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和朋友们聊天,也不知怎么聊到了“阶级”。一来二去,聊兴大发。谈到了当年在山西农村的经历。 别误会,我还没那么老,不是插队那一拨的。只是当年大学一毕业,就去了外企。和所有白领一样,西装革履的出入饭店写字楼。94年那会儿,是很不错的工作。 许多和我类似的或外企或其它油水单位的,(包括我这朋友妻,当年在北京北电工作 - 拿人说事儿,不太恭谨,好在大家熟,不幸看到我的文字,你再电话来骂我,我请你和Simon吃饭)大概会在这日复一日中产生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 中国已经大发了!看我们每天出入的地方,远不是现在的多伦多能比的。 我一直怀念那份工作,不光是因为可以使劲造鬼子的钱,而是因为我出入的地方 - 除了上述好地方,还有黄河边上的山西农村。而且往往是早上衣衫笔挺的进了办公室,下午就换上我的牛仔裤靴子直奔我们的钻井现场。 想起来也真是年轻胆大 - 山西那路,不夸张的讲,我平均6~70公里就能见到一起严重车祸,包括还放在路边一张草席盖了的,包括两辆超重的运煤的带拖斗的卡车迎头撞上的 (盘山路上,车头都悬在外面,好在拖斗超载坠住了...)。这要是现在,要我上这路,门儿也没有。当年坐上井队来接我的尼桑越野,任那西藏汽车兵退伍下来的老司机怎么开,有时候带美国同事一起,平时装酷不止的堂堂的德克萨司汉子立马凇了,一路惊叫,我照睡不误。 我们的钻井现场在一个小村。由于村子在公路旁,是周围几个村子里条件比较好的。(离我们1到1.5公里处的山里,那个地方就很穷了。)我有时候住在村长家,有时候住在井队提供的寝车里。 有几个镜头是我难以忘记的。我想,因为我的记忆里有这些,会不时提醒我去想,中国真实的现状,和我有时候以为,或是愿意以为的,是否不同。 一个是个赶集时的老太太。在离我们现场几里路紧挨着黄河的一个镇上,我们没事去玩,正好是个集。说是集,什么也没有。一个老太太在个柳条篮子里放了几个自己烤的饼,饼和用旧了的柳条篮子一个颜色。大约是为了表示属于糕点一类,在饼上点了个红点。老太太看我看她的饼,冲我笑笑。那几个点了个红点的黑黄的饼和那老太太的笑脸,我至今不忘。 另一件事是我住在寝车的时候。如果你不知道什么是寝车,想像一个集装箱,两头是两个卧室,中间一个厕所。卧室的窗户大概是80厘米见方。我正坐着,一抬头,窗户被十来个小孩的脸堵满了。大家都冲我笑。我一出来,孩子们就都跑了。有个没跑,还要我的圆珠笔。我问他要笔干什么,他非常简洁非常直奔主题非常有说服力的说:写字!拿了笔就跑了。第二天,忽然出现,手里一把枣,说,甜的。 还有一个,是农民在山坡上开的一块地。开块地有什么稀罕的?那黄土,实在不适合农业耕作。早上一场暴雨下的满地流黄汤,下午太阳一晒居然又干的什么似的。有人在比较陡的山坡上,开出了大约3平方米的平地,一面山坡,就是这一小块地,种了十来根苗。什么叫顽强,什么叫积少成多?! 对于许多农村出身的朋友,也许会觉得我是见识太少。可是我可以说,我见识过中国最好的 (红楼不算,太过了。),也见识过中国最穷的(穷的没饭吃的也不算,我只见过妇女光着上身去河里洗衣服的 - 别跟我说是风俗,又不是夏威夷!)。去掉一个最高分,去掉一个最低分,我见识的中国,那就是我的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