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感恩節我們全家和父母，兄姐及姐夫在加州的Pismo Beach團聚。共同慶祝幾位家人的生日。搖曳的燭光中，一家人圍坐桌旁，吃著熱氣騰騰的火鍋，伴著悠揚婉轉的音樂，分享著舊時的照片和趣事，大快朵頤，其樂融融。為了生活，平時大家在各自的城市打拼，難得一見。“今夕復何夕，共此燈燭光”。
那幾天Pismo Beach 睛空萬里，風和日麗。一望無際深藍的海水，在陽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綿延不斷靑黛的山脈，在湛藍的天空下，層巒起伏。暖風中盪漾著孩子們的歡笑與海鷗悠揚的叫聲。海面上點綴著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礁石，它們如中流砥柱，屹立於驚濤駭浪之中，“轟”的一聲擊碎撲來的巨浪，揚起漫天浪花。西沉的太陽，照紅了天邊的雲彩，給蒼勁的岩石，飛翔的海鷗，起伏的海面，翻滾的浪花，鍍上了層次不一的金紅。
白天很快就結束了。我們意猶未盡，在晚會後秉燭夜遊。夜晚的沙灘，褪去了白日的喧囂，靜靜地臥在夜空之下，柔軟而紮實。當時正值漲潮，數米高的海浪，在銀色的月光下，形成一道道壯觀的白線，爭先恐後，此起彼伏，一波一波不斷地湧向岸邊，轟隆隆地拍到沙灘上，聲勢浩大，震人心魄。極目所見，沙灘和海浪，一望無際。一直伸展到看不見的遠方，一直伸展到看不見的過去...
“秦時明月漢時關”。現在的波濤，也曾拍打過歷史的江岸。我躺在沙上，頭枕沙丘，仰望星空，在海濤聲中，透過遠處跳躍的篝火，恍若看到另一場漲潮，來到九百年前的錢塘江邊，水滸世界...
彼時梁山軍征方臘，兩虎惡鬥，山崩地裂。梁軍獲勝，生擒方臘。然損失慘重，死傷泰半，兄弟凋零。班師之日，朝庭猜忌，難料吉兇。眾頭領痛失兄弟， 前程未卜，心灰意冷，萌生退意。梁山軍中唯一的俠客魯智深，隨軍來到杭州，不願回朝，便托故留在錢塘江邊的六和塔出家，離開部隊。此處靠近出海口，江面寬闊，水天一色，落霞孤鶩，甚是壯觀。
一夜，智深正在大殿裡沉睡，忽聽殿外戰鼓雷嗚，山搖地動；如千軍萬馬，席捲而來。他道是敵軍來侵，一躍而起，抄起六十二斤重的渾鐵禪杖(相當於現在79.36斤)，大吼一聲，衝出六和塔，準備廝殺。一個小和尚急忙扯扯他的衣袖，告訴他那是錢塘江潮信。他順著小和尚的手指望去，但見在銀色的月光下，錢塘大潮正排山倒海，雷庭萬鈞，從東海倒灌進來，逆流而上。數米高的浪濤，如萬馬奔騰，嘶鳴著，跳躍著，爭先恐後，形成一道壯觀的白線，從南岸一直蜿蜒到幾公里外的北岸，一路轟鳴，向他所在的六和塔方向挺進。聲震寰宇。
智深一楞，忽然想起多年前離開五台山時，師父給的四句偈語，“逢夏而擒，遇臘而執。聽潮而圓，見信而寂”，頓時恍然大悟。遂“哐噹”一声扔掉禪杖，仰天長嘆，喚人取來紙墨，提筆寫道： “平生不修善果，只愛殺人放火； 忽地頓開金枷，這裡扯斷玉鎖。咦! 錢塘江上潮信來，今日方知我是我!”。寫罷，扔掉毛筆，點上一柱好香，沐浴更衣，雙手合十，盤腿而坐。須臾，停了氣息，魂魄追著潮水，圓寂西去...
-劉繼海 20231127 於福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