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香港社运领袖梁国雄先生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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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梁国雄先生的一封信

 

尊敬的梁国雄先生:

 

    我是旅欧作家王庆民。在我中学时期,我就从媒体、报章、互联网等途径听说了您的名字,了解了您的事迹。无论是您为辛苦的劳工和受难的底层争取权利、三十多年来坚持呼吁平反六四和追究北京屠城责任,还是为南京大屠杀等被日本侵略者杀害的国人呐喊鸣冤,以及汶川地震时为四川受灾民众募资赈灾,声援中国大陆许多政治犯和抗争者,您的正义感、勇气、行动力,都极为令我佩服。我也一直颇想与您见面,可惜长期都没有机会。

 

    五年前,我因为一些个人事宜及政治诉求去香港,曾经去到社民连想拜访您,但是并没有找到您。几天后我去中联办“踩点”以为抗议活动做准备,正巧见到了您和其他社民连同仁进行抗议活动。只是当时许多记者和警察围绕,您又很快离开了,我也担心影响您的抗议活动和采访,所以也没能与您说话,最后目送您离开。

 

    又过了几日,因在香港四处求助不成、自身又处于绝境,于是我在香港中联办门口割腕,被关到香港东区医院精神科病房。我此前联络的支联会的冯女士探望我时,我请求她把我的信息和诉求转给您,她答应了,并且告诉我您已经收到。不过后来,我出院回到大陆,也没有收到更多回音。

 

    再后来,经历各种事情、辗转多地,我离开中国大陆来到欧洲。我尚未完全安定下来,就听说了香港发生的反修例运动。仅仅一年多时间,香港政治反对力量被一网打尽,公民社会完全被摧毁。而您也入狱了。这是我完全没想到的事。

 

    这几年无论我自己生活的各种意外和转变,还是耳闻目睹的中国大陆、香港、世界局势的变迁,都让我充分明白了人生和世事的无常。

 

    但在这不断变化的时势中,也更需要真诚的坚守。而您,正是几十年如一日坚守理想、恪守良知、捍卫正义的典范。我看过您的经历和许多事迹,知道您从港英时期就致力于社会主义运动,爱国爱民,是香港左翼革命的先锋。您参加的“革命马克思主义同盟”,是那个时代香港为数极少旗帜鲜明反对殖民主义、资本主义、保守主义的香港政治团体。

 

   在六七起义(六七暴动,其实我们更适合称之为起义。起义虽然是被利用,还伤及一些无辜(这个的确需要道歉和忏悔),但整体上仍是反殖民主义、反腐败、追求正义的革命斗争)遭到镇压后,香港左翼运动曾长期沉寂。而您则不畏港英殖民当局的高压专制及与其勾兑的中共政权,仍然坚守理想,乃至向逆而逆,为劳工、妇女、底层发声与抗争,几乎单枪匹马,硬生生在香港踏出了一条既激进又和平且可持续的“继续革命”的新路。无论是声讨中共独裁,还是抨击香港建制派(尤其自由党和民建联)罔顾生民百姓权益,都有理有据、掷地有声,让他们不得不做一些妥协,放弃部分既得利益以安抚劳工和底层。

   

   正是有您在,香港劳工和底层民众才有了依托与希望,让这个充满野蛮资本主义气息、贫富差距极大的城市,仍从缝隙中散播出社会正义和平等博爱的辉光。

 

   更值得敬佩的是,您并不是那种逆向民族主义者、为左翼革命和国际主义而抛弃国家民族者。相反,您的爱国爱民之热烈真诚,远超绝大多数陆港政治人物和知识分子。无论是保钓活动,还是控诉南京大屠杀惨案、追诉日本战争和强征劳工罪行,及批判美欧列强殖民罪恶,以及港英当局在香港的恶行与对港人的歧视压迫,都激烈而真诚,且几十年如一日从不放弃。您的正义感、勇气、民族精神,让我如山间小草仰望东方日出,得到灵魂的教诲和正义的力量。

 

    中英谈判、香港回归,本是民族民主革命又一次阶段性的胜利。可香港所回到的这个祖国,却并不是真正的民族民主国家,相反是专制独裁的、野蛮资本主义的、和各国保守反动势力勾兑的。这不仅邓小平时期如此,毛泽东时代就是这样了。无论毛泽东“感谢日本侵华”、会见尼克松、善待皮诺切特等血债累累的拉美右翼军政府人士,中共早就背叛了国家民族、背弃了革命理想。而邓小平时期不仅延续了这些,更是发动六四镇压,摧毁了中华民族百年的民主梦想。

 

   而香港回归后,中共除了假惺惺给六七起义中少数人士颁发了一点奖项安慰,实际上完全倒向了权贵和资本家。中共和港府甚至比港英政府更加亲权亲商,劳工和底层弱势群体生存状况并未有制度性改善,还是新自由主义的乐土和世界各路权贵勾兑肮脏的交易场。当香港劳工和女佣在“劏房”中蜷身时,栗潜心们则在“望北楼”中推杯换盏。而这二者,直线空间距离或许都不超过500米。

 

    在对待日本侵华和西方殖民罪恶时,中共一方面借助这些团结和收买国人之心、对抗西方和普世价值观的渗入,另一方面却通过种种手段压制对日本罪行和列强殖民真正的反思、批判、追责,以虚假民族主义压制真实民族主义,以建构的“中华民族”代替、虚化、稀释真实强力的汉民族的凝聚、团结、情感,以利于其驾驭汉族人民在内全国各族人民。在对外领域,无论对日、对英、对美、对列强,皆明贬低、实讨好,以获取各国欢心、换取列强支持中共统治中国,甘当列强的“守土官长”。而陆港人民尤其大陆人民,遭受中共权贵和外国殖民者直接间接的双重剥削,无论毛时代的“友谊商店”,还是邓时代的“血汗工厂”,都反映了“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性质并未改变。

 

   2018年深圳佳士工运,是六四之后中国为数极少的大规模集体抗争,也是中国劳工运动的高峰,展示了中国工人阶级的勇气和工人学生的团结。但佳士工运最终惨遭中共政权镇压,许多工人和青年学生被捕,线下和网上的传播也被禁制。这又一次暴露了中共政权是权贵资产阶级政权的反动本质。

 

    而华为孟晚舟事件中,中共不惜抓捕外国人为人质、破坏中加/中美关系来换取这位“太子党”,却对赴日抗议靖国神社的香港青年郭绍杰、严敏华被捕不闻不问,又一次以事实证明中共政权是一个只捍卫其特权阶层利益、不顾国家利益和普通国民权利的“内部殖民”政权。(且在孟晚舟事件时,华为在波兰一位高管被捕。华为及中国政府皆迅速与其“割席”,同样反映了中共这种区别对待)

 

    这样的“祖国”,还能爱的起来吗?虽说政权和人民是两回事,但是不得不承认,起码拥有话语权优势的中国既得利益阶层、中国高学历中青年男性,无论是拥护中共的建制派还是反共的反对派,无论名义上是左派还是右派,普遍都是社会达尔文主义者、逆向民族主义者、谬误民族主义者中的一种甚至兼而是之(包括您曾经声援和帮助过、在中联办前为他们疾呼过的一些人)。他们与中共公开宣扬或暗地鼓励的,并无二致或是其镜像。这样的国家和国民,想“爱”真的不容易。

 

    而香港,这些年也越来越“内地化”,香港建制派与中共权贵阶层高度捆绑,对港人自由的制压与侵蚀,日重一日。相对于港英政府还讲一些现代资本主义的人道(哪怕本质上是比较虚伪的、有局限的、以维护资产阶级和殖民势力统治为目的的),中共则是推行弱肉强食的社会达尔文主义,以及将“爱国主义”作为遮羞布却并无真正爱国心,其虚伪和无耻更甚于港英当局。至于当年承诺的建设“新民主主义社会”和“共产主义社会”的理想追求,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

 

    而在这样的国家和城市,如此的意识形态和现实中,您却仍然几十年不变,坚守革命的初心和理想,为社会公义奋斗不止。您在立法会、中联办门前、中环、维园,一次次痛斥那些高高在上的下流者的丑行,酣畅淋漓;为劳工和妇女发声、声援国内政治犯和维权人士,真诚有力;几十年来不停奔波,在各色强权和复杂灰色的利益网络中周旋,为无力发声和反抗者争取话语权和合法收益,脚踏实地。您所言所行及精神品质,想再赞扬已没有词语可以形容,前面的赞扬下已无可复加。

 

     而2019-2020年反修例运动及镇压发生后,中共政权彻底撕碎了“港人治港、高度自治”的契约,摒弃了“五十年不变”的诺言,并趁机将政治反对势力乃至整个香港公民社会完全摧毁。不仅暴力反抗被镇压,连通过议会和游行等和平方式进行抗争都不被允许了。这可见习氏中共的丧心病狂,也反映了今日香港和全中国黑暗压抑的残酷世相。

 

    不仅中国,整个世界的形势都让人感到不安甚至悲观痛苦。曾经席卷世界的进步浪潮,无论是罗斯福国政、六八运动、康乃馨革命为代表的第三波民主化、拉美左翼的崛起、阿拉伯之春……都已过去、远去(虽也略有复返,如巴西卢拉击败博索纳罗),今日的世界则是右翼保守民粹大兴,从美国的特朗普-彭斯-蓬佩奥-德桑蒂斯反动势力,到印度的莫迪、匈牙利的欧尔班、俄罗斯的普京,乃至日本的安倍晋三-岸田文雄,各政权都在破坏世界的和平进步,被压迫的弱势民族和人民更加蒙难。

 

   而在香港,同样出现了强劲的本土民粹势力,裂解了泛民主派,并激化了陆港矛盾、与习氏政权共同打破了中共与香港非建制派的某些默契,并酿成了反修例运动中的一系列暴力冲突。当然,并不应该苛责他们,中共才是最大祸首。不过,香港的本土主义者、勇武派,所作所为虽也可以理解同情,但毕竟是狭隘短视的,既难以促成香港的自由民主,也与普世正义偏离。我对他们尊重,但是也更希望他们最终还是能和香港泛民主派、中国大陆受压迫的人民站在同一阵线。

 

    更悲哀的是,曾经代表先进生产力和新文明的革命先锋力量--劳工阶层,其经过裂变,其中一部分反而成为右翼保守民粹势力的重要组成部分。他们一方面为自己争取权利福利,另一方面却反对女权、LGBT权利、少数族裔和其他弱势群体权利,乃至反对其他国家劳工获利、劳工间相互竞争和伤害,还听信各种阴谋论和仇恨煽动,变得狭隘、反智、盲从。虽然并非所有劳工都如此,但是起码相当一部分劳工(无论是欧美的还是第三世界的)的确是堕落了。

 

     其实,劳工阶层一直有两面性甚至多面性。一方面,劳工是生产力的核心、生产关系的中坚,是人类工业化、现代化、文明化的主力军。没有劳工,就没有今日繁荣伟大的世界。另一方面,劳工阶层亦有自利性、愚昧性、狭隘性。在中国,中国国企的“工人贵族(工贵)”,在毛时代就已蜕变为剥削阶级、食利者,创造价值远不及所得,还成为阻碍变革的保守顽固势力。而中下层的工人,就其劳动中的付出及贡献值得尊重、同情、帮助,但他们中起码相当一部分,是厌恶女性、仇视弱小(哪怕他们自己也是弱势)、排斥异类、残酷暴戾、反智迷信的。即便这些根本上是统治阶层的压迫、洗脑、引导,但他们自己也要承担部分罪责。

 

    即便在19世纪和20世纪初,工人阶级就有这些问题,只是相对于封建保守势力和原初的野蛮资产阶级,当时工人的保守与狭隘并不突出,甚至是与女权等进步潮流合流,并在20世纪的大部分时间作为进步势力一部分,与女权主义者、残疾人、少数族裔等站在一起。但一个世纪过去,随着时代发展和各种力量的分化组合,起码部分劳工反而倒退到类似于纳粹德国和天皇-军部日本的工人的反动程度了。巴西卡车工人抛弃了劳工党,反而狂热支持极右法西斯分子博索纳罗、呼唤军政府回归时,最能体现这种可悲的堕落。

 

    但这些堕落,也并非完全不可理解。各式各样的剥削、压迫、欺骗、暴力,让劳工处在苦痛和迷惘中,也难以得到良好的教育、无力正确认知与判断,很容易被煽动和利用。虽然相较于前两个世纪,劳工物质条件得到巨大改善。但“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各国国内的贫富差距、国际上经济政治发展的不平衡,都损害着劳工的尊严与利益。而随着产业转型、人工智能的发展,“锈带州”的遍布,传统产业工人阶层反而比物质匮乏的旧日更加焦灼与失落,自然易被极端思潮吸引。

 

    而政治经济精英、主流知识分子,并未对劳工的处境和苦难充分认识和关心,甚至相较旧日还明显消退。当今的左翼力量尤其精英左翼,也更倾向于女权、性少数、环保等更加“时髦”和“香槟化”的议题(当然这些议题并非真的“香槟”式的虚浮,而是切切实实的重要议题,但的确分散了对劳工权利议题的注意力)。精英阶层的冷落乃至抛弃,加剧了劳工的不满和被斥感,转向保守势力争取现实中的利益、寻求心理上的安全感归属感,也就更可以理解了。

 

    但理解归理解,劳工的民粹化、保守化、狭隘化,无论对劳工自身的长远利益,还是世界的和平进步,都是严重的损害。

 

    总之,如今的世界,逆流汹涌,冲突频仍,各身份群体分化对立。相较于数十年前,世界不是更加大同,而是更为撕裂。“中国模式”极权、俄罗斯扩张主义、印日保守民族民粹主义、美欧右翼霸权主义,都让这世界充斥丑恶,弱者被凌辱鲸吞,人类前程晦暗难明。最近一年完全非正义的俄乌战争,更是让世人看到了鲜血、横尸、家破人亡,文明是多么脆弱。

 

    这样一个既混乱又极端的年代,不仅没有了“全副武装的先知”去扫清邪恶、再造人间,连“被解除武装的先知”和“被流放的先知”都是没有的。当年略有影响的彭述之、王凡西皆已故去,至于陈独秀那样品质优秀、才华横溢、民主主义立场的托派,更是无处可求。第四国际除在少数国家还有活跃,整体上已成为行礼如仪的象征性组织,无力也无心推动世界不断革命与更新。

 

    未来香港、中国大陆、全世界,出路在何方?十年前还颇有蓝图与希望,近几年反而变得混沌不清。

 

    但是,希望之光仍然是在的,且正是在您和其他暂时落难的仁人志士身上,在与您志同道合的后辈们身上,在世界各地热爱自由民主、追求公平正义的人民身上。去年底遍布中国各地的“白纸革命”,反映了即便极权高压,仍然有许多人民包括青年工人和学生,勇敢的与强权搏斗,发出新一代的震撼之音。

 

    而根据各种信息,“白纸革命”中的勇士,不少都是直接间接受到从香港产生和播散的自由、民主、正义思想理念影响,促成了他们价值观的更新与现实里的行动。自中共统治中国大陆、进行一系列镇压、屠杀、文字狱以来,大陆人民普遍没有了骨气,脊梁折断、道德沦丧。是香港,准确说是香港各路爱国民主人士,续上了中国人的傲骨、修复了被折断的脊梁、传承了中华文明的精神。

 

   而您,则是港人中最硬的那根肋骨,与司徒华、李卓人、何俊仁、古思尧等人,共同撑起了香港宁折不弯的脊梁,将自强勇敢的民族精神传承和光大。当大陆从官方到民间,皆对强者奴颜婢膝、对弱者肆意践踏,满嘴谎言、处处背信,为公沉默、为己叽喳,纷纷沉浸在物欲与私斗中时,是您及其他香港仁人志士一心为公、正直勇敢、言无避忌、为民请命,言大陆人不愿言之声、行大陆人不敢行之事,让多灾多难和长期沉沦的中华民族还在香江一隅保有良知与勇气,让许多受难者实实在在得到了帮助与温暖。

 

这些,许多中国大陆人民是铭记在心的。虽然也有许多人被蒙蔽、蛊惑、挑唆,但并非所有中国大陆人都被洗脑。尤其对您,凡是知道您的大陆人,无论什么政治立场,对您基本都是敬佩的。对其他香港民主人士,有不少误解误读,但是也有清醒者。你们为大陆所做的,是值得的,我也在此感激您及所有香港的爱国民主人士。

 

    反修例运动后的镇压和《国安法》,则在试图将港人接续都脊梁也打断,让汉民族最后的坚守之土也被征服。从现实层面看,他们已经得逞了。但是,人不仅有肉体,更有精神和灵魂。对勇士们,即便被囚禁、杀害,壮志是不改的。

 

   虽然这样的话有些自我安慰,但是并不只是自我安慰。汉民族历史上、世界历史上,暴力与黑暗是频繁的,且比光明还要久长。在黑暗时代,人们的确难以战胜野蛮残暴、不择手段的征服者。但是,人们可以以各种方式包括心灵的坚守和思想的抵抗,以积蓄力量和传播文明,以待未来的重光。

 

    您历经多次牢狱之灾,此前每一次都坚韧的渡过,且更加坚毅勇敢。这一次,也不会例外。虽然即便出狱,外部不会有以前的自由了,但生命犹在,万事可能。相对于雅格宾党人殒命断头台、巴黎公社社员倒在公墓、俄国内战和斯大林清洗中托派人士的罹难,如今还是多了更多抗争可能与周旋空间。

 

    抗争与革命难,建设更难。两个多世纪的左翼革命史,虽然创造了诸多辉煌,但是也带来或加剧了各种祸难。从苏维埃俄国的凶残到红色中国的无情,从柏林墙以东史塔西的秘影到三八线以北金家王朝的暴横,“光辉道路”上到处是卑劣的暴行。“共产主义”,多少罪恶假汝之名!

 

    奥威尔的《一九八四》和《动物农庄》,把这样名为共产政权实为“老大哥”独裁的真相揭露的最为清楚明白。“所有动物生而平等,但有些动物比其他动物更平等”,“老大哥”/“拿破仑”这样的枭雄总是能在这种逆淘汰中胜利,宰制亿万臣民;而“戈德斯坦”/“斯诺鲍”,功绩再辉煌,只是为“老大哥”做了嫁衣,为解放和保卫人民而打造的军政体系,反成了戕害人民的机关势力。而如今中共的大数据极权体系,其触角之广分布之密,已远超过了奥威尔的想象。(但奥威尔看到甚至部分亲历这些,仍然坚持社会主义理想,明确说明自己为民主社会主义者,而非一些中国自由派将之扭曲的右翼自由主义者)

 

    如果马克思和托洛茨基穿越至今,看到各红色国家的兴衰与异变、平民和弱势者艰困受辱胜于沙俄和民国,或许会放弃曾经的许多主张,而是更青睐于欧洲的社会民主主义、“修正主义”模式吧?(不过,我们也不能因为曾经的红色祸难,而否定共产主义理想的伟大与不断革命的价值。和平与繁华,如果是建立在平民尤其底层的忍辱含垢之上,那不如奋起捐身,将锦绣化为焦土)

 

   未来的世界,应是怎样的呢?从先秦的孔子、墨子,到希腊的柏拉图、亚里士多德,从东方的“格物致知”到西方的“百科全书”,从马恩列托的激进暴力革命论,到社民党人的《哥达纲领》和1990年代逐渐兴起的“第三条道路/新中间路线”……多少人都在思考和总结。而人类历史的跌宕、一个个政权的兴衰更替,都在告诉人们,“同志仍需努力”。前人已做了该做的,后面的路还要后人探索和思考。

 

    您历经几十年风云沉浮、生死抗争,必是比我这个后辈小卒思考更多更深。我也希望您再多思考未来香港和大陆的出路、世界的蓝图。

 

   虽然,或许已经来不及了?气候变暖导致的危机,可能让几十年后的香港成为高度不宜居之地,百年后则将被淹没。而中国大陆乃至世界多数地区,也将频繁受害于气候危机带来的高温、洪水、干旱。这将是比政治更加难以逆转和抗衡的挑战。

 

    但或许人们会在气候危机完全无可收拾前,找到解决或缓解方案?不过,也的确不能过于“杞人忧天”,还是要理性沉着,在有限的生命里尽力而为,思考和改变,而非破罐破摔、撒手不管。

 

    习政权这些年的倒行逆施,让中国劳工更加“劳而固穷”,白领“996”、农民工天天淌血与汗,忙碌一生连房贷都难以还完;中国农民仍然贫困、被歧视、遭受各种暴力;中国的中学生从早6点到晚10点,六年如一日的在做只消耗不产出的无用功;中国女性(无论是女孩还是妇女),被欺凌、骚扰、伤害,更是家常便饭,从未有充分的权利与尊严。其他如残疾人、艾滋病和麻风病病患、监狱囚犯等,更是常年被歧视和虐待,生不如死……他们被贫乏、不安、伤害所困,难以清晰的发声和自主的抗争,乃至已经在从国家机器到市井流氓的不断折辱下,丧失了最基本的作为人的尊严和稍作反抗的勇气。

 

   这时,更需要有人代其发言,表达他们的愤懑与诉求,帮助他们鼓起勇气、重塑尊严,和他们共同对抗强权、寻找出路、促成变革。“不断革命”不仅包括政治革命,还有经济革命,更有社会革命。中国大陆人民是朝鲜人民之外世界上被束缚与压迫最深重的,也最需要变革与解放。他们被戳了双目、闭了双耳、堵了嘴巴、断了臂膀、截了手脚、洗了脑子,世界各地追求公义和平的人们,要替他们看、听、说、做,并为他们助视助听、恢复言语、接上四肢、启蒙思想、唤醒良知,让他们逐渐重新自立自强、成为既有利于己也利于他者、公共利益、世界文明的有益力量。

 

    您和香港诸多志士仁人已为大陆人民发声了数十年,我不胜感激。而现在大陆人民显然还难以自主的抗争,仍然需要你们和你们培养的后辈为国人代言。

 

   我也知道,如今的港人,除了作为中共走狗的建制派,其他更多是本土民粹派,传统泛民式微,而激进左翼更是凤毛麟角。但这片曾经爆发过一系列革命斗争的城市,仍然有不少深沉而有热情的战士。著名艺术家黄秋生,就对第四国际颇有兴趣,也热衷于批判现实主义文学与史学。他培养了许多后辈,总会有一些愿意继承他的衣钵与思想吧?

 

    我想您也是一样的。虽然如今有反叛精神的港人,大多数是和黄之锋、罗冠聪、游蕙祯、何桂蓝等人的本土自决、香港城邦主义立场观点相似,而对左翼和大中华主义嗤之以鼻。但应该不至于都是如此吧?邹幸彤女士、何洁泓女士,都是进步主义和关心中国大陆人权的新人代表。但是也的确是太少且边缘化了。

 

   我希望您出狱后,能对香港有志于公义的青年人更多教诲,告诉他们中国大陆人民百年来甚至数百年来的苦况、如今的种种境遇和绝望。也希望您告诉他们,香港人的血脉、文化、价值的根在哪里。香港青年人或许因大陆人的素质低下、价值观扭曲、社会丑恶而厌恶远离。但如今大陆和大陆人的境况,难道不是“大旱望云霓,国难思良将”,更需“国际纵队”的拯救吗?

 

    十四万万生灵,在痛苦、麻木、沉沦。要有当代的普罗米修斯,为他们的心灵带来希望,让白昼却昏黑的祖国宇内澄清。无论香港、台湾,还是世界各国,凡是能够为中国带来民主、进步、正义的人士,有心的国人都感激不尽。

 

   当然,中国大陆自由民主的实现,根本上是需要大陆人民自身的奋起。外部支持起到作用的前提,也是大陆民众要响应和配合,而非视为“境外敌对势力”加以仇视。关于大陆人对香港民主派的态度,前些年陆港民众关系的变迁,给出的的确是令人失望甚至绝望的答案。但是,应不会永久如此。例如许多大陆人在经历三年“清零”政策下封城隔离的各种折磨,对香港的反修例运动由曾经的仇视变为理解尊重甚至支持。而如今一尊不断倒行逆施,民怨沸腾,或许国人会更多的明白港人的价值观、理想、各种勇气与坚持,再次合流、共抗强暴。

 

   如果经历种种折磨的大陆人民,再过若干年仍然不能觉醒,仍旧仇视香港自由民主势力,那这些人既不值得拯救、也拯救不了了。

    

   无论如何,我还是希望您不悔初心,把理想与斗争精神坚持下去、传承给更多人。我就是受到您的感召和激励(当然还有其他榜样,如岳飞、林昭、许志永),一路坚持到了今天。当然,一个小卒的坚持,于大局无补。但若千千万万小卒,万众一心,自由旗必将重树云霄,自由钟亦会再次敲响。没有抗争,哪有改变?济弱扶倾,义无反顾--这不仅是社民联的格言,也应是每个中华儿女共同的座右铭。

 

    还有很多话,是写不尽、说不完的。前面所述所感,也颇为零碎。以后或许还有机会再联络。希望您早日出狱,也祝您和您的爱人陈女士平安健康。

 

王庆民

 

2023.4.26

 

共和历231年花月铃兰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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