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和少年

童年大約是上小學以前吧。中國七嵗上小學;少年大約是上小學吧。我的記憶來得晚,童年的事情不記得什麽,只記得酷愛上大樹和養蠶,還記不清先後。大概是同時期。

蠶 的图像结果.大小:176 x 185。 资料来源:mamibuy.com.tw

小女孩多愛跳皮筋,小猛男多愛爬大樹。我是小猛男的時候,從來不和小女孩玩,不知道女孩為何物。好像我上的幼兒園全是男的。我是大將,當時不知道元帥這個詞。我最愛幹的事情就是爬大樹,掏鳥窩。是不是《寶葫蘆的秘密》裏有句話:跟好人,學好人,跟著猴子學攀登。人間裏跟不着猴子。我是真不知道我爲什麽就那麽愛爬大樹?練肌肉?

我的另一個愛好就是養蠶,兩大紙盒蓋,一個星期要去采集兩次桑葉。看蠶寶寶吃桑葉我特別享受。“困難時期”桑葉倒還能采着,那時候城市和農村除了戶口是“小葱拌豆腐”,分得清。到處是農田。我沒想過:桑葉能不能煮湯喝?我曾親眼看過蠶吐絲。

我有一個哥,比我大六嵗,經常帶著我鉆隔壁電影學校的墻洞進去不掏錢看電影。我不記得看過多少次《平原游擊隊》。我最喜歡的是松井,活靈活現,有把武術,但是電影裏沒見過松井舞刀。好像要把一個”會説話的老頭死拉死拉“,好像”説時遲,那時快“。不上學挺快樂的,可是人長到七歲就必須上小學。

我小學一年級是在西安文藝路小學,二年級轉到西安翠華路小學,後來失學在財經學院看全國大革命。我好像天生就是個讀書胚子,小學一年級到三年級一直都學習好極,當時的課程有語文和算數,我基本上是雙百分;還有一門課是畫畫。我不行,畫個旗子我圖成全黑,是因爲看了《宋景時》?還是捻軍?那時候也還沒有讀過:‘紅旗捲起農奴的方天畫戟,黑手高懸起南壩天的鞭子'。我畫的黑旗被老師一頓臭熊,導致我后來再沒有畫過畫,但有畫畫的朋友,前幾天上網搜索,哥們已經在深圳成名畫家了。

小學二年級時,我是少先隊的中隊長。記不清那時候多長時間有一次莊嚴:音樂起,哥們穿件白襯衫,把衣服扎進小藍褲裏,小孩沒有肚子,腰上扎個小皮帶。不記得穿的什麽鞋。“我們是共產主義接班人,怎麽着怎麽着?。。。”共產主義?接班?TM地全不知道什麽意思。旁邊跟我一起走的是我的兩個中隊委,女的。不知道什麽是女的,她們穿花衣服,日本人叫花姑娘。

一九六六年的六月一號,那天我們過隊日,大家極其莊重。《人民日報》社論:《橫掃一切牛鬼蛇神》。沒多久我們就不上學了。全體人民齊動員,打倒鄧拓吳晗廖沫沙,鬧騰文化大革命。”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你們是些歸根結底,世界是你們的,你們要把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我哥我姐趕上了好時候,戴個“紅衛兵”的胳膊套就不花錢坐火車去大串聯了,到北京的人頭攢動的天安門廣場上踮脚尖喊“毛主席萬歲”,熱淚盈眶,前呼後擁,叮叮咣咣,萬壽無疆。中華女兒多奇志,不愛紅妝愛武裝。

在剛開始不上學裏的日子裏挺難受,每天揣著媽給的一毛錢坐小人書攤看小人書。《三國演義》、《楊家將》、《說岳全傳》、《水滸》,三點水,許雲峰的許,什麽意思?我最崇拜的是武松。

家裏沒人搭理我,除了聼我哥不在就打我的爸之話,每天寫四十個打字,其他的時間我就是個完全的自由人。不知道什麽叫“愛情價更高”,更不想“自由故”。整個白天就是自由地玩。嘣彈球,贏三角,天黑就順著聲音去捉蛐蛐。我們學院的外邊就是農民的豆角地。

認字的主要來源就是小人書和大字報。我專挑字寫得好的大字報閲讀,記得我們學院毛筆字寫得最好的叔叔叫姚鈞。大字報的内容看得二懂不懂,戴帽,敘事,説理,結尾。我爸吃飯的時候會給我講。什麽句子的主謂結構,偏正結構。。。我爸被關牛棚的時候,學院的兩派司令居然同時到我家來把我爸解放,讓我印象深刻。

我逮蛐蛐不怕辛苦,細緻入微,只爲我逮的蛐蛐能成爲家屬院的所向無敵,揚名立萬。至今我不忘的是我爸居然能一壺滾燙的開水把我的大將活活燙死。“死去元知萬事空”,讓歷經不知多少辛苦勇敢才捉住它的蛐蛐主人放聲大哭,哭聲震天,上氣緊接下氣,哭得家屬院一整天都沒有消停。我爸完全可以先發個通知,讓我把蛐蛐到屋外去叫(蛐蛐不睡覺?)。怎麽可以突然下手?弄得我從小就是我們家屬院的名小孩,我爸也是名爸。中國生活,熟人相近,東家長西家短,據説是溫暖。

一個孩子長到十一嵗就不應該進行暴力管理。不過中國爹不管那一套,總認爲自己生的娃就可以想咋地就咋地,力氣大就是道理,懂得多就是元氣。實際上在自己的親兒子的心裏種仇恨,是愚蠢的爸。後來至我爸死我在心裏都沒有原諒他,雖然在我二十八嵗的時候一直把他伺候到他生命的最後一刻。

西安的武鬥不算厲害。交大的李世英,哪個厰的姚連蔚。交大的組織叫”統一指揮部“。姚招呼的組織叫工聯(?)。文革當年所有的組織都有同樣的目標:誓死捍衛毛主席。爲了同樣的目標,戰得你死我活。日後倆人都沒了目標但蹲了班房,還在同一所牢房,還成爲朋友。姚死了,李還活著,應該也是八十多了。

現在我的生命也快到了尾聲,趁著還沒有老年癡呆症,寫點自己的童年和少年和人生的苦逼與奮鬥,也算點生命的意思。我曾當作手心裏的寳的女兒是不會管我的。孩子中國生,美國長,不着村,不着店,吃餃子,啃炸雞,英語好,中文只會聼說,沒什麽道理好講。不過猛男一生,有人曾叫過我爸,也算不枉好多年的辛苦。想起現在的中國猛青男,小靚女,不戀愛,不結婚,更不生娃。歡歡喜喜爽歪歪,是誰讓他們放棄了生命的樂趣?是誰讓他們冷對未來,而興高采烈地做”最後一代“?我們在人間的最後時刻,會不會十分安詳?

一九六九年的四月壹號,“長江滾滾向東方,葵花朵朵向太陽,我們放聲來歌唱..."。革命讓人長得快,那年我已經是一米四八的小漢子了。不久,小學傳來噩耗,我被貼佈告開除了。原因是我不能按照學校的要求,在學校召喚的時候到校點卯,三次不卯就開除。”“要是不革命,就滾TM的蛋”。”少年不識愁滋味“。沒單位就沒單位。我太討厭那時的制度。要上學就上學,要不上學就永遠不上學,保不齊還能當中國主席。可學校要求”召之能上,上之能學,去TM的蛋。當年好喜歡這六個鏗鏘有力的六個字,可不像現在“穩中向好”,說和不説一樣。三年文革,我已經成長爲一個血氣方剛的坏孩子了。那時不管多亂,也沒有紅軍、八路。讓人不能不服當時耄爲首林為輔的掌控力。共產黨就是比國民黨強。我當時最愛唱的歌是:”巍巍的井岡山,八一???,開天劈地怎麽着,人民有了子弟兵“。(待續)

1、29、2025

麦琪儿 发表评论于
同龄人的体会,读来亲切,赞!蛇年大吉,新春快乐!
雪中梅 发表评论于
寫的是自轉,欣賞了,春節快樂,平安是福。
梧桐之丘 发表评论于
心兄新年快乐!祝你身体健康,阖家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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