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我的青春年少时(01)通湘门外的李家花园

古稀之年,知足常乐,助人为乐,自寻其乐!
打印 被阅读次数

难忘我的青春年少时(01)通湘门外的李家花园

‌我的系列回忆文章,从1965年高中毕业后开始写起,直到八十岁的今天。而从记事年龄开始,到高中毕业一直是空白。

据有关研究人员说,人的记事能力通常从3至6岁开始。在这个年龄段,人们的记忆能力逐渐发展,能够记住一些事情,而大部分人开始记事的时间通常在4至5周岁。我不是天资聪明的少数人,大约能记得四五岁时的事情少得很。疫情期间曾与年长我十五岁的二姐约定,等疫情结束回到国内听她讲一讲我小时候的故事。没有想到,疫情快结束时,她不幸感染病毒而去世。幸亏那次聊天时,二姐非常明确地告诉我,我们李家花园是我的姑奶奶主持的严家花园全力资助下得以发展起来。还告诉我,李家花园开始就在张之洞路严家花园旁边建起来的,赚钱之后,才从那里搬到通湘门外建起了独门独户的李家花园。

通湘门外李家花园永远在我的记忆之中。

通湘门,顾名思义,就是湖北省武汉市通往湖南的门户,位于起义门与大东门正中间,原张之洞路东端,中山路南端。1906年为粤汉铁路通车而建,所建火车站即名为通湘门车站。现在的武昌火车站正是在通湘门外那里建起来的。当时,通湘门外到梅家山与粤汉铁路之间是刘家湾和任家湾,各有几十户人家,以种菜为生。通湘门铁路外只有我们“李家花园”一家。李家花园是我的祖父李华安创建并经营的私家花园,种植茉莉花、白兰花、株兰花等香花,供汉口茶叶行制作香茶。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初,从武昌大东门到名存实亡的通湘门,在原来城墙地基上,老百姓搭建了彼此相联的简陋平房,俗称“千家街”。从张之洞路口再到武昌梅家山,还残存一段土质的城墙,上面长满野草。从张之洞路(现为紫阳路)出通湘门左转弯,有一条石子路,走一二百米就可以看到任家湾和刘家湾,穿过任刘二湾,再翻过铁路,有一条六七百米弯弯曲曲的小路通到我们李家花园。后来我就是就从那一条乡村小路走出来上老关庙小学。

从铁路边下来,穿过坟山中的那条小土路进入李家花园后,映入眼帘的第一栋房子是我们李家的住宅。住房建筑是典型的湖北农村风格,土木结构,砖砌外墙一米以上是土砖。



(网上下载的湖北农村房屋的风格,与我记忆中的李家花园老宅的格局相似。)

住宅大门进去是一个比较宽敞的堂屋,堂屋两边有四间卧室,前面两间卧室的门对着堂屋,后面两间卧室的门对着堂屋后面的一间在湖北农村叫做“倒(dào)屋”的房间,“倒屋”与堂屋之间是用木板隔开的。

堂屋正对大门的隔板正中的神龛上供奉着我们李家的列祖列宗牌位,靠客厅两边与两间卧室之间的木板壁,各摆放着八把太师椅和两张茶几。神龛下面还有一张八仙桌。客厅与“倒(dào)屋”左右两边有两道门相通,“倒(dào)屋”的后门与大门在同一中轴线上,通向大厨房。挨着“倒(dào)屋”的后门有一个木楼梯可以上二楼,二楼堆放一些杂物。从我记事起,我们一家住在进堂屋左边一间,三叔一家住在进堂屋右边一间,二叔一家住在三叔隔壁,四叔解放后在铁道部门工作,后来任宝鸡铁路局局长,一家定居宝鸡。我出生时,我的祖母因病去世,祖父孤身一人住在我们家隔壁。

祖父在世,大家庭没有分家时,三家主妇轮流主厨,三个月轮一次;后来分家了,祖父则轮流在每一家吃饭一个月。四叔则按月给祖父寄钱,供他零花。

五十年代“公私合营”,李家花园所有资产被并入“青山公园”。六十年代初,祖父去世了,二叔一家与三叔一家搬到“青山公园”去了,李家花园那一栋老房子就只有我们一家住了。直到文化大革命开始不久,那栋老房子也被没收了,李家花园那块风水宝地也因建武昌火车站被征用了。李家花园从此就像通湘门一样消失在城市变迁之中了!

但是,我童年和少年时期生活的地方终生难忘!

我家老宅的大门朝东,家门前、土路边有一口水塘,水源来自东、南、西三面山上,全靠天然,在我的记忆中,这口水塘还从来没有干过。水塘的东边是一排“花房”。我们李家花园的茉莉花、珠兰花、白兰花一到冬天全部都要搬到花房去。

我们家三面环“山”(儿时的眼光看是山,后来长大了,再看,其实是土包),东北方向那一面“水”,是与赛湖相连的一片藕塘,从那一片藕塘边走上东面的小山,小山的东面就是赛湖,站在小山高处可以遥望赛湖那边的莲溪寺,近看山上种了一大片桃树,每当桃花盛开时,从远处看,真是美极了。现在已经没有赛湖了,只有一栋栋高楼大厦。“赛湖”和“连溪寺”作为地名,在穿过高楼大厦的雄楚大道公交车站牌上还可以看到,真是徒有虚名!恐怕再过几年这地名也将消失了。

李家花园的花房比住宅大多了,它坐北朝南,长约百米,宽约50米、高约10米。冬天,珠兰花和茉莉花搬进西边的花房,它们大约占据了整个花房面积的一半,里面有点像现代物流公司的仓储间,一层一层直到屋顶。从南门进去,有几条走道直抵北面的后墙,从西到东也有几条走道,凡是走道交汇处都有炭火缸,冬天温度低时,缸里烧的木炭,保证花房温暖如春。

花房东面那一半只看到约十根粗大的顶梁柱,房间显得高大空旷。高大的白兰花树都是种在大缸中,每棵都要四个工人抬进花房,小一点的也得两个人抬。花缸排列有序,炭火缸按一定规格摆放其中,花房的冬天也是温暖如春。

冬天如果哪一天风和日丽阳光灿烂时,上午十点左右要把所有的花都搬出来晒晒太阳,下午三点左右再搬进去。

花房南门前面是一片如足球场那么大的花场,花场东面摆放白兰花。紧挨着的是珠兰花,摆放珠兰花的场地上搭有花棚,夏天太阳大了还要拉上遮荫布。然后是摆放的茉莉花,按大、中、小砵依次排列。

春、夏、秋三季,所有的花都放在花场,花房就成了儿童的乐园。夏天,白兰花房特别阴凉,大人小孩都在那里纳凉。

一年中这三季李家花园都飘着花香,刮东南风时,站在通湘门外的铁路边都可以闻到李家花园的花香。

每年春节除夕之夜,从住宅大门口到花场四周,再到花房门口,三五步之距就插一只大蜡烛,夜幕降临后,所有蜡烛全点燃,借此祈祷来年花事如火如荼,香花生意兴隆、前途一片光明。

 李家花园从创建到解放后公私合营并入青山公园之前,一直是我的祖父当家。祖父从1945年祖母去世,到1961年去世,一直独自操持这个大家庭。花园的主劳力是我的父亲和三叔,二叔在外开车跑运输,四叔一直在铁路局工作。

李家花园当年是武昌一个比较大的私家花园,仅靠我的父亲和三叔两个劳力显然是不够的,常年请的三四个花匠都是远亲近邻,我记得的就有远房的舅舅呀、表叔呀。他们不仅要精心伺候那些娇嫩的花儿,什么剪枝呀,除草呀,接枝等等,还要干许多重体力活,夏天每天要到水塘挑水去浇花,像茉莉花还得正午时间去浇水,我常常看到父亲全身都被汗水湿透了,还在花园里劳作,真是幸苦至极!他们每隔一段时间,还要在天亮之前赶到武昌城里一些公厕挑粪水回来给花施肥。那一担粪水比浇花水要重得多啊,穿街走巷,小心谨慎就不必说了,还要过铁路,走那弯弯曲曲的小路,一路艰辛,难以与外人述说。我的父亲是李家花园的主劳力,一生辛苦劳作练就了他强健的体魄,他退休后仍然坚持力所能及的劳动,直到1994年以86岁高龄去世。

我的父亲是李家花园的长子,一生少言寡语,不论在外还是在家,从不多说话。幼时读过几年私塾,认识一些字,但很少见过他读书看报。晚年有时看到他读《水浒》,也只是翻翻而已。公私合营之前,他是李家花园的花匠,人称李师傅,从早到晚在花园忙碌。公私合营之后,他是青山公园一名优秀的园林工人,只问耕耘,不问收获。在家他听我祖父的,在单位他服从领导的分配。上世纪60年代初,远在武东的461厂,找青山公园要一名园林工,因为那时去武东交通不便,那里的生活条件也比城里艰苦,很多人不愿意去。领导找他,让他去那里,他二话没说就去461厂,一直工作到退休。现在461厂郁郁葱葱的绿化林带,就是他辛勤劳动的成果。

我的父亲一生性格温和,关爱孩子,孝顺老人。

从我记事起,就没有见过父亲发脾气,更没有因为儿时的我们调皮而打骂我们,他总是那么温和的看着我们健康成长。

他非常孝顺祖父。记得在上世纪60年代,三年困难时期,每到周末他一定回李家花园老宅,在房前屋后的几块菜地种菜、种红薯、芋头等,让祖父能填饱肚子。为减少家庭支出,还把我的小弟弟带到青山公园与他一起生活,只要单位食堂有好吃的东西,他就让小弟弟送回武昌家里,给祖父吃。

李家花园从创建到消失,我的祖父和父亲都是亲历者,创业的艰辛自不必说,所有的香花都是祖父千辛万苦亲赴南粤采买、运回;父亲在家殚精竭虑精心管理和养护,才有我们李家花园大家庭的幸福生活。公私合营是大势所趋,祖父和父亲默默承受不得不接受的现实。当时,除了老宅和老宅周边的几块菜地外,所有资产都“合营”了,祖父自然退休,父亲成了“青山公园”的园林工人。李家花园从此就消失了。

然而,李家花园永远都在我的记忆之中!不可磨灭!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