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入死清东陵

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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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三月, 北方大地刚从寒冬余虐中苏醒,新装未成,处处萧瑟,枝头偶有新芽初探,星星点点,不成气候。北京到遵化的路上,一行十三人向东陵挺进。

 

队长林杰,素与活人为善,与死人交恶,好寻古访幽捎带盗墓掘宝的勾当,那天在绿野振臂一呼,引得一班心怀叵测者从之如流。

 

午后进陵区,见青山环绕,绿荫丛丛,气氛庄严宁静,果然风水宝地。红墙黄瓦的陵寝共15座,散布在78平方公里的陵园内。

 

东陵始建于1661年,1908年峻工。 近两个半世纪里,先后有五位皇帝从紫禁城搬家到这里,从此悄无声息,默看子孙后代在历史长河中跌宕起伏,再也做声不得。

 

先参观定东陵,慈禧的葬身之地。当时的大清朝已成了外国人眼里的笑柄,中国人心里的伤疤,其腐朽衰败比之桃花扇底送走的南朝更甚。然而慈禧陵却是异样的精美和奢华。扫金的砖雕,贴金的彩画,镀金的盘龙,真真是“金”装修。我们所见到的三殿已被孙殿英洗劫一空,能刮的刮了,能揭的揭了,破败阴森的大殿就象老佛爷永远阴沉的脸,让人后脊梁发冷。

 

殿后一道三重琉璃花门,导游说,进了这道门,就进了阴界。抬脚,轻轻一步,跨进死人地盘,人的生死往往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如同这轻轻一步。

 

地宫阴冷, 宝床上孤零零一具棺椁, 慈禧的尸骨就在里面。 隔着重重棺木,她生前的气焰似乎仍在悄悄张扬,不大的地宫里像有双阴翳的眼睛穿过时空处处跟随游人,一种难以名状的不快弥漫开来。 “慈禧的尸体被盗墓者从棺材里拉出来,就扔在那边墙角,暴尸49天。”导游说着,指了指我身后两步远的墙根,不由得一惊,连忙躲开几步,仿佛那里真有具陈年腐尸。

 

出了地宫,迈过三重门,重返人间,偷眼看众人,都有如释重负的神情。

 

不远处是乾隆裕陵。乾隆颇受后人景仰,同时也被编派出许多野史,我们常常可以看见他以不同的面貌在不同的电视频道上出现。一代君王,九五之尊,千秋之后也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陵寝的格局都有明确的规制,大同小异。裕陵的出色之处在于地宫里所有平水墙、月光石、券顶都布满佛教题材的雕刻,布局严谨,精雕细琢,美不胜收。据说这些雕刻都是工匠们徒手打磨的, 难怪那么细腻平整。宝床上有五具棺椁,在后妃的陪伴下,皇上想来并不寂寞。椁上挂有爱新觉罗氏后人敬献的哈达,里面躺着的是他们的先辈,而对我们,不过是历史书上遥远的影子。两百多年前,太和殿上一声轻咳便可震动九州,举手投足都会带动风起云涌, 是谁的覆雨翻云手,把这一切轻轻抹去?  只在史料里留下日渐模糊的身影,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不辩其本来面目。四道石门没能阻挡后人的好奇心和盗墓者的贪婪,一道无形的生死之门才真正阻隔了古人今人,让我们“英雄无觅,孙仲谋处”。罢罢罢,莫想它了,自己尚不知他日身归何处呢。

 

出宫,还阳。当夜借宿农家。

 

晚饭后在队长带领下夜探皇陵,出去一群,中途被马丁,肥魔鬼装神弄鬼的吓回去好几个,只剩林杰,单身螃蟹和我,着了魔似的不听劝。

 

 白天与黑夜的交替就象那道三重门,把生死隔在两边。夜幕下的陵园一片死寂,黑暗中似有某种神秘的物质在活跃着,想象力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丰富。紧跟林杰,又把单身螃蟹拉到身后,嘱其保持队形,勿离左右。万一后面发生不测也好有个垫背的。

 

三人坐在定妃陵前,谁也不说话。面前一道红墙围住了里面幽灵的世界,偶尔传来一两声孔雀的鸣叫,听来悠远而苍凉,竟似来自时光的那一头。白天的景物看不清了, 黑暗中却看到了更多。青砖铺地的古道上开始有艳妆华服的女子走动,有嘁嘁喳喳细碎的语声随风飘过耳边,听不真切。恍恍惚惚走到她们中间,竟对我视而不见。上前企图碰一下她们的衣袂,手落处,空空如也。是了,白天她们或许也曾这样好奇地窥探过我们,只是彼此之间都无能为力。静,亘古的宁静,像一张巨幕掩盖了空气中的阵阵骚动。那许许多多的灵魂在里面纵横交错,定有一番关公战秦琼的好戏吧。暗夜深广,思绪越扯越远,天上人间,不知今夕是何年。。。

 

走了一大圈,回到村口,又见人间烟火。农家院里只听杀声震天,进屋一看,大炕上已砍倒一片,几个幸存者还在审理冤假错案。三人立刻投身轰轰烈烈的杀人事业。半宿下来,除了漂亮的大眼睛如传说中的老龙王那样被赐长生不死,其余的都是几番生死轮回。

 

人生如此游戏,活着看不穿解不开的迷团,死后才会一一洞悉,可是已失了发言权,方知万事皆空。下一次作人,忍不住又全心投入,不敢丝毫马虎。死去活来之间,已过千年。

 

是夜,比陵而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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