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方伯,来自周的方伯。周方伯,来自周方的伯。前者我来到朝歌,我是周的方伯。而今我身处朝歌,我是周方的伯。这样说起来有点儿绕。我说这个绕口令也是出自内心的一种感慨。说来说去,我怎么都还是周方伯。听起来一样,实际上也没有区别。
“怎么会一样?这里边区别大了!”吕尚把酒爵蹲在几上。“你现在有了封国,可以建城邑,是商在册的封伯,你的国家叫周方!别的不说,以前你要对那崇侯称臣,你的土地在商看来是崇国的。现在你受册了,是商臣,你和崇侯同殿称臣,见他你不用再行主臣大礼,你的土地也是你的!这难道不是区别?”
我听了吕尚的话微微一喜。但是这种高兴并未坚持太久。转而端起酒爵,和吕尚互敬了一下,泯了一口又放下。看着我对爵若有所思的样子,吕尚并不催促我说话,只是慢条斯理的品着牛肉脯,一口一口的呷酒。
“唉…,我终于叹了一口气,说道,“虽然有国,能建城邑,又怎么样。想想彭国,被讖灭还不是如同捏死一只仔鸡?”
“你…”吕尚放下酒爵,双目如电般盯视着我。我方觉在这酒意微醺之际失言已经脱口。想想这也是一个时机,我觉得对他已经足够信任,况且我们已是儿女亲家,本来也是一条绳上的蚱蜢,于是我正视吕尚的目光,不再闪避,点了点头。吕尚脸上绽出一丝赞许的笑意,点了点头。之后无话。
暮春三月,朝歌郊野春花绽放。草丛里鹧鸪扑簌。野兔狡狤而警惕的在草丛里吃草,时不时的停下来四处聆听草丛里的动静。我和吕尚惬意的躺在草坡上,沐浴着温暖柔和的阳光。不远处邑,姜,发,丁,乙,几个孩子在河边和草丛玩耍。埋伏在草里拿弓箭偷猎野兔。
忽然几个孩子都伏卧在草丛里不再作声。还招手示意我们过去。我和尚也猫着腰悄声过去,一样的低伏在草丛里。对面一箭之远的山包上一只豺正堵住一个地穴的洞口进攻。洞里也许是一只獾,拒守洞口防守。豺几次想要挖宽洞口,而獾的脚爪立即反击。豺想伸嘴进去,似乎被抓到又赶紧退了出来。几番攻防,豺终究不能得手,悻悻然的又去寻找别的猎物了。
“妙,妙!”吕尚见了吐出口里咬着的草棍儿,连声称赞。我们也都为这有趣的一幕释然。
时近中午,几个孩子开始拿着渔网在河边捞鱼。邑姜生火等着烤鱼。吕尚和我在河边垂柳下闲坐。吕尚忽然问,“你就要返回周方,回去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无言以对。语塞。吕尚说,“你看见那只狗獾没有?尽管力弱,可是凭借洞穴,依旧可以自保。”
“你是说……”
“对,商虽然强大,但是和周方接壤的只有崇国。商虽然是熊虎,但是崇不过是一只豺。而你只要抵抗住这只豺,守在自己的老窝里,就没人动得了你。”
“可是帝辛…”
“帝辛远在千里之外。这四周也并未安宁,他岂能劳师远袭?况且这次把你册为伯,成为他的朝臣,就是以你为亲信,希望你制衡崇国。这是千载良机,绝不可失!只要你按时进贡人牲,向帝辛,妲己表示衷心,那么你就可假商的旗号扫灭周边,迫使姜,戎归附。阔地千里亦非难事。等你羽翼丰满,崇国不敢正视,更不敢向帝辛举报你。否则他第一个就要受命征讨你。那不是自寻死路?到时候就连崇国怕也要瞒着帝辛,对你一仆二主。”
这一番话如利锥穿囊,一下子刺破了一直笼罩在我心里的一团阴云。我心中顿时豁然开朗,连忙正身跪拜叩首。吕尚大惊连忙相扶,“亲翁何必如此大礼?”我解释道,“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老师,师尚!学生拜师,岂可不行拜师之礼?”
吕尚还礼捋须哈哈大笑,“不敢,不敢!”。
后来,我们又谈了很多次,原来我心中的很多疑问和不解,师尚却都是早有答案。
分别的日子终于到了。我如一只笼中之鸟,急急的想归向我的树林。我问师尚能否一起同归,师尚告诉我不必担心,他会分头动身,到时候按约自能相会。
朝歌七载,各种酸甜苦辣一时又在心头起伏。回首观望,师尚和邑的人影在地平线越来越小。我不禁被泪水模糊了双眼。此一去邑留在朝歌为质父子不知道几时还能相见,而与师尚之约能否完成又是让我忐忑不安。再有就是那远方的一片天地热土,父老乡亲,正在等待我的归来。
我最近多次筹算,天命将至。
初九,拔茅茹,以其彙,征吉。
那,会应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