟兄更进一步。

虽然他的兼爱思想,在两千多年后的今天,乃至可以预见的将来,都无法实现。但谁又能说,它永远无法实现呢?

或者,子翟兄真的是一个从未来穿越到春秋时代的人,太超前了?

墨家与儒家的最大不同就是,

  • 墨家主张依天道而非人,在天道面前,人人平等。
  • 兼爱。

其他,和儒家大同小异。墨家,并没有回答我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问题。所以,墨家,只能和儒家一样,算是哲学思想。

 

一个敢反出师门不盲从的男人。

一个思想远超同时代的男人。

一个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男人。

当然是一个玉树临风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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