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郞《秋游故乡散记》 36《冬暖夏热》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勤于学习,善于自省,变教训为经验,从失误趋成功。勇于开拓,敢于进取,继往开来,谱写新章。巴郞身处环境、社会、以及自身的发展变化之中,耳闻目睹,泘光掠影,感同身受,偶有所得,遂予笔录存之,欲与文友们分享,俟以自娛娛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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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郞《秋游故乡散记》

36《冬暖夏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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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县市这段长江,也称为川江,起于重庆(渝州),终于三峡(东巴)。川江的上段,又称为蜀江,从宜宾经重庆达万州,江流绵远,江面宽阔,江涛湍急,江波荡漾,是巴蜀东下的唯一水上通道。而川江的下段,又称为峡江。它如一条蛮荒巨龙,从远古奔来,汹涌澎湃,咆哮飞腾,从万州直泻而下,穿行于深山峡谷之中,蜿蜒于渝万东巴大地之上,为峡江两岸的东巴民众,提供衣食住行,奉献生命之泉。它随江风,穿迷雾,经万州、云阳,奔涌入雄伟壮丽又秀美静幽的三峡,经宜昌出峡,激浪扬波,浩浩荡荡,不舍昼夜,直达江汉。

万县市位于亚热带季风湿润带,被群山环抱着,地处河川谷地山凹中,浩荡大江,不舍昼夜,滾滚东流,澎湃呼啸着直朝三峡而去。高山大川的存在,相互依存,调节着周边的气候,形成了独特的地理风貌。使其四季分明,日照充足,雨量充沛,无霜期长,霜雪稀少。表现为冬暖多雾;夏热伏旱;春秋气候变化快而不稳定,黄梅季节阴雨绵绵。

这种地貌,使热湿不易散发,寒冻难于骤至。所以,万县的冬天,是和煦的暖冬,日照虽然不长,半下午3 - 4点钟太阳就落了山,但湿阴羁绊着热能,使气温通常维持在摄氏零度以上。清晨的丘陵坡梁上,总有厚厚的一层白粉霜冻,复盖在冬小麦翠绿的叶片上,压得枝干弯曲匍匐在地。一层层依坡而建的弯弯的梯田里,都蓄满了水,水面上,结着一片片冰凌,象玻璃样,透明的铺在冬水田里,朝阳映照下,闪烁着跳耀的光辉。这时在户外行走,可得小心脚下,霜冻路滑,常见人走着走着,一扑叭滑倒在地,狼狈地支撑着,半晌爬不起来。

从小到大,除了有数的几次外,长在万县,几乎没见有下雪。下雪是极少见的稀罕事,偶尔的几次,都不是下雪,而只是飘飘星点雪花,随飘随化,存留不住,地皮都没染白,更别提迁延多日的漫天大雪,和冰封雪冻。皑皑白雪的情景,万县人只在电影中看到过,发生在北方,现实中怎会出现?这是超乎万县人想象的事。

每逢有下雪,大人小孩都会欢呼雀跃,站在庭院里,街边路旁,伸出双手,掌心向上,去接住飘扬而下的雪花。去感受那一霎的冰寒,和观察那薄薄六角形雪花,在接触手心霎那融化的状态。有那雅情逸性的人们,会趁此机会,穿上从来不穿的皮草大衣,戴上皮帽围上毛围脖,柱上拐杖,在原野上去遛跶一番,体会北方人过冬的风味。也有不怕冷的青春男女,併肩牵手,热血沸腾着,踟蹰在寒冷霜凌中,沉浸在二人世界里。在这北风啸吼二月天里, 远看冷霜压枝红梅吐艳,雪花飘飞掩没峰峦,飞鸟无影踪迹绝, 冰封溪河沟渠干。近观蓓蕾初萌花芽争妍,枯桐新发枝叶清鲜,小桥流水伊人在,浪漫春风拂柳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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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有那一班无事呻吟顾影自怜吟风弄月喜爱清茗的文人雅士们,在院坝里房顶上空旷地头,支起斗箕油纸罈罐锅盏等容器,来收集那飘散零落的雪花。万县人喜欢茶,除了大碗老荫茶的牛饮外,还有注重茶道的清品。

清饮茶,有讲究,茶叶、茶具、烹茶的技巧,自然地,还有水。雅士品茶,决不能用凡夫俗子所用河水塘水湖水池水渠堰沟溪之水,这些水从山野林坡沁溢流出汇聚起来,沿途挟泥裹沙,却是混杂污浊,不再清纯,泡出茶来,有着一股泥土味。当然,对大多数人来说,这也是没办法的,只能凑合着喝,总比白开水要强些。雅士们饮茶,最不济的,也要选用山泉水地下泉水和井水,这些水,流经过泥沙多层,就象活性碳过滤,在源头处,将杂质屏除之,水质纯净变软。冲泡出茶,舌尖可品味到水的清甜味来,使人心旷神怡。

有更讲究的文人,承袭千百年的传统,不怕麻烦,不辞辛苦,清晨早起,去花间林下,用玉匙玉盏,收集花瓣叶片间,滾落着的晶莹露珠儿。以及某些特定时间段中,用不沾异味的陶瓷竹器,接受天上落下的雨滴。他们认为,这些梅花露,兰草液和飞来雨,充盈着金风玉露天地灵气,洗净人间烟火气息,用以烹茶,实为水之佳品。而那些嗜茶如命者,除此之外,更是钟情于收集雪花。他们认为,雪花比雨水更为纯粹。雨水在下落途中,不免被尘埃沾污,失却原来之洁净。而雪花是在高空严寒状况生成,那里,细菌难存,尘埃不起,所以,雪花是最纯的“无根水”,是烹茶用水的上上之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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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冬月,是秋天,天高气爽,阳光普照。万县的冬天短,腊月正月,几个星期个多月,还未细加回味,就霎那过去了。天气不冷,自然也没有多少防寒措施。在家里,板壁房的内壁糊上一层报纸,阻隔寒风吹入。堂屋客厅内,都烧上一个火塘,用的是柴火,烟熏火燎地,将房樑熏得漆黑,连带着樑上吊挂着的腊肉、灌香肠、豆腐干、山菇珍菌等腊货山货,也熏得黑中冒油。火塘上吊个生铁鼎罐,里面放上米面菜蔬,加上水,借着柴烬余火,烧煮燉温,饿了舀上一碗,稀里呼噜地吃下,一日三餐就解决了,还全身热呼呼地。要出门,很多人都没有置办棉衣棉裤,十冬腊月,一件绒衣,或一件毛线衣,或夹衣夹裤,最多戴个帽子,围上围巾,就足够应付了。

紧接着,从2月到5月,是春天。春天开始,有短促的料峭春寒,伴着萧瑟风吹,飘渺雨拂,即使冬衣也挡不住,好似寒到了骨子里,全身不由自主地寒战发抖,鼻头耳垂,都冻得麻麻地失去感觉。幸好,没几天,挡不住的春光明媚,气候回温,到处花红草绿,枝叶吐翠,引得人们,沿河看柳双携手,绕山踏青两无猜,红男绿女秀浪漫,满坡野花待君採。

可惜,明媚春光并不久长,清明之后,特别是3 - 4月仲春,黄梅季节,天好像漏了一般,淅淅沥沥不断,大雨小雨无止歇地下上个多月。周遭的山脚,腾起浓密的山峦瘴气,白茫茫地,层层叠叠,奔涌飞腾,象要把田地房屋村镇市集,天地之间的一切,都吞了进去。这时,四周八方,到处都是湿沥沥的,潮湿得衣被都好象能拧出水来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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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东山区的这种山峦瘴气,名声并不好听。早在三国时,蜀汉丞相诸葛孔明,为稳定后方,花了很大精力收服占据着云贵川鄂湘等地的南蛮,“七擒孟获”,使其心服归顺。在崇山峻岭征战时,蜀军就时常遭遇瘴气,这种瘴气内含湿热毒质,“毒侵入身”,造成极大病患非战斗减员。直到诸葛丞相发明了“行军散”,给兵士服用,方克制了瘴毒。

其实,瘴气本身,应该是无毒的,它就是一种水雾,浓迷厚重。下乡时,巴郞干农活,常在瘴气中走动,从来没得过病疾。瘴气能造成的恶果,主要是遮掩眼目,看不见来途去路,要十分小心行走,谨防摔下沟坎崖坡,直接造成伤亡。其次是瘴气侵体,浑身裹在水气里,湿湿地温温地,糊住皮肤毛孔,使体内外气体难以交换,称为“瘴疠”。时间长了,就会由不适应,易感心态难顺,导致全身机能滞缓,引起疾患。所以,下地干完活回家后,要洗涮一下,将皮肤上沾附的水汽抹掉擦干,换上干燥衣服,就会感觉舒适多了。

“行军散”,是普通药品,便宜,大小药店有售。但川东民众,则有自己的方法对付“瘴疠”。俗话说:“贵州人不怕辣,成都人不怕麻,川东人爱麻辣”。这麻,指花椒;辣,指辣椒。据说,辣椒是舶来品,与玉米土豆一样,远渡重洋,来自于美洲墨西哥印地安土人。它落户在华夏大地,经过上千年的栽培改良,现在已成川东人的最爱。花椒,是川东土产,一种灌木的果实。

花辣两椒,常生长于房前屋后,或山野之中,山民们採来,晒干贮存。做饭食时,抓上一把两把,放入菜中,炒燉蒸煮,皆是合宜。花椒辣椒都属于芳香甙类,具有奇异香味,强烈挥发性,对舌部味蕾和胃肠道具有强烈刺激性,甚至影响身体正常机能。绝大部分人,都避之唯恐不及,不願沾染一星半点。然而,若你能坚持下来,每日尝试,日积月累,终究会适应其独特味道,从而欣赏贪恋而追捧之,饭桌上绝不可缺少也。经常吃麻辣,肠道吸收升华,其芬芳可在体内游走,通经畅脉行气活血,逐走阴湿潮热,使侵入体表的“瘴疠”无所藏匿,很快被克制,清除于体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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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万县,七八九3个月,气温多在30多度,甚至高达40度以上,且温差很小。这是因为万县处于峡谷内,又依傍着长江,白天的热浪,因山峰阻隔,扩散不开,却被长江流水所吸收。夜晚降临时,地表温度下降,流水中蕴含的热量,随之释放出来,代偿了下降的温度,使之维持在高热水平,使日夜难见温差。人说重庆是比美武汉南京的三大火炉之一,其实,万县和下川东,与之不相上下,是真正的烤炉:在这里,人们,不是被干热熏焦熏脆了,而是被湿热烤软烤粑了。

夏天的万县市,阳光总是灿烂灼热。一到午后,骄阳似火,照射在马路上,蒸腾起漫天黄尘。此时,路面温度怕不有五六十度?脚踩在上面,隔着鞋也能感受到热烫,除非不得已,是沒人会冒着高热在路上行走的。有小贩躲在树荫街角,拖着嗓子,有声没调地叫卖着解暑气的冰棍绿豆汤。人们多呆在屋里,苦捱着待太阳下山。

夏天日光长,直到7 - 8点钟,太阳才从磨刀梁上消失不见。这时,城市的大街小巷里,人们纷纷出动,准备泼水,消酷热,凉席铺。先端几盆水,将自己房前空地和马路边,都洒泼几次水,让热气随着水雾蒸腾而散。然后,搬出凉板凉床,支在长条凳子上,放上一床薄毯。凉床是用长条宽楠竹片制成,结实耐用,平常靠墙竖着放置,不占地方。再搬出籐椅、竹躺椅、小饭桌、茶几等,点上驱蚊燃香。

暮色苍茫,华灯初上,马路边的温度降了好几度,人们都从家里房间里钻出来,坐在凉床或椅上。街巷里人户稠密,每家每户,都把床椅桌凳搬出来摆上,在马路两侧边上,一排排地,密密麻麻地,都摆满了。吃完宵夜晚餐,摇着大蒲扇,与家小聊着天,监督孩子,做完作业,回屋里用凉水冲个澡。再出来,小孩子们开始成群结伴地,在竹床间追逐嘻闹,大人们躺在椅上,品着茶,数着天上的星辰,与街邻们招呼着,下棋打牌,吹牛摆龙门阵。

夏夜漫长而喧嚣,一直到午夜已过,空气中有了凉意,大家才逐渐散去。或回屋去睡,或就睡在路边凉床上。走在路上,可听见打嚊声此起彼落,连绵不绝。直到天色放亮,起了雾气露水,人们才起来,将凉床家什等,都搬回屋去,准备开始新的一天。也有那无事贪睡的,一直要睡到九十点钟,太阳照到屁股上,气温又变得火热,方才紧急起身,撤床回屋避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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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郞 记于 20240102

万州天子城

万州太白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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