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在电台做嘉宾,给一个打进电话的女子频频追问:“什么是女人平生的幸福?” 一时间脑中万马奔腾:青春,美貌,激情,声名,足够多的钱……纠葛徘徊嘶啸不已,转眼却纷纷哀鸣着坠下崖去——不,它们都不是的。那边厢女子执著地问,我这边一额的汗……倏地,有什么击中了我—— “撒娇。”我说,因为激奋,而有些慢慢地,“一直到很老很老,还有人面前可以给你,情不自禁地,柔肠百转地,好整以暇地撒娇。” 那边怔得一下,忽然低低地啜泣起来。呵又是一个八千里路云和月,无娇可撒的寂寞女子。 这个世界上,当真不是每个人,都能使你有撒娇情致和冲动的,正如没有一朵姣花,可以在板结贫瘠的土壤里地怒放。或许正因为此,每个男人都因为自爱,而爱煞撒娇的女子,那一刻,他是她的英雄,她是他的美人—— “问郎花好侬颜好?郎道不如花窈窕。佳人见语发娇嗔,不信死花胜活人!将花揉碎掷郎前,请郎今夜伴花眠。” 或者,“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工夫,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怎样的娇俏,何等的香艳,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任是金刚铁骨也只得筋酥骨糜吧。 当然撒娇之所以深受广大痴男怨女喜爱,主要还在于它有点类似于调情,纵是剑拔弩张的非难时刻,只消女方忽然扁了樱唇,粉了眼圈,软了声气和身段……接下来的镜头恐怕就有些少儿不宜啦。 简直不能想像,黄蓉要是少了口口声声宛若莺啼的“靖哥哥”,慑人灵性得减免多少——周迅版粗嗓门俏黄蓉就是这么招骂的。 所以恰如万事,说撒娇易为者多半志大才疏。而且常常越是人谓出挑女子,越是于此难堪。 比如林徽因,令多少男人心痒难耐的美才女,当年主办的“太太客厅”沙龙火爆到多位名媛捻酸吃醋,顾不得风度作文嘲讽——然而梁思成的继任太太林珠,一位普通女工的传记里写道,梁思成曾亲口说,是林珠的娇憨婉转,让他从没有过地觉得,自己是个男人。 不排除林珠自说自话的可能,但其实是的,貌美如花,才高八斗,大家闺秀,众星捧月如徽因,何尝觉得自己有着意娇柔的必要。倒是那些相对平凡女子,因需仰仗男人种种,故而谦卑之下,迎合答对分外上心——然而这正是相与的真谛。不知徽因泉下有知,会不会太息当年这一粗疏? 我的女友赵一一是后悔了的。男友每每问候,她都是嫣然作答:“好着呢——就没这么好过。”她的本意是,看看我多么能干吧,Office,厅堂,厨房……还不赶紧哭喊着好生珍惜。然而男友决然地去了:“你时时处处,这样针插不穿水泼不进地好,还要我做什么呢?”好比电视剧《孝庄秘史》中,皇太极的宠妃海兰珠,絮絮叨叨娇娇嗲嗲就是个事儿妈,论相貌才情哪里及得上大玉儿半边,但皇太极硬是爱得什么似的——在大玉儿那里,他从没觉得自己这样强大和被需要过。 是,你当然能很轻松地打开可乐罐,但既然有他在旁,你何苦不乐得袖手等喝。事后不忘惊叹“你真是孔武有力啊”更佳。当然,适时地逞逞强也是必要的,免得示弱得成了惯性,反给他看得太低。但千万不要忘记之后拍着胸脯子喋喋后怕:“呵要是有你在多好。” 真是的,我们的本意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自然你是擎山之石我是在山泉水,刚柔相济阴阳两合——可如果你我均不是,又须得茫茫人世相拥取暖的话,装扮描补也是应当的吧? 摘自《脂正浓粉正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