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仁爱礁

今年以来，包括拜登总统在内的美国官员一直在私下和公开地向中国大陆官员发出信号，表示美国将坚定地履行对菲律宾的联盟承诺。这是在向北京发出警告，不要测试美国对大陆在南海第二托马斯浅滩（仁爱礁 下图 SCMP/GZERO）胡作非为的容忍极限。第二托马斯礁（仁爱礁）是菲律宾马德雷山号登陆舰的搁浅之处，船上驻有菲律宾士兵，被菲律宾用作前哨基地。5月，菲律宾总统小马科斯在新加坡香格里拉对话会上警告称，如果有菲律宾公民被故意杀害，这将“非常、非常接近我们所定义的战争行为”，因而迫使菲律宾援引共同防御条约让美国介入

但北京无视这些警告，继续阻止菲律宾向马德雷山号登陆舰提供补给。6月17日，中国大陆的一艘海警船与一艘菲律宾补给船相撞。在与大陆海警执法人员的小规模冲突中，一名菲律宾水手一根手指被割断。一段大陆海警船与菲律宾船只对峙的视频在网上疯传（下图 DS/gCaptain）。中菲船只互不相让敌意十足，事态的发展有可能导致双方人员伤亡。一旦有菲律宾士兵死亡，菲律宾可能要激活《美菲共同防御条约》，这意味着美国和中国大陆军队开战。

对美国来说，这的确是一件相当烧脑的事情。一方面，华盛顿必须维护其承诺的可信度，在签约盟友提出请求时，言必行行必果。另一方面，美国凭什么要在没有任何实质利益的条件下牺牲本国公民的生命，耗费大量经费出兵帮助菲律宾争夺南海上的一个弹丸之地？对华盛顿来说，第二托马斯浅滩（仁爱礁）是一个具军事意义的战略挑战，但它必须用军事斗争的方式予以解决吗？如何在避免与北京发生冲突的同时，防止大陆占领第二托马斯浅滩（仁爱礁）? 知名智库布鲁金斯学会约翰·桑顿中国中心主任及资深研究员何瑞恩（Ryan Hass 下图 flickr）近日就此在《外交事务》杂志发表文章，探讨美国政府应如何应对中菲在南海发生的小规模争执。以下为文章主要内容。

美、中、菲的立场

第二托马斯浅滩/仁爱礁对美国、中国大陆和菲律宾具有巨大的象征意义（下图 CHATHAM HOUSE/X）。目前，指望任何一方在该海礁妥协问题上妥协是不现实的。对华盛顿来说，处理第二托马斯浅滩/仁爱礁的言行关系到其安全承诺的可信度，而这些承诺构成了美国领导的国际秩序基础。如果华盛顿不能坚定地捍卫菲律宾，那么美国在亚洲和世界其他地方的盟友和安全伙伴将怀疑美国的可靠性，并开始在安全问题上与他国接洽对冲。

对马尼拉来说，第二托马斯浅滩/仁爱礁已成为反抗北京欺凌和维护国际法决心的国家象征。第二托马斯浅滩/仁爱礁位于菲律宾大陆架上，菲律宾专属经济区内。2016年，荷兰海牙的“常设仲裁法庭”(Permanent Court of Arbitration)* 裁定，中国大陆不能声称对第二托马斯浅滩/仁爱礁拥有主权，其主权属于菲律宾。

北京方面认为，当菲律宾海军马德雷山号登陆舰坐滩仁爱礁后，菲方一直未履行承诺将船拖走。但中方保持了克制，没有以武力驱逐马德雷山号登陆舰，也没有动用武力阻碍菲律宾的补给工作。北京认为，马尼拉违背了与杜特尔特前政府就限制补给工作达成的君子协定。中方官员坚称，菲马科斯政府在美国的支持怂恿下，开始向仁爱礁运输建筑材料，鲁莽地与中国大陆对抗。

鉴于三个主要参与者，主要是中、菲之间难以调和的矛盾，美国需要在该暗礁问题上非常小心。华盛顿不必对北京咄咄逼人，倒是应该极力提倡保持现状，这样就可以凸显北京试图改变第二托马斯浅滩/仁爱礁局势的修正主义形象（下图 WAR ON THE ROCKS）。

美国的策略

美国绝对没有必要在仁爱礁问题上替菲律宾火中取栗。两个拥核大国为第三国的一艘生锈破船摊牌，那会成天下笑话。美国政策制定者必须抵制将第二托马斯浅滩/仁爱礁变成美中之间意志较量的冲动，并敦促北京也这样做。华盛顿应该利用一切外交渠道，向北京明确阐述其目标，同时要求北京与美国共同维持第二托马斯浅滩/仁爱礁的现状。当然华盛顿也要明确表示，中国大陆对菲律宾的压力与美国为菲律宾提供支持力度成正比 – 中方压力越大，美方支持力度越强。各自安好讲明意图后，双方误判的空间将大大降低。同时，华盛顿应该向北京施压，要求其直接与菲律宾同行接触，以缓和紧张局势。7月2日，中菲外交官举行了会晤，这是朝着这个方向迈出的令人鼓舞的一步。7月21日中菲宣布就仁爱礁座滩军舰补给事宜达成一致，又进一步为可能的冲突降温。

美国政策制定者在公开支持菲律宾的同时，应该私下建议马尼拉不要采取可能导致事态升级的单方面不协调行动，并鼓励马尼拉和北京之间的直接谈判。华盛顿还应建议马尼拉尽量减少激化菲中冲突的言行，如公布菲律宾和中国大陆船舰在第二托马斯浅滩/仁爱礁的每一次遭遇对峙。这样做只会升高两国民众的民族主义热情，让北京、马尼拉和华盛顿的领导人受到更大的公众的压力，使外交更加困难（下图 THE PACIFIC REPORT/CRUX）。

此外，华盛顿应该支持越南和菲律宾就其海洋边界进行谈判的努力，并鼓励其他有争议的东南亚声索国效仿。至关重要的是，华盛顿的政策制定者不能接受用美国军事资产向第二托马斯浅滩/仁爱礁执行补给任务的鹰派想法，避免与北京直接对抗。鹰派认为中国大陆还没有准备好与美国发生直接冲突，一旦华盛顿准备使用武力保护盟友，北京肯定会让步。这是一厢情愿的想法，中国大陆不是一只纸老虎。尽管大陆领袖习近平希望避免与美国发生直接冲突，他也绝不愿被国内民众视为软弱。缓和局势不一定意味着投降。华盛顿不会强迫马尼拉屈服于北京对第二托马斯浅滩/仁爱礁的要求。如果建议马尼拉放弃或削弱在第二托马斯浅滩/仁爱礁地位，就会让盟友对美国抗击中国大陆的意愿失去信心，对美菲联盟造成持久伤害。

美国希望的结局

促谈劝和的中间道路不会给任何一方带来胜利，但它却极有可能降低美中在南海发生冲突的风险（下图 SCMP/CGTN）。为了威慑中国大陆，华盛顿要明白无误地告诉北京，它会支持马尼拉回应任何北京的任何挑衅侵略行径。美国将在印太地区继续保持强大的军事存在，将继续投资于菲律宾的军事设施，增加高级别外交互访的，和扩大对菲律宾的经济投资。

华盛顿也要利用这场中菲危机来扩大其在该地区的存在，如加强与盟友在南海的联合海上巡逻。美国在南海以外地区的航行自由行动，也可分散北京对第二托马斯浅滩/仁爱礁的注意力，减轻菲律宾的压力。美国还应投资于文莱、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菲律宾和越南等东南亚合作伙伴，帮助这些国家获得在海洋领域更有效运作的能力。

第二托马斯浅滩/仁爱礁并非中国大陆、菲律宾和美国第一次濒临兵戎相见的险境。2016年，斯卡伯勒浅滩/黄岩岛（Scarborough Shoal 下图 USNI News/rfa）就曾出现类似的紧张局势加剧时期。当时中菲两国领导人通过直接和私下接触，最终淡化了矛盾，成功化解了可能发生的武装冲突。

自2016年以来，情况发生了很大变化，中菲矛盾愈发激化。但是对所有相关方来说，不断升级的冲突得不偿失。现在中菲矛盾的焦点是第二托马斯浅滩/仁爱礁，这个矛盾已经存在了几十年，而且很可能会在未来的许多年都需要继续予以管理。美国管控风险的最佳选择，就是保持现状的中间路线，既不越俎代庖地替菲律宾挡枪当炮灰，更不能压菲律宾屈服于中国大陆的淫威。冲突是可能的，但冲突并非必然发生。

* 常设仲裁法院（Permanent Court of Arbitration）位于荷兰海牙，创立于1899年，是一家不隶属联合国的国际争端中介机构。常设仲裁法院不是国家之间的法庭，成了以来共受理105起仲裁请求，但对与大国相关的裁决从未被执行过。

参考资料

Hass, R. (2024). Avoiding war in the South China Sea. FOREIGN AFFAIRS. 链接 https://www.foreignaffairs.com/united-states/avoiding-war-south-china-se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