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了的本事

最近呢去了趟蔡亮老太太家，就是蔡澜的姐姐。我是在公园里锻炼认识她的，萍水相逢，所以就是一颗平常心相处。

老太太90多岁了，每天早上让佣人推着到小公园散步，见人就爱打招呼，也不知道怎么就爱跟我说话。

半年多前，她送我两本她写的自传，我才知道她是蔡澜的姐姐。老太太以前是新加坡女子中学校长，所以我们都叫她校长。

校长一个人住一个大三居房子，小儿子住楼下，大儿子住其他地方，每天就是佣人伺候着。她家很干净整齐，到处摆着书，墙上挂着名画。她一一给我介绍每幅画的来历，基本上是她出嫁时，她爸爸送她的嫁妆。徐悲鸿的马、黄胄的驴，郑板桥的字，还有其他名家的作品。

校长每天作画，水平就是初级。每次画完了，都要发给我看。我就应付一下，赞美一下。

这天她说她要把字画卖了，送到香港的佳士得拍卖行。要说她90岁了，身体还行，就是动作缓慢，估计脑子也满是老茧了，记忆力不行了，不仅车轱辘话，而且以前这么说，以后那么说，就是老人的逻辑吧。

不知道那些字画是不是真的，如果是，一个就值百万新币，90岁的她，没力气花钱啊。她说儿孙们都不需要她的钱，就是说人家都过得挺好，不用她惦记。

我想起我婆婆，96岁，去年去世的。她走后基本没留什么钱，都花完了，就剩一个房子。看看校长，想想我婆婆，我挺羡慕我婆婆的。她能一直独立生活，不操儿女心，这辈子不容易。

她的晚年生活比较孤独，朋友都老得走不动了，或没了，很少有人光顾她，一个佣人是小时工，每天上下午来看她两次，整理房间，洗洗涮涮，给她洗澡。一个花匠每个星期收拾花园。当地的酒吧每个周末给她送饭，她点的。

大概在90岁的时候，她就不出去休假了，每年去每个儿子家一次。在儿子家也是很倔强，坚持不打扰人家，非要住房车。

最后看见她是2019年，之后3年疫情，我们谁都没见过她。去年她去世时，一个人孤独地在医院离去，连后事都办得拘谨，主要是政府有很多规定。老太太自己早就对自己的后事做了安排，自己付葬礼，还安排了火车撒骨灰仪式。

之后的遗嘱，今年才办完，其实扣除她活着的时候的花销，已经所剩无几了，就一栋房子能变现。

我婆婆活着的时候，经常传递给我她的生活经验和感受，有些我觉得很受用，有些不适合我。比如：她对孩子没那么上心，用她自己的话说，孩子大了，应该学会独立生活。她退休后就搬到离孩子们都很远的城市，她自己的家乡。几个孩子对此都有怨言，因为他们很少有机会回去看他们的家乡了。但没了对父母的牵挂，几个孩子工作都很好，家庭也和睦平和。

老太太万事不求人，什么都靠自己，不给孩子添麻烦，这也是她长寿的一部分原因吧。

能在活着的时候，把积蓄都花完，我觉得是本事，不是想学就学得会的。蔡亮校长卖字画有点晚，拿着钱能干什么呢？

前两天圣诞节的时候，我家那俩好不热闹，买了一屋子礼物，来回互送。我什么都没给他们买，实在想不出给他们买什么。他们送我的东西，很少有我喜欢的，还不能说不喜欢，招人不高兴啊。之后呢，我觉得心里有些亏欠，就给儿子账上转了100英镑，不能多给，他老瞎花。

对他爸爸呢，我说你的礼物我欠着，等明年买了房子，你买一个古董贝斯吧。其实我早想好了，我家将来有个房间是摆设他的贝斯的，满墙挂着他喜爱的贝斯，下面是他收集的经典唱片。

可有一天我们走了，这些东西孩子会喜欢吗？他会好好收藏吗？跟蔡亮校长一样吧？拿出去卖了？那是他爸爸的心血。

那我在这个世界有什么呢？我总是为他们俩着想，从没为自己做什么。等我离开的时候，空空地走？还是带着遗憾走？我相信再好的孩子也不会老想着你，他有自己的生活，我不必老想着给他留什么，留下欢乐和美好的回忆，就是最值得的事。

走了一大圈，黄土埋胸脯了，才品出这个道理，这不就是我老公在我刚认识他时的想法嘛。

现在明白也不晚，多制造点幸福快乐吧，让家人、朋友愉快地分享我们的幸福生活。啥都带不走，留下的记忆也会一点点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