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舊事話百年 (78) 中統設計陷害

上海舊事話百年 (78) 中統設計陷害

1946年8月1日上午11時許﹐章榮初紹興路家中突然來了一大群人﹐其中四個着制服的警察﹐兩個守住門房間﹐不許別人進來﹐兩個把電話線剪斷後和其他人一起到樓上來﹐內中一個拿出一張檢察署的傳票﹐向章榮初宣讀，說他犯了漢奸罪﹐馬上帶走。

究竟什麼事呢？後來知道是中統 (國民黨中央統計局) 一夥人密謀要奪章榮初家產。章榮初對軍統中統這些特務機構是一貫非常厭惡的，中統特務李華伯，章榮初就不許他進門。1946年夏﹐有朋友到章榮初面前告狀，說章梅卿到處搞女人，弄得很多家庭鷄犬不寧，章榮初實在看不下去，後來更得知章梅卿是個中統特務，就關照門房，不許章梅卿再進門。章梅卿在大門口被阻攔，大發雷霆，惡狠狠地指天誓日要章榮初好看。不久章梅卿來信說﹐除非章榮初把財產分一半給他﹐否則叫你看顏色，章榮初不去理他。

現在果然來了，中統的「案奉」七頁列出章榮初四項漢奸罪，(一)侵佔敵產，(二)物資資敵，(三)盜賣敵產，(四)參加敵特。

中國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調查統計局上海特派員辦事處公函

據報章榮初於抗戰時期參加敵人高級特務機關爲虎作倀並以物質資敵，勝利後猶不知悛悔，盜賣敵資侵占敵產，業經本處派員查明屬實，兹派本處兩路調查室主任沙大馨同志前求並抄附證件相應函請貴處查照洽商辦理並希見復為荷，此致上海高等法院檢察處。

特派員季厚溥民國35年7月31日

章榮初被帶走後﹐四個警察對章榮初家眷說﹐每人打一個小包﹐帶幾件隨身衣服﹐馬上離開，下午三時要封門﹐全家惶恐萬分。

章榮初被帶到提籃橋監獄法庭，下午開庭﹐在檢察官的詢問中﹐才知道是中統駐滬辦事處告他兩條罪﹕一﹐與日本人合作開廠﹐二﹐有日本人給的汽車特別派司(通行證)。

章榮初答辯說﹐合作是強迫的﹐特別派司是出錢買的。檢察官馬上宣佈交一千萬元擔保﹐當時一千萬元不值什麼錢。原告欄馬上有幾個人站起來反對﹐檢察官不睬他們就退庭了﹐章榮初和檢察署的人一起坐汽車回家取錢﹐在章榮初家中還沒走的四個警察見他回來都很奇怪。

檢察署來勢洶洶﹐卻只打了個嚮雷不下雨，前面說過的吳紹璘﹐在章家茶來伸手，飯來張口﹐到這關鍵時刻，起了關鍵作用。

章榮初被檢察署帶走﹐吳紹璘馬上去見杜月笙﹐出門時被警察攔住不許出門﹐他拿出一張「松江省建設廳廳長」的名片來﹐才放他出門。

吳紹璘把情況告訴杜月笙﹐杜馬上打電話給上海檢察署總檢察長﹐檢察長竟不知道有這事﹐一查原來是中統特務和某個檢察官勾結好﹐準備一開庭就把章榮初關起來﹐立即封章榮初的家，把財產私分。

過了半小時，檢察長給杜月笙回電，說已經換了一個檢察官審問﹐關照他馬上交保﹐所以審章榮初的檢察官不理原告中統，就交保釋放。

人在外面就好辦了﹐章榮初請杜月笙的法律顧問秦聯奎律師做辯護狀，秦聯奎是上海灘名律師﹐杜月笙和恆社的法律顧問。同時由榮豐紗廠副經理

趙譜芝去見陳立夫說情﹐趙譜芝是陳立夫的表弟﹐其時陳立夫控制國民黨中央組織部和中央調查統計局(中統)。另外章榮初交給杜月笙的門客楊管北二十根大條﹐由他直接向中統打通關節。趙譜芝後來移居美國，其子是聯合國秘書處負責中文翻譯的官員，去年在紐約逝世。

楊管北(1896-1977)是杜月笙在商業上最得力的助手，為杜管理大達輪船公司，時任上海市參議員，49年後在台灣任立法委員。其子楊麟1990年後是美國波音飛機公司駐中國代表。

蚊子不叮無縫的蛋，有人一直想藉漢奸罪剝奪章榮初的財產，一方面固然是樹大招風，另方面在日佔時期，章榮初與日偽高層的來往，人所皆知。滬上諸多報章周刊，關於章榮初的小道八卦甚多，當時一份報紙文章「章榮初私邸的貴賓」這樣寫：

章榮初是一位商業中人，雖是商人，然而口才靈活，思想捷敏，這是生平的長處。在敵僞時期，章榮初的私邸門首，總是停滿了汽車，進進出出的，都是彼時的敵僞大亨人物，勝利以後，一般人都替章氏捏一把汗。其實章榮初的篤定泰山，固非自今日始，去年八月日寇投降後，章公館的大門口，盛況如昔，但往來的人物，幾乎全部是那時乍到上海的重慶亨字頭，蔣伯誠，戴笠，吳紹澍，……等中央大員，每晚都集中章家，作爲宵夜和聚談之處，賓主感情融洽，可想而知。中央留滬人員最早和章榮初接觸的是戰前上海市公用局局長黃伯樵，章榮初接納渝方在滬人員的苦心，自屬亦獲得上達，產生了好感。

（《三字經周報》1946年3月20日）

杜月笙要章榮初寫了三次被日本憲兵抓去的經過﹐呈交南京。章榮初在紹興路家中多次設宴請陳果夫、陳立夫、潘公展，和戴笠親信余萬選等軍統頭目。國民政府社會部經過多月調查，章榮初「經濟漢奸案」終告澄清，1946年9月9日，國民政府行政院向章榮初題頒「急公好義」匾額一方，蔣介石親自簽發了「抗戰蒙難勛章」。經多方面下手﹐到11月﹐法院來了一張「不起訴通知書」，章榮初的「經濟漢奸」罪名終得洗脫。

10月底﹐一位陳先生上門來看章榮初。敵偽時期章榮初的二房李氏夫人﹐在佛堂認識一個陳家嫂嫂﹐男人叫陳希曾，知其生活困難，就一直接濟她。直到陳希曾上門來，章榮初才知他是總統府總務局中將局長。陳希曾(1897-1961)原名陳祖輿﹐其祖父陳延隅﹐和陳果夫(祖燾)﹑陳立夫(祖燕)的祖父陳延佑是親兄弟。陳希曾來看章榮初﹐送來一張蔣介石親筆簽名的照片，說總統已閱社會部的調查﹐特此嘉獎。

章榮初客廳裡的照片，從日僞時期的渡正監，到勝利後的美軍金凱德上將，最後換成蔣總統，1949年4月底解放軍進攻上海前夕，章榮初把所有「舊時代」照片文件，全部丟進火爐。

中共建政後，1950年發動「鎮壓反革命運動」，中統特務章梅卿被捕處死。

重鄉情、重人脈，這叫中國「特殊國情」。章榮初來往于上海政經上層，交遊各界，結識多方，樂善好施、出手豪爽，自然得道多助。

當時政經名流中浙江系尤其吳興(湖州)人士很多，如張靜江﹑戴季陶﹑陳英士﹑陳勤士﹑陳藹士﹑陳果夫﹑陳立夫﹑吳鼎昌﹑胡宗南﹑徐曾恩﹑潘公展﹑諸民誼﹑朱家驊﹑錢新之﹑周作民﹑王一亭﹑朱五樓、楊譜笙、雷震、唐乃康﹑沈田莘、張慰如等﹐文化名流如吳昌碩、沈伊默、沈兼士、錢玄同、趙紫環等，連孔祥熙都自稱祖籍吳興。國民黨中央委員中，湖籍人士有十名以上，當時有「一部民國史，半部在湖州」之說。湖籍旅滬同鄉會「湖社」理事會，由陳氏兄弟、戴季陶、諸民誼、潘公展、朱家驊等黨國要員組成，在上海同鄉會組織中也屬異數。諸多湖籍人士，除諸民誼賣身投敵，抗戰勝利後被判死，大多在民國功成名就。儘管如此，他們并沒形成完全一致的政治經濟利益，更沒結成一個封閉緊密的政治集團。

中統起訴書 (存上海檔案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