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1%的爱情 (十六)

天生夜游神,小半生从事中文。敝姓王,但从未登基,只是沾了些先祖灵气而已;生于午夜,着歌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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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1%的爱情 (十六)   ●惠兰 十六、离婚 虽说金花开了餐馆,但她和金成日的吵闹,并没有减少。现在,金花忙的事情,比从前多,金成日也比过去累。钱挣得多了,可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善两个人的心情。不过现在,金成日见金花能干有主意,每次吵架,就都以让着她收场。架吵得多了,吵架就好像成了他们的一种生活习惯,而不是伤害。也许,对他们来说,吵架正是一种放松或者排解抑郁情绪的方式,只不过,他们自已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现在,他们百分之九十九的心思,都用在餐馆、用在赚钱上。就是连每个星期天必去的教堂,他俩也都不去了。餐馆每周开六天半。除了开店,剩下来的每个星期天的上午半天,他们都用来睡觉。开这个餐馆,他们确实赚了些钱,但当老板的劳累,又是不可名状的。就连金花自己,在大厨冲气离开的时候,也要亲自上阵,更别说金成日的累了。开始,金花还觉得,上帝让她赚了钱,她不去教堂,便是对上帝不恭。时间长了,见生意也没有因此跨下来,而且还越来越好,就慢慢地放下心来。金花想:上帝总是宽宏大量的。我们的情况,他自然理解。 金花的餐馆,取名叫“仙客来。”这是一种花期较长的草本花卉。据说,这种花是朝鲜的国花。金花取这名字,一是因为她从前在中国时,家里养了许多这花;二是因为她觉得这个名字吉利好听,暗喻着来吃饭的客人是神是仙。你想想,跟神仙做生意,获得的利润自然要比跟凡人多。从前在中国,金花是个十足的无神论者,可到美国之后,自从有了赚钱的冲动,她就变得十分迷信起来。她觉得宇宙太大,人的力量总是有限的,不信点儿东西,自己的心里就无法敌过许多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别人的专一不同,金花什么都信:上帝、菩萨、孔子、庄周、毛主席、财神、鬼怪等等。金花过二十四岁生日这天,方怡从“百利”超市买来一个金身菩萨送她,又不知从什么地方搞来一枚很大的毛主席像章。金花高兴极了,觉得方怡真是自己的知音。当天,她就把金身菩萨放在餐馆,把毛主席像章挂到汽车镜前,说是可以避邪。 那个金身菩萨不仅给金花带来了财运,也让方怡家的经济状况,有了一个质的变化。 方怡的老公小张,是个业务好手。他在华盛顿大学博士毕业后,在众多毕业生都找不到工作的情况下,短短一个月时间,经过一些面试,居然同时接到五家公司、包括微软在内的OFFER。最终,他选了家本地大公司“BUDWEISER”一个网络营销的职位。那是美国最大最有名的脾酒生产厂家,中国把它们的产品叫做“百威脾酒”系列。小张的专业是计算机软件,他不去专业更加对口的微软,是因为这里给他的年薪比微软多了三万。他去“百威”,不仅拿到年薪十二万的高薪,而且减少了去微软、同行好手之间的残酷竞争。 小张工作后,来金花的餐馆吃过两次饭。他来的目的,是让金花劝方怡不要再打工。可不知为什么,小张的高薪,似乎并没有给方怡带来快乐。学习之余,方怡仍然坚持在金花的餐馆打工。 “我们之间,不只是钱的问题。事实上,他对我花钱还算大方。只是他这个人的性格让我受不了。比如说,好好的,他会不知为什么事突然生气、给我一幅马脸,搞得我莫名其妙。”方怡跟金花解释她家的矛盾,倒也不隐瞞什么,“事实上,小张并不是那种很坏的人,只是我们性格差异太大。他心里有事,从来不和我说。三天两头,搞些伤人又莫名其妙的事情出来。他的多变无常,让人实在太累。” 方怡家的问题,绝不是不可调和。金花觉得,从中国到美国,大家的坏境完全改变,人的压力大了,说话做事,自然就容易不经脑子过滤。就是李红的老公老刘,从前对李红也是‘年纪一大把、脾气特别大’。但是,哪个家庭没有点矛盾呢?只是方怡这个人,对男人忍让过度。吵了架,又不反击,总是自己一个人独自受着。看看人家小张,可不像她那么傻。前一分钟,用狠毒言语骂了人,可后一分钟,就忘了。他哪里又能体会到,自已言行对方怡的伤害。 毕业之前一个月,方怡向金花辞了工作,说是要好好准备最后的课。她就要拿到华大、这个美国顶尖级大学之一的计算机硕士学位。她将和小张从同一个系毕业,虽说学位比小张低了一级,可到目前为止,方怡的GPA都是满分。她不想在最后的这两门课上,拿个“A”以下的成绩。金花理解方怡,而且早就希望她不要再打工。 时光飞逝。方怡是说快毕业,就真的要毕业了。 星期五上午,金花把餐馆交给手下,带了金成日,去参加方怡的毕业典礼。他们去得很早,可是正门里的那个大院,却是早已人声沸扬、座无虚席。毕业生们从大学本科到博士,都穿了绿色的毕业礼服、戴了学位帽子,一队队地排着入场。台上讲话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台下的掌声不断。大部份时候,金花都听不懂那些人在讲什么,但那种气氛,却令她振奋和激动。 等到毕业生亮相,金花看到各专业的本科生比较多,硕士生其次,可到了博士,就没有几个人了。后来,毕业生们不时为谁的讲话高兴得大叫,或是把帽子甩得高高的,以示庆贺。那种场面,把整个来宾的情绪都调动起来,有许多人也跟着学生大叫。后来,台上的人每讲一两句,台下的观众就用掌声打断他们。 应该说,这些毕业生是幸运的。虽说他们经历了数年的努力奋斗才有了今日,可并不是人人都有条件来上这么好的大学。金花就敢确定,在这台下的来宾中,想上大学而又没有上成的人,绝对不在少数。何况,又是这个有名的大学呢。金花正想着,看到方怡上台,她的心,都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金花激动不已。她在替方怡高兴的同时,心里还有别一番滋味。金花的这种感受,绝不是妒嫉,而是自己不如方怡的失落。有好长一段时间,金花都认为:自已没有必要学得太多,只要多多挣钱就行了;挣了钱,让姐姐过上好日子;挣了钱,让自已的孩子(如果她想通了给金成日生个孩子的话)上美国最好的大学。但此刻,看到方怡的成功,她突然又感到:她自已这些年挣到手的那些钱,是一文不值了。像方怡这样,才是人生的大荣耀、才是金花内心,最渴望去做的事情。金花的情绪久久不能平息。突然之间,她又想起会前,方怡带她参观的那个巨大而豪华的图书馆。那种学习坏境,是她自己连做梦也想象不出来的。要是有条件读书,她宁愿一辈子呆在那样的坏境。 “可惜,金色的学生时代,一去不复返了。”想到这里,金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从毕业典礼回到“仙客来”,金花一句话不说。金成日猜想她可能是见到方怡毕业,也想去读书。就让金花也抽空先去社区大学读书,然后再去申请华大。金花苦笑。她哪有条件去读书!她走了,餐馆的生意,你金成日一人,怎能照顾得过来?只怕她去学校不到一月,这个现在每月纯收入已有一万多的店,每月倒要反赔几千进去。 “唉,各人有各人的命。我金花读不成书,可不是因为我笨,而是因为条件不允许呀。”金花回到厨房,边拿起菜刀切菜,边自言自语地说。 “金花,你是方怡在美国最好的朋友,请你千万帮我劝劝方怡,和我复婚。”不知什么时候,小张跟进厨房,对金花说。 小张的话,像一个突然扔过来的炸弹,吓得金花乱叫。 “什么?你说什么?!” 复婚?什么意思?难道你和方怡离婚了吗?不可能。这么大的事情,方怡可是从来没有跟我讲过。而且,上午的毕业典礼,你和方怡不是还有说有笑的吗?怎么会离婚?这是好久的事?你这人,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专爱瞎说。 小张这才告诉金花,就在他找到工作的第一个星期,方怡就坚决和他办了离婚手续。她不告诉任何人,也许是怕别人劝她。她早就有了离婚的打算,只是等到小张工作后安定不下来,才正式提出。离婚后,方怡从家里搬了出去,和一个女生合租了一个两居的公寓。这两个多月,小张天天都去找她,可方怡却像对待陌生人一样,每次只装作不见。离婚后,小张和方怡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有说有笑,到目前为止,还只有在今早的毕业典礼上。 “我的天,你们居然离婚了。方怡怕我劝,不跟我说,可是你为啥也不跟我讲一声呐?”金花放下菜刀,拉着小张,到外面的一张桌子前坐下。 “我以为你早知道,是恨我骂方怡太过分,不想管。其实,我说那些话,都是一时生气,我可是从来也没有想过要和她离婚。在这个世界上,她是我最爱的人。我原以为,我对她说任何话,她都不会生气,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小张可怜兮兮地说。 “怎么不会生气?你骂人的那些话,可是狠着呢。连我当时听了,都火冒三丈,气得叫方怡把你臭骂回来。可她就是不骂。我真不知道,她当时是怎样忍受下来的。她对你那么宽容,内心必定是十分爱你的。只可惜,你把她的容忍当成了理亏,从来没有站在她的位置,想想她的感受。你把她的感情,已伤害得无法修复了。小张啊小张,不是我说你,你都三十岁的人了,大了方怡那么多,说话做事,却像个小孩子般地不加思索。你这样为人处事,便是再好的女人,也是留不住的。”金花越说,越是生气和惋惜,丝毫没有想停下来的意思。小张也不打断,只静静地听她说下去: “我和金成日也经常吵架打架,但我们再闹,金成日可是从来没有说过一句不跟我过、找其他女人、离婚或是让我回中国之类的话。小张啊,不是我说你,你娶了方怡这么能干、漂亮而又贤惠的老婆,那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分。可你却不去珍惜,随手就把这种缘分给毁坏了。我可以跟你打个赌,像方怡这样的女子,如果她不拒绝,不出一个月,就能找到比你能干和体贴的人……” 金花说到这里,可把小张急坏了。他打断金花,着急地说:“金花,你若不帮我,方怡就真的要去找别人了。” “你别乱说。方怡可不是你所想象的那种人。”金花没好气地回答。 “金花,真的。我看了她的电子邮件。现在,她们学校有好多男生都在追她。就连我的师第,也开始写信进攻了。”小张又说。 “哎呀,小张。你们婚都离了,怎么还去偷看人家的私人信件,这可是犯法的事。”金花说。 “从前,我们都有互看信件的习惯。她走后,也没改密码,我也没有改看信的习惯。金花,我每天看信,真的有好多人在追她。好在她现在对人还很冷淡,可再下去,我怕情况真的要改变。金花,你说什么也要帮帮我。”小张说。 “你自己找她去吧。现在,你这么有钱,方怡也许真会回心转意。即使她不回来,你找别的女人好啦。你从前不是常跟方怡说,你早就对她不满,要找其他女人吗?依我看,你现在的条件倒是好得很呢。”金花突然说不出的生气,也不管小张的面子,把从前对他的不满,全部抖落出来。 “金花,你怎么骂我都行,但不能不帮我。方怡她、她不会为了钱回来。她说过,就是我有五十万、一百万,她也是不会和我一起过了。她说家是放松的地方,可是我经常搞得她压郁伤心、无所适从。她这一生,是再也不想过那种日子了。” 方怡离婚,一直没有告诉金花,金花现在才知道,却也怎么也生不起方怡的气来。他们离婚,是早晚的事,甚至曾是金花期望之中的事。小张从前真是欺人太甚,别说方怡是当事人,就是旁人金花,看着方怡独在异乡受此欺负,早也咽不下这口气。就连从不管人家事的金成日,当初知道他们的情况后,都曾劝方怡离开小张。他小张有今日,真是活该。他不是小孩,对自己的言行,当然应该付出代价。方怡不跟我说这事,只说明她的决心已定。现在,你小张又来求我,怎不想想,你自已当初,是怎样说别人方怡的? 小张见金花半天不说话,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就说:“金花,我们分开,一不为钱,二不为什么大事,只因为我当初说话没考虑后果,把她伤了。要说钱,我现在的工资,在圣路易斯这样消费不高的城市,说起来也算不少。可我现在有钱了,没有自己喜欢的人来分享,这钱,也就粪土不如。” “唉,你要是早点儿这么会想问题,方怡也不会离开你。真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不过,话又得说回来,从另一方面看,这也难怪你。一来,方怡把你惯坏了、让你体会不到她的心。二来,男人多半很难长大、他们往往都是半个孩子半个男人。有的男人,年过半白才开始懂事。还有的男人,到死都不懂事。”金花说。 金花和小张说了半天,连水也没有喝一口。金成日控制不住好奇,走过来听。听了好一会儿,也不知他俩在说什么。他俩也没有意识到金成日不懂中文,都争着告诉金成日离婚的消息。说了半天,金成日还不明白,但凭两个人说话的神态,他猜想:这次,小张和方怡一定吵得很凶,说不一定要闹离婚呢。 过去,金成日虽说过让方怡离开小张的话,但那是一时气头上说的。说完,他当时就后悔了。要是他们真要闹离婚,金成日内心,却是一千个不赞成的。 “金花,你劝劝方怡,再吵再闹,可千万离不得婚。出门在外,两人一起生活,总是多个照应。”金成日用韩语对金花说。 金花这才明白,刚才两人一直说中文,金成日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方怡和小张已经离婚。看着金成日焦急的眼神,金花才终于反应过来,她赶紧用韩语对金成日说: “他俩已经离了。” 听了金花的话,金成日手里的几个磁盘,突然一齐落在地上,碎了。(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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