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移民法庭的大玻璃门走来的时候,傍晚的阳光依然灿烂。我们默默走着,看着周围下班匆匆而过的人群。白天的热气已经散去,风不停地吹,有些凉。我对自己说,你是幸运的,一定要记住,对生活的每一天都要心存感激。一个下午我们一班人就坐在等候室里,他们用西班牙文聊着天,我有时说几句,有时听着。原订一点开庭,我们十二点半就到了,还是等到一点半,法官才出来叫律师进去。代表律师神情严肃地说最好不要进去,否则可能会影响鲁作证的心情。我很想进去看看他。自从去年年底他被抓进监狱后,我只探了一次监。和鲁的交情因了时间越发深厚。几年前刚一起合作的时候,他把我气得在众目睽睽之下F字国骂出口,把当时在场的其他人吓了一跳。(这么多年,只骂过另外一次,对也是客户的另外一个男人)。他孩子受洗的时候曾邀请我去教堂,他的亲戚对我都很友好,我还给他们拍了很多照片。进监狱之后他还关心我工作的事情,一分钟一块钱的电话还嘱咐我不要离开公司,等他出来和我一起合作。我总是说,别担心,趁机减减肥,你就要出来了。他的儿子已经15个月,在等候室跑来跑去,冲每个人笑,人家抱起他异常开心,嘴里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鲁的妻子一直面带微笑。她是个非常美丽的西裔女郎,结婚的时候19岁,现在20出头。白皙,丰满,恬静,所有人,不分男女,目光总集中在她身上。她说自己很紧张。我安慰她,没事没事,一会儿就好了。她和另两个人(一个是鲁的合伙人,另一个是我老板)要作供,两点半的时候法官还没出来叫人。我们都没吃午饭,都忍着,坐在那里等,不想错过被召进法庭的时间。时间慢慢过去我们越发不安。小孩渐渐困了,鲁的妻子摇着小车,孩子的大眼忽闪忽闪地,慢慢合上睡着了。三点多,鲁的妻子被叫进去作供,律师出来喝水,向我们摇头说,this is the day he wants to quit. 四点多,鲁的生意合伙人被叫进去,没半小时就出来。然后我老板被叫进去。鲁的合伙人出来,我们问,他说凶多吉少。快六点的时候,鲁的妻子开了门,叫她小姑拿她的皮包。她的眼圈红红的,刚哭过。她们说着西班牙文,不用翻译我也知道我们输了。她小姑开始哭,一直没停。看着小车里安祥睡着的小男孩,知道他就要离开父亲,我也难受得很。他的选择有两个,回监狱再上诉,要不递解出境。开庭之前他们商量过,他再也不想回监狱去,情愿递解。六点多的时候鲁的妻子和我老板先出来。我问怎么回事。老板说律师sucked. 律师根本没看清文件,所以他们几个口供不符,另外法庭曾经出过一封信给律师,要他提供一些文件,但律师说这封信没收到,所以当然也没回。律师整个一不负责任。我们都很生气。我说,早知道鲁不能释放,下午就应该进法庭看他一眼。现在他直接就被送走,下一面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律师出来的时候,看到我们的神情,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老板当面指出他的错误,他连辩解都很牵强。走前说了一句,sorry. 看着他的背影,暗暗想,我的孩子将来一定要当律师,不能让这些蠢人把事情搞砸了。男孩醒了,母亲亲着孩子的脸。他又到处跑起来,只是脸上少了笑容,不知道他明不明白今天意味着什么。想到他没有工作的母亲要暂时一手带大这个孩子,很心酸。不想离开那个等候室,仿佛等下去会有新的结果。傍晚的inner city象科幻片一样路中间冒着气,路人的脸上漠无表情。一个愚蠢的律师便葬送了一个家庭的幸福,如果有钱,就可以请一个好一点的律师,这个城市,只为有钱人服务。为了赚更多的钱,人们就如蚂蚁般忙碌,最终都投入到无尽的城市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