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品诰妇到民国女杰》 第十一章 “你给耀德做二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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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你给耀德做二房吧”

 

那日路文山和路娇从桐茂典出去,耀德却见桌上遗落了一个香囊,估摸是路娇之物,晚上从桐茂典出来,便拿着送来了吉祥胡同。等进了宅子,却见这里已是人去楼空,哪还有路文山父女的影子?耀德百思不得其解,找了街坊大娘询问,这才知道是晌午时候,三哥刘树德带人来帮着搬走了,也没说要搬去哪里。耀德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也只能纳闷地回去了。

又过了些日子,这事儿便渐渐忘了,这天刘家到了一封安阳蒋村来的家信,马青霞拆开一看,立时痛哭失声,原来马丕瑶因为一直心中悲愤,且操劳过度,终致染上痨病,不治身亡,信上讲马丕瑶的遗体现已运回安阳,要马青霞速速回家奔丧。这事来得突然,不止马青霞悲痛,刘耀德也十分难过,勉强劝得马青霞收了泪,两人便商量如何前往奔丧事宜。耀德只说也要一同前往,马青霞却多了些考虑,说娘的腿还没好,要耀德还是留下来守着娘吧。耀德心中感动,便安排库生带足银两,第二日一早随马青霞一同赶赴安阳。

马青霞走前交代件事,说娘让她去虎丘庵烧香还愿,这事只能由耀德代劳了。这天算着左右无事,耀德便驱车来到山中。进了虎丘庵,见大殿前方正中是一尊金身观世音像,含笑端坐,法相庄严,像两侧一副对联,上联是“苦海无边 回头是岸”,下联是“乐邦有路 起信即生”,佛前一条宽大的香案,上面香烟缭绕。庵中的住持是位老尼,法号了缘,引着耀德到佛前上了香。耀德跪在地上闭目默念,求佛祖保佑母亲腿伤早愈,保佑刘家生意兴旺,也保佑马青霞早日平安归来,早日为刘家接续香火。

起身上了香,耀德转身要走,余光中却觉得身边那个跪拜的女子十分眼熟,转头一看,不是旁人,正是前些日子不告而别的路娇。耀德不自觉地啊了一声,路娇闻声侧过头来,见竟然是耀德在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立时羞得垂下头去,轻声道:“是……十一少爷啊……”

耀德说道:“那天你们从店里离开,晚上我又去过吉祥胡同,可你们怎么搬走了?”

路娇仍然垂着头,轻声道:“是……我爹怕麻烦你……”

耀德笑道:“这真见外了!哎,你咋在这儿?”

路娇扭捏着半天没应声,旁边老尼了缘笑了笑,接口道:“这位施主要在此念经三日,为恩人祈福。”

耀德一愣:“哦?”

路娇这才抬起头,轻声道:“我听说婶娘摔折了腿,也不敢去探望,只能请求菩萨保佑她早早好起来。”

“为啥不敢去探望?”

路娇面露惭色,“我……我没脸见婶娘。”

耀德不由得好笑,“咳,都过去了,还提这个!走,跟我回去。”

“这……”路娇眼望向耀德,心中早已一百个愿意,脸上却又不好意思显露。

耀德又说道:“我娘原本就对你没啥,主要是生你爹的气。再说她也是吃斋念佛的人,要是听说你在此念经三天,还能把你撵出来?走吧。”

旁边老尼也笑着拍拍路娇,轻声道:“阿弥陀佛,姑娘,你的祈祷显灵了。”

耀德领着路娇和了缘回到刘家,一路说说笑笑,来到刘杨氏房门外。刘杨氏正在房里做着虎头鞋,听到说话声立起身来,就见三人已走进来,刘杨氏对了缘笑着道:“师太怎么来了?咦……”刘杨氏说着这才看到了缘身后的路娇,沉下脸来,“你……你咋来了?”

路娇走上前,把路上买来的点心放在旁边桌上,然后轻声说道:“婶娘,少爷救了我,早就该过来道谢,可又怕您不让进门,所以……”

刘杨氏冷冷地哼了一声,“你倒有这好心!”

路娇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眼中流下泪来,“婶娘,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可我……但凡我要是能自个儿做主,说啥也不离开你呀!”

旁边了缘和耀德都跟着叹了口气,耀德也说道:“娘,以前的事儿怨不得路娇。哎对了,她听说娘摔了腿,独自一人在虎丘庵念经三天,为娘祈福呢。”刘杨氏闻听不由一愣,脸上略有所动,耀德见状便继续道,“娘,你一辈子吃斋念佛,佛祖也不打赎罪的人哪。”

路娇跪在地上,也哭着又道:“婶娘,你就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让我在你身边伺候你一阵儿吧。”

刘杨氏望着她,眼神渐渐和缓下来,“我……我是看在佛祖的面儿上,路娇,咱把话说头里,赎完了罪你就走。”

路娇闻听大喜,连磕了几个头,一边大声说道:“多谢婶娘,多谢婶娘!”

自这日起,路娇便陪在刘杨氏身旁,做些贴身丫鬟的活计,每日伺候梳洗,打扫房间,闲时帮刘杨氏捶背揉腿,那时日富裕些的都吸烟土,刘杨氏也不例外,路娇便也帮她伺候烟枪,陪着聊天说笑。如此只过了十数日,刘杨氏便全忘了他父亲的不好,眼中只看到路娇的细心体贴。这一日路娇为老太太新裁了一件衣裳,刘杨氏换上,立在镜子前细细打量着,笑得直合不拢嘴,又对路娇道:“看看,这一打扮,倒显得年轻了!”

路娇便笑着接道:“婶娘本来就不老!”

刘杨氏又左右扭动身子,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边啧啧叹道:“娇儿,你这双手还是那么巧,量都没量就做的这么合身……哎哟,娇儿,这手上咋这么多茧子?”老太太拉起路娇的手打量,却发现纤细的手掌上已经布满老茧,不免惊讶地问道。

路娇笑笑,答道:“都是这两年给人家裁衣裳落下的。”

刘杨氏怜惜地抚摸着路娇的双手,不由得长叹了口气,“唉……好好的一双手……成这样了。娇儿,这几年你可真是受苦了。”

路娇笑笑,反过来安慰刘杨氏,“没啥婶娘,这不都过来了?”

刘杨氏拉着路娇坐在床边,看着她郑重说道:“娇儿,听说你给道台家留了个儿子,是真的?”

路娇正自诧异刘杨氏的神情,听到这话才明白是为了这事,又勾动了心中痛处,眼圈不由红了,轻声道:“是……算起来快三岁了……”

“后来再也没见过?”

路娇摇摇头,眼中已流下泪来,“没有。婶娘,甭提这个了,一提起来,我这心里就……就跟刀剜似的。”

刘杨氏忙道:“别哭,别哭,”说着又上下打量着路娇,“婶娘打小就瞅出来了,你是个能生养的相。你瞅瞅这胯骨,多宽,多大。往后还能生,能生不少呢。”

路娇不由羞红了脸,“婶娘在笑话我。”

刘杨氏笑着又问,“娇儿,你就没想着再跟个好人家?”

路娇答道:“婶娘快别说了,我这样儿的,谁家还能要?”说着便从针线笸箩里拿过做了一半儿的虎头鞋,又再缝制起来。

刘杨氏却上下打量着路娇,眼中满是笑意。路娇余光见到,忍不住奇怪地问道:“婶娘,你这……咋啦?”

刘杨氏笑道:“婶娘问你,要是让你做小,你介意不?”

路娇凄然一笑,“我还能挑啥?这辈子还想做正房?唉,能做小就不错了,下辈子再……”

刘杨氏接口道:“婶娘要是让你给耀德做二房,你答应不?”

路娇一怔,慌忙起身,“不不,婶娘,你可不能说这个,我咋有脸……”

“你告诉婶娘,答应不?”

“我……婶娘,我不能啊。我哪能……”

刘杨氏正色道:“娇儿,我跟你实话说了吧。耀德媳妇啥都好,就是不能生养。嫁过来一年多了,可她那肚子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偷偷地瞅了,她那腰太窄,揣不上孩子。就连郎中也说,她脉相不对。吃了多少副药也不起效,拜了多少回佛也不显灵。你也知道,耀德这一支儿是五世单传,总不能让这一支绝了后啊。”

路娇犹豫着道:“这……婶娘,我……”

刘杨氏又道:“我早就琢磨着给耀德纳个妾,也有好些人家把闺女说上门来,我都相不中。一个是不知根不知底,过了门脾气不好咋办?欺负耀德媳妇咋办?再一个就是没生养过,谁知道是不是跟耀德媳妇一个毛病?”

“婶娘,再等等,还是让十一哥找个黄花闺女吧。”

刘杨氏笑道:“黄花闺女顶啥用?不能生养也是个摆设。娇儿,婶娘信得过你,心里一直没把你放下。听说你给道台家生了儿子,婶娘心里……唉,那本来该是咱刘家的儿子呀……”

路娇心中伤感,忙打断道:“婶娘,你甭说了,我……”

刘杨氏叹了口气,道:“娇儿,就算娘求你了,行不?”

路娇心中纠结,又有不能与刘杨氏明说之事,只吞吐地说着,“这……这……”

刘杨氏笑着道:“你放心,虽说是做小,可也得明媒正娶,把亲事办得排场些。”

“那……嫂子能答应吗?”

“这个你甭操心,我跟她说。答应不答应可不是她说了算的,她姓马,替刘家列祖列宗着想的还是我。好吧,娇儿,就听婶娘的吧?”

路娇怔怔地看着刘杨氏,心中各种念头纷至沓来,一时也理不清头绪,慌乱中连忙跑了。回到家,她犹豫再三,还是将此事告知了父亲。路文山闻听大喜,直感叹苍天有眼,终于轮到他路文山时来运转了。路娇心中酸楚,见父亲又是这般不知羞耻的丑样,忍不住涕泪俱下。路文山哪看得见女儿的痛苦,仍自顾自做着盘算,又出主意道:“娇儿,此事若要成真,还须先和耀德生米煮成熟饭啊……”

路娇再忍不住,愤怒地斥责道:“你别说了!你女儿只有一个身子,你之前已经把我许出去两回了,你还要再来一回么?!”

纵是路文山这般的厚脸皮,听完也不由得一阵羞臊,讪讪地退出门外去了。路娇越想越觉伤心,自己只有这么一个亲人,却又是这么不堪,自己种种不幸全都因他而起,却又无法与他人诉说,心中悲苦交加,忍不住伏在床上,狠狠地痛哭了一场。

第二日一早路娇便回到刘府,仍然强作笑脸伺候刘杨氏起床洗涮。刘杨氏诧异地问她怎么眼睛有些红肿,路娇只说大概是晚上没有睡好,并无大碍。不一会儿刘耀德前来向刘杨氏请安,路娇一见他来,不由得满脸通红,忙找个借口逃出去了。等估摸着耀德应该已经离去,这才又重新返回。但刚一走近,在门口便听到耀德大声嚷道:“不行!说啥我也不答应!”

路娇一怔,立在门旁,不自觉便去侧耳倾听,里面就听刘杨氏又喝道:“你个孽障,你就眼睁睁瞅着刘家这一支绝了后?”

刘耀德解释道:“绝不了。我不是在四下里淘换药方子吗?青霞她……”

刘杨氏打断他的话,“药方子还少啊?自打你媳妇儿过了门,咱这院里就没少了中药味儿,可吃了那么多,啥动静也没有。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让娘这心里能不……”

“娘,你心里急,我心里能不急?可要是让我做出对不住青霞的事,那还不如杀了我!”

“你……耀德,这咋是对不住你媳妇儿呢?不就是纳个小吗?”

“纳个小就是对不住她。娘,这事儿甭再提了。”

“你要急死我呀!”

“娘,你咋……”耀德急得一时说不上话来,好半天才嚷道:“就算我要纳小,也不能是路娇!”

路娇听得心头一颤,手中本托着盘洗好的水果,也险些掉落地上。里面也静默了一会儿,刘杨氏才道:“那为啥?你俩小时候不是挺……”

“小时候再好也当不得真。我现在心里只有青霞,装不下别人。”

“没说让你装下谁,娘就是想抱孙子,这……哎,你回来,兔崽子,你给我回来!”

随着刘杨氏的喊声,房门已咣当一下打开了,刘耀德怒气冲冲走出来,迎面正撞见一脸尴尬的路娇。刘耀德先是一愣,随即更加恼火,怒道:“你……你偷听个啥?”

“我没……”路娇又羞又急,一时也不知道如何解释。

刘耀德又气愤地喝道:“路娇我告诉你,甭在背后捅咕我娘。我就是纳妾,也不是你!”说着摸出那个香囊,掷到地上,“这个你拿回去!”

路娇一愣,“这……我的香囊咋到了你手上?”

“还装个啥?不是你带到钱庄,有意落下的!”

路娇忙辩解道:“不不,不是我落的,我还四处找呢,我……”

刘耀德打断她道:“我跟你说明白,往后用不着费这种心思!”说罢也不看她,转身拂袖而去。

路娇心中已猜到定然又是父亲做的好事,但这又如何说得出口,只能急切地喊道:“十一哥,我不是……”

刘耀德也不回头,只狠狠地抛下了一句,“往后甭叫我十一哥!”说完便已消失在院门外。

路娇怔怔地望着耀德消失的方向,心中酸苦难奈,眼中已盈满了泪水,这时刘杨氏也已来到门旁,宽慰她道:“娇儿,甭管他,他就这牲口脾气,你进来,娘跟你……”

没等她说完,路娇突然觉得恶心起来,忙把手中水果塞在刘杨氏手里,捂着嘴便跑了开去。在水池旁呕吐了一阵,又洗涮完毕,这才觉得胸腹里和缓些,想着该回去刘杨氏房中,心中其实却怕见到刘杨氏,怕听她说那些宽慰贴心的话,浑浑噩噩地,便一路走出了刘府大门,径直往郊外的那片柳树林而来。

柳树林中有一口深井,刘家下人每日也会来这里打水,此际路娇便俯身在井边,望着井水里倒映的自己的影子,无声哽咽。眼泪掉落到井里,井水荡漾,连影子也支离破碎起来,真像是苦难连连的自己。路娇渐渐闭上了眼睛,低头向下滑去,或许这一次,自己就能结束这苦命的日子了,来生,如果有来生……

就在身子已探进井口一半的时候,小腹却突然一痛,有个念头闪进脑海,我不能死!路娇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从井里抽出身来,然后瘫坐地上,斜倚着井边,泪水刹那间涌了出来。

这一通哭便直到了黄昏,路娇哭得泪水也干了,这才脚步蹒跚地踱回刘府。刚进了后院,就见月门旁地上卧着一人,老远就能闻见好大一股酒味。路娇忍耐着凑近一看,哪是别人,正是喝得烂醉的刘耀德。路娇一阵心慌,又是诧异,又是怜惜,好半天才稳下心神,勉力将耀德搀扶起来,歪歪斜斜地向耀德房中走去。

及至房中,路娇将耀德搀到床上,为他褪去外衣,盖好被子,这才转身要走。但那耀德却一翻身,一下子将路娇抱住了,路娇心头一惊,转头看去,就见耀德合着双眼,迷迷糊糊地念叨着,“青霞,青霞……”

路娇苦笑一下,用力扳开耀德的双臂,这便要走,但蓦地一个念头涌了上来,转过头去,望着耀德仍在梦呓的面容,多年前的记忆又浮现眼前,小时候一起在私塾读书时的快乐,长大后两情相悦时的幸福,还有刘杨氏为两人定下婚约时的羞涩,现在这些却离自己那么遥远,恍若梦境一般。路娇怔怔地、轻轻地脱去了自己的外衣,缓缓躺在耀德身边,窗外涌进一阵微风,床头那盏油灯一闪而灭。

马青霞料理完父亲的丧事,回尉氏刘家而来。刘杨氏见她消瘦了许多,心中也是疼惜,免不了好好宽慰了一番。这晚马青霞将带回来的点心整理好,送来刘杨氏的房中,刘杨氏见只她一人,耀德并没跟来,便拉着马青霞在床边坐下,将自己打算要耀德纳妾一事一五一十与马青霞说了。

马青霞就觉得耳边仿佛晴天霹雳一般,一下子懵在那里,刘杨氏后面又说了什么,几乎全没听进去。等到回过神来,就见刘杨氏正直直地望着自己,目光中既有歉疚,更有期盼。马青霞勉强挤出个笑容,涩涩地说道:“娘,我至今没给耀德生下一儿半女,我这心里也愧得慌。娘说的对,刘家的香火不能在我这儿断了。”

刘杨氏喜道:“是呀,是呀。哎哟,他媳妇儿,你可是读过圣贤书的,通情达理呀!娘没看错你。”

马青霞微微皱眉,道:“听娘的话儿,这闺女也找下了?”

“是,是,找下了,就是路娇。”

马青霞吃了一惊,“路娇?”

刘杨氏歉疚地一笑,道:“啊。你走的这些日子,路娇每天过来伺候我,娘也中意她,就让她搬进来住了,她……”

马青霞心中不安,又道:“娘,你不是说,姓路的靠不住,不能跟他多来往吗?咋又……”

刘杨氏笑着摇摇头,“路文山不是个东西,可路娇跟她爹不一样。这孩子是我从小瞅着长大的,心眼儿好,知道疼人。主要的是她生养过儿子,能给耀德传后。”

马青霞明白刘杨氏主意已定,已不必再多说什么,便起身道,“我明白了。娘,既是这样,就这么定吧,那我也回去歇息了。”

刘杨氏心头欢喜,忙笑着点头,但等她走到门口,却又想起什么,喊住她道:“哦对了,这事虽说耀德答应了,可他总觉得对不住你。要是他当着你的面反悔,那可不是真的。”

马青霞苦笑下,道:“我知道了,我劝劝他。”

“那太好了,”刘杨氏更是开心,“你也累了,快回去早点歇着吧。”

马青霞回到自己房中,想着刘杨氏的话,越想越是伤心,忍不住落下泪来。耀德过来见着,大为惊诧,忙追问究竟。马青霞初时还不做声,但耀德一再追问,便将刘杨氏的话都讲了。耀德不想母亲还将这事说给了马青霞,一时又急又气,忙道:“青霞,这事儿是我娘撺掇的,我压根儿没想过这事儿。”

马青霞伤感地道:“你不是也答应了么?”

耀德急道:“我啥时候答应了?”

马青霞凝视他的双眼,知道他所言不假,应该是刘杨氏盼孙子心切,所以编了这套说辞,便柔声道:“耀德,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可我……耀德,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不能让娘着急,也不能让刘家绝后,这个责任我担当不起呀。”

刘耀德大声道:“你咋这么说?我从来就没这想过!再说,就算纳妾我也不会要路娇!”

马青霞一愣,“那为啥?路娇长得标致,跟你青梅竹马,这不挺好?”

刘耀德缓缓摇头,坚定地说道:“不,青霞,我心里只有你,只有你一个人,再也装不下别人。你就别逼我了。”

马青霞颤声道:“你说得可是真心话?”

“真心话!若有半点假意,天打五雷……”

话未说完,马青霞便扑过去,掩住了他的口,“别说了,耀德,你的心我全都知道。可我的心你也得知道,我就是想让刘家的香火……”

刘耀德一把搂住她,打断道:“青霞,我早都想好了,这辈子就咱俩一块儿过。就算刘家香火断了,我刘耀德也不会再碰第二个女人。”马青霞的泪水涌了出来,身子微微颤抖,耀德搂着她轻轻摇晃,继续说道,“媳妇儿,我跟你说过,我刘耀德活这么大,错事儿坏事儿不知做下多少。可有一件事儿我知道是做对了,那就是应下鸿恩大伯的媒,把你娶下……”

马青霞把头埋在耀德怀里,畅快痛哭起来,那泪水里已分不清哪些是委屈,又哪些是感动。烛光摇晃,将两人依偎的身影映在窗纸上,久久没有分开。

自打那日马青霞答应了会去劝说耀德纳妾,刘杨氏一颗心便欢欢喜喜,只盼着好消息快来。但苦等几日也没下文,耀德每日又躲着她,避不见面,刘杨氏便着急了,又过来找马青霞问询。马青霞无奈,只好将耀德不肯纳妾的话都讲与了她。刘杨氏又急又怒,一口怨气便都迁到了马青霞身上,斥责是她私心嫉妒,容不得耀德纳妾。马青霞这份委屈,忙又连声辩解,可刘杨氏正在气头上,哪听得进去,虎着脸便拂袖而去。马青霞自是又一场好哭。

几日后却有位稀罕客人登门而来,秉德媳妇前来看望刘杨氏,劈头第一句便是,“六娘,恭喜你呀!路娇那丫头怀上耀德的儿子了!”

这话把刘杨氏说得一愣,好半天没醒过神来。秉德媳妇便说自己是听三嫂说,路文山家的闺女有了身孕,那不是耀德的又能是谁的?所以特来恭贺六娘。

刘杨氏便也想起件事来,那日清早自己眼见得路娇衣衫不整地从耀德房中出来,耀德还兀自吵嚷着什么,那路娇满脸泪水地跑走,自那日起便再没来过。自己还当她是一时害羞,过些日子好了便会再来,现在想着,或许是那夜便有了身孕也未可知。越想越觉有理,脸上也欢笑起来,又留秉德媳妇多说了会儿闲话才准她走。

这晚刘耀德再回到家中,就见马青霞又哭得跟个泪人一般,慌得忙上前询问,马青霞只是不理。耀德猜到又是母亲讲了什么,便道:“咋啦?娘是不是又跟你说啥了?”

马青霞瞪着他,大声道:“我问你,你要是真喜欢我,那该不该跟我说实话?”

刘耀德陪笑着道:“自然要说实话。”

“那好,那就把你跟路娇的事儿全都告诉我!”

“我跟她……”耀德诧异起来,“我跟她没啥事啊!”

马青霞冷笑道:“啥事儿没有,那她咋就有了孩子了?”

刘耀德吃了一惊,“啥?孩子?谁的孩子?”

“哼,自己做下的事情,为啥不敢应承!”

刘耀德委屈地道:“我……我有啥不敢应承的?我跟她就是啥事没有,她有了孩子干我啥事儿!”

“你还嘴硬,娘把啥都跟我说了!”

“娘说啥了?总不能愣把孩子安我头上吧?青霞,我跟路娇真的啥也没……”

马青霞凝视着他,“你说,我不在的时候,你俩是不是同房了?”

“同房?”耀德瞪大了眼睛,“没有!我对天起誓,绝没有这种……”

“哼!娘都亲眼瞅见了,你们俩就在咱这屋睡了一宿,你起的誓还能当真吗?”

刘耀德先是一怔,继而恍然大悟,“哦,娘说的是那档子事儿啊!”

耀德这便将那日的事情详细讲与了马青霞,原来那日刘耀德喝醉回府,一进后院就跌倒地上,睡着过去。等到第二日清早一醒来,却已经躺在自己房中床上,正纳闷着想不明白,却又发现身边还躺着一人,定睛一看,却是只穿着内衣的路娇!耀德这一惊,昨夜的酒全醒了,忙坐起身来,先查看了下自己的下衣,倒还齐整,心里这才踏实些。那边路娇也迷迷糊糊醒过来,耀德气愤地质问道:“你咋睡在这儿?!”

路娇睁开眼,看清眼前情形,羞得忙把被子扯在身前遮住,耀德急得又追问道:“我问你呢,你咋睡在这儿?!”

路娇一边拿过自己的衣裳穿上,一边说道:“十一哥,你相信我,我没坏心,就是看你醉得厉害,想……就想守着你睡一会儿,我这颗悬着心也就有了交待,没承想一下子天就明了,我……”

耀德哪还听得下去她的解释,不等她穿好衣裳,愤愤地将她推出了门去。等到路娇哭着跑远,耀德才发现,对面刘杨氏的房门开着,自己这边吵吵嚷嚷的,母亲兴许都已看见。只是自己其实衣衫整齐,什么事也没发生,便也没多想,不料最后出了这么大误会。

马青霞听完耀德所讲,却颇有感慨地叹道:“要真象你说的这样,路娇倒也是个重情的女子。”

刘耀德一愣,“你咋还替他说话?青霞,你得信我,你要不信,等孩子生下来,我跟他滴血认亲!”

“好,我信,我信你对我的一片好心,”马青霞若有所思,最后缓缓点着头,似乎下了什么决心,“这事儿你甭管了,我自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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