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松奇谈里的崔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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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叶评球 Aptos Eden 2015-07-03 09:15

高晓松在今天的晓说奇谈里说到一位崔大师,这个人是谁?是文中说的崔巍?那个被崔大师救的年轻人,也就是那个台北站站长,他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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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文


 

给大家讲一个我亲身认识的一位传奇人物的故事,他其实就是很有代表性,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这个人姓崔,前几年刚刚去世。去世之前,我每次去北加州都会去看他,跟我的关系非常好,大家都管他叫崔大师,具体名字我就不透露了。大家听完故事就知道为什么不透露了。他在北加州开了一个叫东方中医药大学,专门教中医针灸等等,本人是一个武当高手。八十岁的时候还能背吸上墙。

  他的人生简短讲,就是现在武当学艺,学艺下山,回村子娶老婆,结果刚娶完老婆日本鬼子就来,日本鬼子就强暴了他老婆。他很悲惨的,就是他老婆被强暴以后,就问他说,那你还要不要我?他就没说话。中国人传统那种心理,就觉得你好像就已经脏了,他老婆就愤而投井。自杀以后,他就痛恨日本鬼子,于是就投军了。投的就是青年军,青年军大家都知道,有十个师,最后青年军有一个师是退到了台湾去。青年军十个师都是文化素质比较高,而且政治素质也比较高,一寸山河一寸血嘛,十万青年十万兵。他在青年军战场上非常英勇,因为武功高强,就被军统看上了,军统就派他到上海,参加蓝衣社等等除奸。

  他在抗战期间,在上海亲手杀过两个日本军官,怀着对日本鬼子的无比仇恨,而且是每次冲锋在前,掩护在后,深受军统袍泽们的喜爱,他又年轻。当时,在上海一起锄奸的是军统跟青帮一起,所以他跟青帮还建立了很好的关系,大家都很喜欢他,武功高强,又忠勇的这么一个年轻人。

  抗战结束以后,他就回故乡了,本来就想安心做一农民就完了,结果他的故乡解放,解放土改,然后就有人知道他是军统特工,然后就被戴着高帽子,写着“蒋匪”,就要把他枪毙。结果他的哥哥,因为早年参加了八路军,正好已经当了我军的一个营长,于是他哥哥就把他救了。他哥哥就说,你别在上海呆了,你就最好跑到离故乡越远越好。然后日本鬼子败了以后,本来想好好过日子,结果又内战了。到最末期的时候,他还参加过保卫上海的黄金(运送),因为全是青帮保卫,他是当时青帮请他来一起当保镖,保护那些上海银行里的黄金。

  然后最后给了他一张船票,说你可以去台湾,那一张船票是非常珍贵的。但是他其实不太想走,因为他最后在内战时期他对国民党也很失望,结果他就在码头上,就把他的这张船票给了一个撑着油纸伞,当然比较电影化了,撑着油纸伞的青年学生,在码头上找不到船票,但是坚定要去台湾,他(崔大师)说那你拿我这张船票走吧,他就留在了大陆。

  结果他又见义勇为,他这个人就是到八十多岁,都有那种武当大侠的豪气,然后看到工厂里一个流氓,他又把人流氓打一顿,结果一下把身手给暴露了。人一看,身手这么好,马上第二天就有两个中共的特工来找他。他一想这下完了,发现我是军统特工,那我就死了呗。结果人家没有发现他是军统特工,人说我看你身手高强,你愿不愿意加入我党的特工组织?他说那就加入吧。于是加入了中共的特工组织,而且训练他发报、爆炸、刺杀,发现他样样都学得特快,废话,他能学得不快吗?他原来就是军统特工,他什么都会。所以在中共特工的训练下,发现他学习成绩第一名、最好,于是就又把他派到舟山去。正好驻防舟山的就是他参加的那个青年军,大概是207师吧?结果遇到了当年的袍泽,大家都特别的心灰意冷,大家都觉得,反正败是已经败了,去台湾也没意思,有的人就散了逃了,有的人就回大陆,有的人去美国留学等等。他在那青年军里带了一段时间,也没弄到什么情报,也没什么情报,大家就败军守在那儿。

  然后青年军撤回台湾的时候,他就到了一个很小的小岛上去,加入了海匪,这个海匪而且在民国历史上海有点小名,叫双枪黄八妹。所以他每次在旧金山,我去找他,他给我讲他的历史,我都傻了!我说你就是历史的亲眼目击者,而且他跟我讲,但是这个我不知道是真的假的了。他就跟我讲,双枪黄八妹还爱上他,因为在海岛上。黄八妹的家里都是地主,那在大陆的时候被镇压了,土改之后被镇压都枪毙了,所以黄八妹是怀着对共产党的切齿仇恨,在那儿守着那小岛。

  他在那岛上,他最后跟我说,他说,最后我军进攻那个岛的时候,在前一天晚上,这可能稍微有点演义了,但每个人都会说自己有魅力嘛,黄八妹好像是跟他那个什么了一下。最后跟他说,说明天共军进攻,你上船赶紧走,我派一个最好的水手带你去台湾,你就不要在这儿呆了,因为我们肯定都死了。于是他最后上了船,上船之前黄八妹跟他说,其实我知道你是中共的特工,但是因为我比较喜欢你,所以留你一条命,你也别跟我们一起死。于是他上船走了,他就到了台湾,所有到台北的人下了船,都要集中在一个集中营里,挨着个甄别,就看你是不是共谍。结果就是带他去台湾的这个船夫揭发了他,说他是共谍,于是就带了一个高帽子写着“毛匪”,就准备枪毙了。他跟我讲,在监狱里坐着,数着日子,说我准备被枪毙,就觉得人生好有意思,说我一会儿被戴上高帽子写着“蒋匪”要枪毙,一会儿又戴着高帽子写着“毛匪”要枪毙,反正就是这样的命吧。反正也无所谓,战乱年代看惯了生死。

  结果马上要枪毙他的前一天晚上,牢房里进来一个人,就是来挑人加入台湾的叫青年改造委员会的特工组织。然后就把他带出来了,去甄别他,就问他问题,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巧,我觉得这个简直拍成电影太神奇了,这个复杂甄别他的特工,就是他在上海码头把船票给了的那位青年学生。那位青年学生到了台湾以后,就加入了蒋经国的叫青年改造委员会。因为老蒋到台湾以后,所有老臣都不信任了,就让他儿子重新清洗党,另起炉灶,所以搞了这种青年改造委员会,接受了大量的反共特坚决的大陆来的青年学生。就这位青年学生浴室就加入了,然后就负责在台北甄别大陆来的青年,结果正好就赶到这人手上。这人说,是你?!那我就不问你是怎么来头,我也不问你什么,你救过我一命,那我就救你一命,你就加入这个,于是他就加入了青年改造委员会,而且在二组当了组员,这二组其实就是后来发展台湾黑帮。

  他给我讲的最有意思的细节是,他当时从大陆出发的时候,给他的任务当特工(共产党特工)也好,什么也好,是有个暗号的,这个暗号就是,如果有人跟你联络,说“陈诚家里的司机崔巍是你吗”十个字,你就回答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这十个字,这是暗号。他一直带着这个暗号,然后都居然做到了蒋经国的侍卫。某一天,他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里的人问他说,“陈诚家里的司机崔巍是你吗”,他当时都傻了。他离开大陆已经好几年了,然后都没有人跟他接头,他早就忘了自己还是特工这身份。但是他当时说我是学武出身,学武出身都有一种直觉就叫我得仗义,他就立即就在电话里把暗号对出来了。对出来以后,那个人就说,你给我一下你的帐号,我会给你提供一笔经费,然后给你布置任务。他就给了帐号,而且帐号里还汇进了两千块钱,那个时候两千块钱很多。他就开始天天等这任务,等这任务,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就账上多了两千块钱。

  他就想这是怎么回事?当然一个人侠义,他就把别人想得也都很侠义,他就想,后来他八十多岁的时候就跟我讲,他说这哥们一定是一个牛逼的、铁骨铮铮的中共特工,他一定是被抓起来枪毙了,但是在枪毙之前他没有供出来我,不然我也被抓起来枪毙了,他知道我是谁。那说明这哥们是一个好汉子,既然这个哥们是个好汉子,那我得报答他。我倒没有什么主义什么,我觉得学武之人嘛,既然没有任务,我就自己执行任务吧。他就自己做了两个土炸弹,准备,因为蒋介石他差不多每个月回来到青年改造委员会开一次会,就准备,我既然是侍卫,那我就有机会拿炸弹炸蒋介石。还跟我讲,看门的有钥匙那人叫老谢,他还去给老谢买了酒、猪耳朵什么的,把老谢的钥匙都骗到手了,就准备刺杀蒋介石。其实也不是为了什么主义,就为了他觉得那哥们儿掩护了他,那哥们儿是仗义。

  结果这个时候,大陆传来消息,他的哥哥,就是在家乡救过他的,后来当了营长的,就是我军营长的他的哥哥,有一个弟弟是军统特务,因为出身身份不好,被镇压了,结果他愤而到海边,我不知道他说的跟我是一切都是真的,还是有的是假的,总而言之,我复述他给我讲的故事,把他自制的两个土炸弹扔到了海里,就说我再也不执行这些任务,于是就开始浑浑噩噩的生活。

  然后也没结婚,一直在那儿混了很多年,直到他在上海救的那个青年学生,后来在台北又救了他的那个人,已经当到台北情报机关台北站的站长了,他也升成了一个小官。有一天大家在一起喝大酒,这个太电影了,他给我讲的绘声绘声,他说喝大酒喝大了,他就去厕所上厕所,厕所有一个门挡板底下是空的,他在那个挡板里吐,一边吐,一边就听见外边有一个人上厕所,然后周围都没人,只有他两,那个人突然隔着挡板问他说,“陈诚家里的司机崔巍是你吗”,他说当时我隔着那个板儿,想了五秒钟,我没有回答,他说我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热血青年,电话里一接到暗号立即(反应)。他说我没有回答,而且我透过那个挡板看到了这个人穿的是黄皮鞋。他说我回到那个酒桌上,假装把筷子掉到地上,都是特工大家,然后我就去捡筷子的时候,看了一眼谁是黄皮鞋的人。

  然后他就找他的这个哥们,就这位当年的青年学生,现在台北站站长,他说我要跟你做一个交易,那哥们说什么交易,他说你的手下有一个重要的人是共谍,但是我要告诉你他是谁有一个条件,你给我一本护照,给我一张机票,我要离开台湾,永远不再回来,我不告诉你原因是什么,我只告诉你,你手下有一共谍,我拿着这跟你交换,你换不换?台北站站长,他那哥们儿说,好,我换。那哥们儿就给他办了护照,当时台湾是配合CIA中情局到处在其他地方训练游击队,他(情报站站长)说,我给你这么一差事,你去尼加拉训练,当然你可以在旧金山逃跑等等,我给你办了护照跟机票,然后我送你上飞机。然后到了机场,马上上飞机之前,他对那哥们说,现在我要走了,我要告诉你,你手下谁是共谍。那哥们跟他说,你不用告诉我,你不用跟我说这些话,当年在上海,你给过我一张船票,今天在台北,我给你一张机票,你走,永远被再回来。这哥们当时都傻了,回头跟我说,他说,就说明那哥们儿也是共谍,不然的话,他为什么不让我说出他手下谁是共谍。于是他上飞机去尼加拉瓜路上,在旧金山转机的时候逃跑了。

  (后来他)先是在旧金山的公园里教大家习武,后来开武馆,武馆有衰弱,他又开了中医药大学,然后终生也没娶,终生也没再回台湾,也没回大陆。我那时候开车送他回去,他家还挺大,他就住在Macy's(梅西百货)老板之前的那个房子,在Oakland(奥克兰)的山上,很大的一个宅子,我开车把他送到那里去,看到他一个人八十几岁的时候,走到那个,北加州落叶很多嘛,就走到那个落叶满地的小径里,打开信箱在那儿看里面的信。我坐在车里看着他,我当时就想,没有一封信自故乡来,这信里除了账单,什么都不会有,因为他也不会有故乡,他也不会有亲人。这位崔大师的故事有多少是真的我不敢说,但都是他亲口给我讲的在旧金山。那个时候我去旧金山,最大的乐趣之一,就是找这位崔大师给我讲他的故事。他只是1949年离骚之年的千千万万人之一,离开了故乡,永生没再回去,就像于右任临死之前,写了几句诗:“葬我于高山之上兮,遥望故乡,故乡不可见兮,永不能忘。天苍苍,野茫茫,山之上,国有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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