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途多舛的父亲(续)
父亲脾气比较急躁,但印象中很少对我发脾气,尤其1974年我弟弟溺水身亡后,我成为三兄弟中最小的一个,他对我也越加的疼惜,关爱有加。当然小时候我也比较懂事,在外边从不惹事生非。十二、三岁时为补贴家用,暑假时还常常上山砍树。半夜三点钟就起床,走2个小时山路,砍一担柴,七、八十斤,赶在上午11点天大热之前回家。那时这样一担干柴还卖不到一块钱。记得有一次砍柴时不小心把右手的食指割出了一个大大的口子,鲜血直流,当时不得不在山里一个同学(老乡?)家借宿了一晚.时过40多年右手食指直到今天依然有明显的痕迹。直到77年恢复高考,我没有再上山砍柴,而是全副身心读书。那几年砍柴经历虽然辛苦,但磨练了自己吃苦耐劳、坚韧不拔的精神,对于后来自己的成长,对于身处逆境时的坚忍都有很大的帮助。
我79年考上北大,对父亲精神上是个极大的宽慰,尽管那时候他依然处于落难的时候,但我这个儿子给他大大的争了光,长了脸,走到哪里,人家都对他都投去羡慕和仰望的目光,那段时间大概是他心情最愉悦的时候,所以父亲对我也就格外的好。我70年代末80年代中上北京读书时,从江西到北京要从鹰潭上车,绿皮火车要坐34个小时。寒暑假每次回家,父亲都会不辞辛劳从金溪(后来是从临川)赶到鹰潭去接送。在北京上大学几年,每个月都会收到父亲手书的家书,一个月一封,有时2封。或谆谆教导,或殷切希望,父爱如山溢于言表。大学4年几乎每个寒暑假我都会回家过,母亲都会准备很多好吃的,父亲会陪我聊天,尽管我跟我父亲好像没有太多话题可聊,但他依然很高兴、很满足。父亲退休后,2次和母亲飞到美国帮我们看顾小孩,前后10年。尽管父母那时已经70高龄,但照顾孙女、孙儿尽心尽力,毫无怨言。
疫情之前,我每年都会回国看望父母,2019年更回国了三次。疫情爆发后,只能通过微信视频联系。前2年父亲一切都很好,去年(2022年)下半年开始每次通话都念叨很想念儿子和孙子、孙女,希望尽快回去见一面。特别记得12月中旬与他通话时,他那种希望见儿孙一面的迫切感更是令人心惊。那时他可能已经有某种不好的预感,当时我也感觉不好,但那时中国实行严格的动态清零,我们根本回不去,留下永远的遗憾!
去年12月下旬,中国突然全面放开管控,新冠疫情排山倒海的席卷全国,父亲不幸也在年底染上新冠,引起肺炎,元月2日送去医院急诊,不几天又送进ICU, 在ICU躺了84天。2月底拿到签证后我赶回去见了他最后一面。看到躺在病床上的老父亲,全身插着各种管子,眼睛紧闭着,我心如刀绞,哀痛不已。我紧紧抓着他的手,喊着 “爸爸,你睁开眼看看吧,儿子回来看你了”。我在他耳边给他放事先录好的孙儿、孙女和儿媳的录音,希望他能听见亲人的声音。
3月29日向父亲最后告别,看到他的遗体推进火化炉,半小时后检出一盒骨灰。生我、养我几十年的父亲,就这样走了,永远离我而去了。6年前母亲走了,现在父亲也走了。我四顾茫然,心中倍感孤独和悲凉、、、
父亲的骨灰安葬在家族的墓地里,与母亲的墓紧挨着。他们生前是70年的夫妻,死后也永相陪伴。
父亲安葬后,我走回父母曾经居住了十几年的房子。马路还是那条马路,店铺还是那些店铺,我孑然而行,形单影只地走在大街上,突然间觉得眼前的一切变得陌生起来,好像来到一个以前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一时间不知该往哪里走,神情也不由恍惚起来,心里空落落的感觉再次浮上心头。父母在的时候,父母的家就是我的家,心灵的感应指引着我,我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回家的路;父母不在了,人去楼空,那种心灵的归属感似乎一夜间就消失了,我迷失了,找不到回家的路。。。
父母不在了,这房子也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4月6日上午房屋中介来签售房代理合约,我最后一次来到这个我买的、父母住了有十来年的房子。我坐在父母生前坐的沙发上,看着父母生前用过的茶几,厨房,餐桌,以及母亲晚年早晚做佛事的供台,父母的音容笑貌再一次浮现在眼前,泪水不由自主的盈满了眼眶。。。我拍了几张照片后,跪下向父母的遗像磕了几个头,然后爬起来最后一次向父母的遗像合十行礼,喃喃地说着一些告别的话,告诉他们这个房子要出售了,我要把他们请到美国去居住,请他们安心!然后,收拾起他们的遗像,锁门,走人!
别了!
(该篇是“我的父亲母亲”(下)的加长版)
(范琦勇原创,修改于2023年5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