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大瞬间】特刊
《我们心中的科大》-- 建校60周年庆
科大的教授能治校
阮耀钟（5802）
科大早年（58年）实行“全院办学，所系结合”，全校13个系。我在技术物理系(就是现在的物理系)，全校排老二，所以又叫02系。我们系“结合”的是物理所；我们的系主任就是物理所所长施汝为先生，科学院学部委员，现在称作科学院院士。
给我们58级讲课的老师都是各研究所的科学家，都是国内一流科学家，这是其它高校无法比拟的。讲普通物理的是物理所一级研究员钱临照先生，科学院学部委员。化学对我们物理系并不重要。当年科大把基础课按各系的要求分为甲、乙、丙三类；普通物理对我们技术物理系当然是甲型，我的印象中化学对我们技术物理系属乙类。不过我们的化学老师是化学所的研究员林一。林一先生讲课很风趣，给我们上第一堂课时，先作自我介绍。他说我的名字很好记，叫林一，然后在黑板上写了“01”二个字。有一次林老师讲，有人穿了套笔挺的毛料西装去做客，半路上淋了一场雨，西装就不挺了。现在（指58年）有一种化纤，用它做衣服，就不怕雨淋，始终笔挺。后来才知道，原来是的确凉（涤纶）。老师们在讲基础课的同时，也介绍了科技的前沿知识。连乙类的化学课老师都是国内一流科学家，可想而知当年科大对基础课是何等重视。但这里我不准备介绍科大教授的讲课，而是要介绍科大教授治校。教授能讲课，在国内外都不稀奇，但教授能治校在当今中国却有点稀奇。
科大即将迎来60周年校庆，科大这60年办得很成功。科大之所以成功，我认为，相对而言科大教授治校比其他学校做得好。科大与其他高校一样，在北京时实行的也是“党委领导下的校长负责制”。可是科大的校长郭老名气太大。当年科大的党委书记是郁文，是当时的科学院秘书长；而郭老却是科学院院长，知名学者，比秘书长高得多。所以郭老说话管用，不仅仅是“负责”一下，还确确实实能起领导的作用。学校的大政方针，如“全院办校，所系结合”，“加强基础，理工结合”等等一系列的办学方针都不是党委制定的，而是由严济慈、华罗庚、钱学森、吴有训、柳大纲、赵九章、赵忠尧、马大猷、贝时璋等一批国内最有声望的科学家、教授制定的。
科大的教授能治校的第二个原因是，科大的这批教授名气也实在太大，他们的话党的领导也不得不听。例如方励之在“怀念严济慈先生”【1】中写道：
“1965年，文化大革命的前夕。虽然风暴尚未正式到来，但预演已经开始了。当时的北京市长彭真和中央的公安部长罗瑞卿计划把北京变成‘水晶城’，即居民中没有任何阶级敌人，全由具有良好阶级成分的人，或改造好的人构成。各种无产阶级专政的对象，一一被勒令迁出北京。科大共有100多人因此要迁出。我是一个内控的专政对象，对水晶城来说，当然也是一个‘杂质’，故也需迁出北京。4月，我接到了通知：调我去辽宁省营口市的一个电子工厂。此一去，不一定永远离开北京，但永远离开物理学是一定的。同我类似的人，接到命令后，一个一个地离京它去。我也准备走了。在那个年代，违抗调令是绝不可能的，特别是‘杂质’们。
“后来，我终于没有走。
“奇迹源于严先生。他得知我的调动的消息后，要去了我当时发表过的13篇论文的抽印本，并迅速找到科大党委书记刘达，表示不解，为什么要把这样水平的年轻人调走？虽然严先生当时是科大副校长，但对科大的人事事务是不过问的，因该事务全由党委负责。一位非党副校长为一名‘杂质’物理助教的调动向党委进‘逆’言，在水晶城时代中，是极其罕见的。严先生据理力陈之后，刘达命人事部门暂时收回成命。我，以及同我有类似情况的人的调令，没有执行。科大被水晶城政策殃及的人因而大大减少。对我一生的事业来说，那绝对是一个关键点。否则，就不会有今天的我了。”
当然，科大教授能治校的第三个原因是，科大的党委书记比其它大学的书记开明，这一条是最重要的。像前面所说的方励之的例子，如果党委书记刘达不开明，严济慈老先生名气再大也没有用。科大第一任党委书记郁文也非常开明，当年他为科大收罗了一批其它单位不要的，或不欢迎的“政治上有问题”的人到科大任教。有人戏称郁文因此发了笔“洋财”，后来刘达又保住了这笔“洋财”。
科大六十年来之所以发展较快，用朱清时前校长的话来说【2】，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因为“在中科大，还保留了教授治校的部分传统。教授们能说话、敢说话，说了话也管用。”
１９５３年初郁文来到北京时，新任中国科学院党组书记、副院长张稼夫也刚到科学院上班一个多月。此前，张稼夫是中共中央西北局常委兼宣传部长，长期在西北地区从事党的工作和宣传工作（抗战前曾在上海的中央研究院社会科学研究所做过研究工作）。他是郁文过去的老领导，被视为“谆谆良师，诤诤益友”。郁文进入科学院大门所上的第一课，就是张稼夫给他的四点提示：【3】
1.要尊重科学，尊重科学家，爱护科学家，为科学研究工作创造有利条件；
2.科学无止境，科学家是能人。自己不懂的事不要装懂，没有把握的事不要瞎指挥；
3.在科学院做党的工作，切忌以党代政、党政不分，要注意多听取科学家的意见；
4.做到谦虚，诚恳待人，能关心人、帮助人才能团结人。
张稼夫这四点讲得实在太好了！我认为当年郁文书记和刘达书记都做到了这四条，所以他们也深受科大人的爱戴和崇敬。遗憾的是，现在像郁文和刘达这样的领导干部太少了。党委书记应向郁文书记和刘达书记学习，不要去争谁“领导”，谁“负责”，齐心协力把学校办好。
【1】《方励之选集》(电子版)第二版，第六卷，第190页
【2】朱清时谈中科大少年班:为教改创路,成本就不高
【3】苏世生任知恕郭若元：“郁文”
（本文来源：本文原载阮耀钟的新浪博客,http://yzruan.blogchina.com/658663977.html,后作修改。此博客于2007年9月6日创建，2017年2月16日被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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