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风云录(节选3) 中山舰之变(上)

从繁杂的文献中抽丝剥茧,将历史的脉络梳理井然,并用心理学原理透析历史人物的精神世界,再现风云诡谲且又波澜壮阔的民国历史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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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介石最近比较焦躁,因为他几乎受不了政治暗斗。除了非议他的谣言开始流传外,最令他失望的,是他寄予极大期望的北伐计划,竟遇到来自于苏联顾问团的阻力。本来,他对个别苏联顾问还是颇有好感的,如孙中山任命的国民党政治顾问鲍罗廷和军事顾问加伦将军。可是,加伦回苏联治病和疗养去了,鲍罗廷也回莫斯科汇报工作并休假去了,换由军事顾问团团长季山嘉全权负责,麻烦由此而生。

季山嘉认为,北伐的政治、军事等方面的条件还不成熟。但是,他不了解北洋军阀的实情,过高地估计了北伐的困难,甚至对国民革命军有轻侮之意。蒋介石不堪忍受,开始向季山嘉表达不满,令对方有所顾忌。

季山嘉为了缓和关系,就找了集党政军大权于一身的汪精卫。汪这时并不了解蒋的心理,觉得是小事一桩,就把季山嘉的原话转给了蒋,还劝其不必计较。汪精卫的出面让蒋介石很不高兴。在蒋看来,汪虽然坐在孙中山原来的位置上,但并不值得特别尊敬,尤其是作为军委主席名不副实。

蒋介石左思右想之后,判断季山嘉的轻侮和疑忌应是个人行为,不是苏俄对中国革命在方针上的改变。他在日记中设想,接下来有三条路可走:一是继续积极推动北伐,冲破难关;二是从此变得消极,以减轻责任,为下野留出余地;三是出国到莫斯科一游,趁机多研究一下苏俄的经验,为东山再起做准备。

蒋介石先做了一步试探——向汪精卫要求辞职,除了黄埔军校校长一职以外,其他的都辞。汪精卫大惊,极力劝阻,表示“如因兄糊涂,致弟办事困难,则兄不吝改过。”蒋介石随后再加一码,向汪提出赴苏俄的请求,显示出破釜沉舟的决心。这一下,不仅汪精卫被逼得苦苦相求,连季山嘉的立场都软了。蒋介石心里已经有了底——他们暂时还没有准备换掉自己。于是,他开始直接与远方的鲍罗廷联系,要求换掉季山嘉。

同时,蒋介石在自己的控制范围内动手,除掉可能的敌人。他感到嫡系第一军中的第二师师长王懋功在苏俄顾问和汪精卫那里特别受宠,有被拉拢的可能,于是果断下手,突然将其扣押并免职,由亲信刘峙接任师长。

这一场争斗,以蒋介石获胜而告一段落,这是他第一次施展政治手腕成功,令其喜出望外。在1926年2月27日的日记中,他这样总结道:“凡事应认明其原因与要点,要点一破,则一切纠纷不解自决。一月以来之难境心战,至此稍安,然而险危极矣。”

于是,蒋介石要展开反击。他找到汪精卫,声言季山嘉“专横矛盾,如不免去,不惟党国有害,而且牵动中俄邦交”。汪精卫不置可否,反过来劝他不必将情况看得如此严重。蒋说:“如不准我辞职,就应令季山嘉回国。”已明显地在要挟汪。汪还是没有明确表示,但是答应找季山嘉谈话,把蒋应付过去了。

汪精卫这时才意识到,蒋某人已非昔日有勇无谋之匹夫,开始施展政治手段,咄咄逼人。但是,他只是想在适当的时机警告一下蒋,并未真想闹翻,否则,自己还必须重新物色一个军事上的助手。

一周过去了,蒋介石提出的要求没有任何积极的效果,他开始焦虑起来,偶尔会向自己的亲信说几句抱怨的话。这几个亲信包括:第一军第一师师长王柏龄,虎门要塞司令陈肇英,第一军经理处处长徐桴,海军军官学校副校长欧阳格等。这些人本来就不赞成“三大政策”,只不过在形势下顺大流而已,现在,他们发现蒋本人也对苏方和左派产生了厌恶,感觉有机可趁,就开始有意挑拨离间。

3月12日,蒋介石在季山嘉与他讨论北伐问题时,居然将对方的方案一一驳斥,全盘否定。汪精卫觉得这样下去不行。3月14日,汪对蒋说,你赴苏俄的请求被批准了,可以尽快出发。这是蒋言行中的一个破绽,被汪抓住了。

蒋介石突然感到不妙,他开始怀疑所有的谣言诽谤等反蒋活动,都出自于汪的阴谋,顿觉毛骨悚然,不寒而栗。在他看来,汪精卫有苏联顾问团和共产党支持,又高踞权力顶峰,可号令其他非蒋嫡系部队。从这时起,他开始对周围的一切活动都保持警觉。

3月18日,欧阳格跟他的侄子欧阳钟串通,由后者从海军局调舰,造成军舰异动。欧阳钟的身份是黄埔军校交通股长,自称接到军校教育长邓演达的电话,奉蒋介石之命,要军舰两艘开赴黄埔听候调遣。海军局代理局长兼中山舰(改名自孙中山避难之永丰舰)舰长是共产党员李之龙。李虽觉有点蹊跷,但绝对想不到有人敢假称蒋校长的命令,所以就签署调令,让宝璧、中山二舰赴黄埔听命。

3月19日,蒋介石因事前往广州,正碰上汪精卫。汪上次给了蒋一个难堪,还没有机会和解,只好没话找话说:“你今天黄埔去不去?”蒋答道:“今天我要去的。”二人分手之后,汪想找机会再同蒋谈一谈,以缓和关系,于是两次打来电话,问蒋:“黄埔什么时候去?”这使本来就警觉的蒋介石产生了怀疑:他为什么今天总是急急地来问我去不去呢?于是改口说:“我今天去不去还不一定。”

到下午1时左右,李之龙从黄埔给蒋介石打来电话,请求将中山舰调回广州,预备给苏联代表团参观。蒋表示:“我没有要你开去,你要开回来,就开回来好了,何必问我做什么呢?”放下电话后,蒋介石越想越怀疑:中山舰本来只有我能调动,你李之龙为什么擅自将中山舰开往黄埔?而我不在黄埔在广州,你又要开来广州?他联想到汪精卫催他去苏俄,今天又3次询问他的行踪,顿时觉得发现了一个大阴谋:汪精卫和苏俄顾问指令共产党员李之龙,要用中山舰将自己绑架到苏俄!

蒋介石一旦想到了这个“谜底”,马上就不再关心其他任何事项,而集中全部注意力来应对“危机”。他立即找来陈肇英、徐桴和欧阳格,商议对策。陈和徐对蒋关于绑架他的判断感到吃惊,始作俑者欧阳格也假装惊讶,由于他们过去一直希望出现这种矛盾,所以都未表示异议。蒋对他们分析说:黄埔军校内有不少共产党员,所以呆在学校并不安全;广州城有朱培德的滇军,其中共产党掌握的兵力也不少,加之海军内有李之龙等共党分子,因此在省城更难掌控;只有潮、汕地区,经两次东征洗礼后,我等颇有根基,可谓安全之地。这下欧阳格暗暗叫苦,事态朝着出乎他们意料的方向发展了,却又不敢明说,就胡乱编了一些不同意见。但蒋介石心意已决,下令马上准备动身。

下午5时,蒋介石乘车前往天字码头,准备乘船去汕头躲避。由于时间匆忙,让刚赶来的陈立夫随车同往,并在车上向他说明情况与对策。立夫乃蒋之义兄陈其美之侄,刚从美国毕业回国,前来投奔蒋介石。年轻气盛的陈立夫问道:“有兵在手上为什么不干?”蒋知陈指发动兵变,没有说话。陈又说:“昔秦始皇不惜焚书坑儒,以成帝业。当机立断,机不可失。退让与妥协,必贻后悔。”蒋介石觉得陈立夫说得不无道理,心想:“如果我就这么走了,政敌必然以此为口实,诬蔑我私自逃跑,岂不是太灭己威风,长他人志气了?权利可以放弃,名位可以不顾,气节岂可丧失乎?!”此刻,汽车已到码头,蒋介石毅然决定:返回,拼它个鱼死网破!

1926年3月20日凌晨4时,蒋介石以第一军为主力,下令镇压“中山舰阴谋”。全城立即戒严,宣称要防止中共和苏联顾问季山嘉兵变。欧阳格、陈肇英奉蒋介石之令占领中山舰并在家中逮捕李之龙,部队包围苏联顾问、代表和共产党机关,扣留第一军和黄埔军校中的中共党员,严密监视汪精卫和邓演达。同时,任命欧阳格为中山舰舰长。

早上,汪精卫刚起床,亲信就向他报告了兵变的消息,把他震惊得不知所措。他的警卫还说,发现住所周围有军队的人站岗,电话也打不出去。汪慌忙问:是谁的部队?警卫说不知道,对方也不回答他。汪跟夫人相互对望了一下。陈璧君平时虽然逞强,却是第一次经历“秀才遇上兵”的情况,也不免慌张,两人的眼神都惊异不定。

欲知事变会如何收场,且待下期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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