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尽黄沙不见金(四十三): 一切来得太突然

四十三、一切来得太突然

他神情冷淡,和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

小晚静静盯着他的面孔,发现当初的悸动已荡然无存。突然,他抬眼望了过来,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小晚手指似被烫了一下,放下了帘子。

人生终须面对。就这样和美好的梦幻告别吧。

小晚深深吸了口气,拿起画轴,走上舞台。

 

书说到精彩处,突然刷的一声,画轴垂下,手吐蛛丝的大漠蛛妖赫然出现,一束蛛丝似乎要射出画面。

全场立刻安静下来。除了说书人抑扬顿挫的声音,听不见任何声响。

小晚正沉浸在讲述中,一抬头,看见嘉年公子正立在书场门口。

她一楞。他是来抓自己的?

转念一想,自己大不了就是滚蛋,轮不到他来闹场。就在她一楞神的功夫,狄雍跟在嘉年后面,缓缓踱进了书场。也许是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地方,他的眼神里似乎带有几分好奇。

他站住了。舞台正中的小晚和他四目相对。

不知为什么,一瞬间她有点尴尬和不自在。

流畅的讲述顿了顿,小晚赶紧低头轻咳,掩饰了过去,接着旁若无人的讲下去。

狄雍对嘉年劝他上楼的劝告置之不理,站着目不转睛盯着那副大家关注的焦点---大漠蛛妖吐丝图。他听着书,脸色越来越凝重。

随着大漠蛛妖走火入魔后,法力达到顶点,坏人的帮凶被全数剿灭。一回书说完,观众热烈的喝彩。

喝彩声中,狄雍没有吭声,掉头就走。

小晚正给观众施礼,看见他的背影,怔了一秒。很快,风顺就过来,与其他涌过来的观众将她团团围住。

 

二楼。

一柄刚刚正挑开帘幕的纸扇轻轻放了下来,帘幕重新掩住。

“今晚来的人,倒是不少。”

“殿下觉得可好?”

纸扇的主人反问道:“这回书,以前你可曾听过?”

“不曾。小人常在书场、酒肆内混迹,志怪怪谈听了不少,从没听过蜘蛛妖的故事。想是小人孤陋寡闻。”

纸扇的主人笑了笑,不置可否。

“殿下,要不要送到府上?”善于察言观色的人问。

“不忙,查下他的底细。他这故事,我听来觉得有趣。”

有人匆匆忙忙冲上楼,对着帘幕外的人耳语了几句。

“何事如此匆忙?”帘幕内的人带着不悦。

“殿下,青州渠决口了。”

晃动的纸扇啪的合上。

“什么时候的事?”

“说是今天晌午就决口了。传信的人九死一生,差点回不来,刚刚才将消息传来。”

“马上回府。”

有人掀开帘幕,里面的人在众星拱月中走了出来。

“让楼下的风许也别看了,速速回营戒备。”

 

嘉年站在狄雍书桌前,快一柱香的功夫了。狄雍坐在书案前。

“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狄雍突然发问。

“她一心想攀高枝,如今求仁得仁。”嘉年回避了问题,“少爷您也去看了,这样的轻浮孟浪、抛头露面的女人,不值得您放在心上。”

“她想攀附谁呢?”

“……只有她自个清楚了。横竖狄家是进不了她的眼的。”嘉年阴阳怪气地说。

“你去跟她说,让她不要再去说书了。” 思忖良久后,狄雍说。他的话里既没有愤怒,也没有一丝感伤,似乎说的是个不相干的人。

“算了,你把她带来,我亲自跟她说。”

话语里的平淡让嘉年大为意外,他仔细分辨着狄雍的表情,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可他的话,又即将让嘉年的努力付之东流。

“少爷,她想去就随她去罢了。何必阻拦,惹人怨恨呢?我已经与她说好,待她病好,就让她离府……”

“她几时生病了?”狄雍话里的关切让嘉年心里一凉,“我何时说过,让她出府了?”

嘉年梗着脖子,不愿答话。

半晌,他才低声道:“少爷,老爷说了,您应该学道修仙,清心寡欲。您若要婚配,也应择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挑选侍妾,再不济也得温柔贤淑,知冷知热。那个丫头……哪一点配得上您?又哪里能照顾好您呢?她眼里只有银两,恨不得掉钱眼里了。就算那丫头上辈子烧了高香,只要她愿意,哪怕有一点,嘉年也不会阻着少爷您的,可是……”

狄雍侧过脸,脸色的表情变了变。

“嘉年”他稳住心神,缓缓说到,“放心,我没有那个心思。如今,她再去说书,不光是张扬出去对狄府名声不利,只怕会给她招引祸事。你让她尽快来见我,如果她不听劝,再撵她走不迟。”

“你若不放心,她在府上从前做什么,以后还做什么。我不会再见她的。”

说完,狄雍走进内室,低头摆弄起木器。灯光下,他的影子带着说不出的寂寥。

嘉年步出书房,关上房门。

真要把她留下?如果她留下了,少爷真能忍住不见她?嘉年想。

 

 

小白拖着长长的白尾巴从她脚边踱过,差点去啄小晚的脚。

“少爷,您说什么?” 小晚不可思议地望着对面的人。

一切来得太突然。今天一大早见到嘉年公子,她已经准备收拾包袱了,结果被带到莲庄,听到这么一句话。狄雍一袭蓝袍立在门槛内,神情一如既往的清冷。

“你以后不要再去说书了。”

“对不住,少爷”她不假思索地说,“我已经答应了书场的老板,要把故事说完。整部书只差一回就可以说完了,无论如何,我也要让大家知道蛛妖的下落。”

“书场付你多少银两?我可以付你双倍……不,三倍。”

“这……跟银两没关系……”

“那与什么有关系?”他仰着脸,神情带着一丝嘲弄,“书场的看客?数日前,你与他们素不相识。嘉年说你说书,意图攀附富贵,莫非你不达成心中所愿,誓不罢休?”

“……不是。”

他暗中松了口气。

“我的确喜欢富贵。话说,谁又不喜欢呢?少爷您出身富贵,从小不用为银两发愁。可我们一到世上,打睁开眼开始,天天都得为柴米油盐发愁。我们为什么不能喜欢银两?凭自己的本事,靠自己的双手挣来的钱,为什么不能喜欢?不过,我去说书,不是为了攀附富贵。”

“为了什么?”

她一时语塞。答案是钱固然重要,主要看脸,次要看身材。

她扫了眼身材瘦削的狄雍。其实,狄三少爷长得也不错,就是……跟自己一样,也是病人。

“一时说不清。”她耸耸了肩,撒了个谎。

她轻飘飘的姿态,瞬间激怒了狄雍。年轻男人的心可以忍受谎言,无法忍受轻蔑,特别是一个明显才智远逊于己的年轻女人的轻蔑。

“你需要多少银两?”他冷冷地说。

“啊?……”

“我问,你需要多少银两,才能不去说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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