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忙碌了一天的无衣终于可以稍事休息了,她拿起一个绣花撑子,一边漫不经心地绣花消磨时间,一边想着心事,采莲与紫鸢跟两只多嘴的小鸟一般,在一旁叽叽喳喳,一刻也不消停。
“采莲姐姐,还是你的左军训练有素,能不能传授点经验,指点妹妹一二?”
“练兵不光是练体能,重在练心。心齐,则气壮也,气壮,则势成,阵前可排山倒海,可摧枯拉朽,使敌军望而生畏。”
“知易行难,道理我都懂,可就是实施起来不知从哪儿下手。”
“军威军威,不立怎威?!妹妹可从令行禁止开始,让女兵们熟悉金鼓之声,如有一而再、再而三不听令者,重罚不饶!”
紫鸢又问:“我那右军里边有个叫茗香的老宫女,仗着年岁大、资格老,又是曾经服侍过王后娘娘的人,总是瞧我不起,行动经常故意慢半拍不说,还矫情,那人简直就是块‘滚刀肉’,蒸煮不烂。若不是她为人刁钻,惯于偷奸耍滑,拨弄是非,怎会被娘娘贬去洗衣房作苦工?姐姐有什么好法子吗?我早想整治一下她了,省得她日后作妖,结党连群,不听指挥,以致贻误军机。”
采莲建议:“是人都有弱点,对付这种人,得找到她的痛点下手,一掐一个准儿。”
紫鸢忿忿然:“姐姐你说得对,不过,我好像正相反,弱点反被茗香拿捏得死死的,她见我心软,软土深掘,反客为主,好几次害得我下不来台,外人眼里,倒不知我俩哪个才是主将。”
“那就不要给她机会!有些人天生贱货,敬酒不吃吃罚酒,不挨鞭子不挪步。”
她俩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天,无衣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想着同裳殷殷以求的目光,她内心忐忑,暗道:是啊,不要心软,不要给他机会,虎狼环伺之地,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
无衣正心思恍惚间,令她没想到的是,同泽竟然来了,采莲跟紫鸢识趣地退下。无衣起身施礼,问:“殿下怎么来了?有事吗?”
同泽反问:“本王顺道过来看望王妃,不可以吗?我们是行过大礼的夫妻,尽管是名义上的”,他拿起那个绣花撑,正反两面都仔细瞧了瞧,夸赞道:“王妃好兴致。没想到,你不但能文能武,绣艺竟也十分精湛……针脚平整细致,色彩协调艳丽,绣法也很别致,花鸟极具娇媚绰约之姿,噢?居然两边都是正面儿,且颜色还不同,小王闻所未闻,倒是眼界大开了……只是,不知这幅鸳鸯戏水是为哪个绣的?”
无衣放下心来,莞尔一笑:“殿下取笑了,不过是妾身为了消磨时光,随手绣了个寻常手帕而已,殿下若是喜欢……”
同泽不待她说完,一摆手,打断了她的话:“不必了,君子不夺人之爱。本王只是对你的双面绣法感兴趣罢了,另外,你用的绣线不但细如发丝,色彩也艳丽夺目,本王也甚是喜爱,北鄢无论如何是寻不到如此精美绝伦的绣线的。”
无衣大感疑惑,心想: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此番前来,竟是为了跟我讨论女红?见过无数王室贵胄的纨绔子弟,没见过他这样如此奇葩的异数。
同泽故作淡然,问:“今日见王妃与王兄相谈甚欢,你们,以前见过?”
“前晚,我们不是刚与太子殿下见过面的么,怎么殿下如此健忘?”无衣心头一收,暗自叫苦。
“噢,那是”,同泽也咧嘴笑了笑,他心里五味杂陈,却道:“有些人情投意合,一见如故,而更多的人,则是熟视无睹,形同陌路……比如我们。”
无衣幽幽然联想到与他这桩有名无实的婚事来,郁闷怨忿之情不禁涌上无衣的心头,她反问:“我们怎会一样?妾身不过是颗随时可弃的棋子,至少殿下还有选择的权利,不是么?”
同泽凄然,自嘲道:“彼此彼此,王妃所言,本王心有戚戚焉。别以为,只要生在王家,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只不过与你的利用价值不同而已,何尝不也是颗棋子?如此说来,我俩倒该同病相怜呢。”
无衣内心的委屈压制不住,她眼里噙着泪,质问他:“殿下兄弟二人,一个不愿娶,一个不情愿娶,难道妾身就是个没有生命的物件,可推辞,可转让?如此,妾身倒情愿老死闺中,也不愿受此羞辱。”
“赫,你以为,本王合该逆来顺受,甘愿受人羞辱么?泥人尚有三分土性呢,何况本王乎”,同泽心里在流血。
无衣暗惊,问:“敢问殿下,欲要怎样?”
同泽耸了耸肩,冷冷道:“还没想好呢……不过有一样,我今儿来,是想给王妃提个醒儿,你若循规蹈矩,恪守妇道,我两个井水不犯河水,你尽管做你想做的事,小王亦乐意助你一臂之力;可你若吃着碗里的,惦记锅里的,胳膊肘往外拐,与本王作对,给本王难堪,可别怪我翻脸无情,本王也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
无衣知他此话隐含的意思,微微一笑,举重若轻道:“殿下不是说过,对妾身不感兴趣的吗?既如此,不如尽早给我一纸休书,我们和离,一别两宽,各自安好,免得殿下不省心,还要跟防贼一样防着我。”
同泽没想到,自己攒足力气出了这一击重拳,无衣三言两语便化解于无形,他郁闷气结,感觉热血上涌,浑身像着了火一般难受。
无衣默不吱声,只是呆呆地盯着同泽愣神,同泽心下一惊,赶紧抹了一下鼻子,低头看了一下沾了些鲜血的手,小声道:“哦,王妃勿惊,本王的老毛病了,七窍常常会无故流血,不需特别医治,过几天自会好转,对本王的身体倒也无碍。”
无衣责怪:“既是沉疴旧疾,为何不找太医医治?万一有内伤呢?殿下还是尽早寻医问药为好,久拖恐成憾事,追悔莫及。”
同泽心中倍感无奈,他轻叹一声:“父王为我遍寻北鄢良医,竟无一人知晓原因,更无药可治,好在目前并无不适,嗐,随它去吧。”
无衣忽然想起了号称“丹毒”的丹不药,建议他:“听说不周山有一神医,名丹不药,专治各类疑难杂症,殿下不妨前去找他问问,兴许可以药到病除。”
“王妃的好意,本王记下了,晚安”,同泽不置可否,临出门,他又转身跟无衣说:“有件事想跟王妃说明,本王不是对你不感兴趣,而是对女人不感兴趣,王妃勿要多心,不是你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