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正的课上课后的持久伙伴说到底还是一帮男同学。其中喜欢当个头的是位长得方头方脑说话洪亮的伙伴,班里除了大王和二王差不多就该是他的了;另一位群里活跃的是身上颇有些文采的伙伴,爸爸在工学院里做司机;我的来自军队家属的伙伴也在这里;还有一位送过我孔雀鱼的,加上其他一两位。学校里学业的绸落也使得我们有更多的时间共度时光。和我在幼儿园伙伴其家庭来自五湖四海不一样,这些来自普通家庭的同学其父辈都是从山东“闯海”过来的,他们身上另有一种或许是由山东传承过来的“讲义气”性格。当年大连人的讲义气,远比法国《三剑客》里标榜的“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层次高多了。不过当年我们小孩的初浅理解就是“够意思”。比如说,我们童年玩击的牌是用香烟纸叠成的,弹的圆球是跳棋棋子那种玻璃球,看到“哥们儿”很缺,而我能在楼下司机家前正好拾到最受欢迎的“大生产”牌香烟纸,能在妈妈的仪器厂废墟中正好捡到闪光的小钢球,就把这些自己也喜欢的东西往“哥们儿”的面前一推,假装坚定地说“你都拿去”!我们小伙伴们就是这般地靠着这么个“够意思”行走在课前课后的。
这份“讲义气”让我在班级再次换老师的那天一不留神撞上了墙。
那天该上课的时候迟迟不见黄老师来,说是这位比较放任我们的老师要被换掉了。男生们跳上座位大喊大叫。我们伙伴的那个头大叫“我们不要换老师,课不上了!”。虽然我从来和读书没有过不去的,犹豫了片刻,还是跟着收拾起书包离开了教室。当时离开的男生很多。我们一伙先跑到工学院操场,后来又下到动物园找到围墙的缺口便钻了进去。当日逃学在外玩得并非踏实,总有一丝不安。晚饭后听到敲门声去开门,吃惊地看到门前站着与我住同楼的班长和班副,另外还有一位不认识的尖脸形的阿姨大人。平时从不往来、甚至其中班副我还是从幼儿园毕业照才知晓彼此之前就做过同学的这位女孩子的出现,我知道大事不妙。她俩指着身后的大人说:“这是我们的孙老师”,说完就转身下楼离去。新老师第一天上任就来家访,逃学的我当晚自然没有好果子吃。
第二天全班进教室前先全体在操场集合听老师训话。我从队伍里偷偷瞄到伙伴们的脸色毫无昨日的风采而且表情沮丧,不用说昨晚全都挨了家里大人的体罚!只是没想到,见识了新老师的厉害后回到教室,我在老师的口中一下子又180度反转成了值得表扬的人。
这是几天前老爸饭桌上闲聊他正阅读着的一本黑格尔有关东方文化报道的著作。老爸感慨作者作为一个西方人竟能对东方文化的观察那般地细致与独到。报告所描述的正好是关于国人传统上家中迎客时在场做晚辈的一些规范与行为方式。那晚老师来家访,有点慌了神的我在那两位女孩离开门口之刻,就猛然想起了当时按着故事听下来的晚辈迎客时的那套传统表现,下意识地就在老师的面前全套毕恭毕敬且带着惊恐的样子从头到尾演绎了下来。没想到还会有效果。回教室老师对着全班说,她昨晚走访了那么多家庭,唯有我懂得礼貌和懂得对大人的尊敬。听得我哭笑不得,一时都不知道这个挨了重重体罚的逃学是值得还是不值得?
不管值不值得,我第一时间去偿还了欠动物园的门票钱。没有脸皮按照老爸的要求当面赔礼道歉,我拿着家里发的这笔特别经费在售票口处买下门票悄悄撕掉了事。
逃学这件事也算是老师给了我一块糖豆,但我不识相,后来还和老师热战了一场。
如果我们的半天上学是在下午,我都得先到妈妈的单位吃完午饭才能去学校。而单位那超大型蒸锅里蒸着的全单位所有的饭盒都只能在到点开饭后才可以取出,这造成我到教室总比大多数人晚些。有一天不幸迟到了。老师把我拦在教室外足足站了一堂课,才放我在第二堂课进教室。第二天虽然我还是来得晚但并没有迟到,老师依然不让我进教室。站在教室外的我,看着包括我们班的各班都有零星迟到的且敲过门之后都能进教室,感到愤愤不平。空荡的走廊里带着些怨怒不满的我,教室门口站了有一小半节课之后,便向着学校的办公区走去。在这个如同“L”形的教学楼里,我们班的教室和办公区分别在楼的两端。当我向办公区行进的时候,恰巧在拐角处一教室的一位老师开门出来,她就站在那静静地看着小小的我走向办公区。
在办公区我见到“工宣队”的牌子,回头看着那位还站在那看着我的老师,敲门进了工宣队的办公室。静静的办公室内仅有一位中年男子在一办公桌前阅读着资料,我便走向前一五一十地向他陈述我这件进不了教室的事儿。这位看起来又像工人又像干部的工宣队领导便带着我向教室走去。路经拐角处时那位一直看着我的老师有些发急地指着我对那工宣队领导说:“他是迟到的”。这位工宣队领导没有接她的话茬,径直带着我来到走廊尽头将我带入教室。我的老师有点吃惊,镇定后待那位工宣队大人离开关上门,也没让我马上回到座位。回到座位前,我得在讲台上应付几句自我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