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望红叶 低头思故国

提到红叶，谁都说加拿大得天独厚，因为这是一个以红叶为国旗的国家，但在加拿大住了几十年，从没有专程为观赏红叶而郊游。

今秋忽然游兴大发，由女儿开车去郊外看了一天红叶，加拿大的红叶与故国比较，虽然一样是灿烂绚丽，旖旎神韵，漫山红遍，一望无际，初看觉得白云蓝天，红叶如火，夕阳丹枫相映，景色迷人，但看久了会感到加拿大的红叶，红叶後面是红叶，红叶两边是红叶，既找不到远上寒山的斜石径，也看不见白云深处有人家，於是停车坐看枫林晚的兴趣也就索然。

孙辈们出生在加拿大，问我中国也有红叶吗？似乎红叶是加拿大的专利产品。

中国也有红叶吗？首先想到的当然是故乡杭州，杭州西山的红叶不像加拿大那样全是丹枫，杨万里诗：「梧叶新黄柿叶红，更兼乌X（缺字）与丹枫，」就是描写西山秋景的，当桂花开遍龙井山麓时，柿子开始成熟，柿叶首先转红，一入九秋，老圃黄花伴着秋山红叶，「采菊西山下，悠然见丹枫」，整个西子就换上了秋装，杭州的红叶不像加拿大那样全是丹枫，遭随着树种的不同，树叶也红得各有特色，有绯红，桃红，猩红，绛红，鲜红，紫红，嫣红，真是红得五彩缤纷，加上树旁的小桥流水人家，黄墙翠瓦寺院，更把秋景妆点得目不暇给，引人入胜。

二次长沙会战结钳，我到岳麓山，采访那里驻军师长李棠，山上的古枫正值霜後若醉金洒地，李师是坚守岳麓山的主力，伤亡惨重，牺牲颇大，使我想起枫叶经霜红似血的歌词。
苏州天平山，是上海人看红叶的首选之地，而「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则更是以红叶为背景的绝唱。这首诗己为寒山寺的和尚赚了几百万外汇！深秋在寒山寺的钟楼上，远望天平山，确是「遥看满山凌霜叶，好似衰颜醉里红，」「丹枫烂漫锦装成，要与春花斗眼明。」

北京易手前夕，我曾到过香山，访问那里的驻军青年军二○八师，也观赏到红叶，那里的红叶以黄栌为主，叶呈卵形，红里带黄，当时二○八师正奉命南撤，只觉得香山是碧云天，黄叶地，一片萧瑟惨景，从香山遥望北海，故宫，大有别时容易见时难的情调。

江西庐山，浙江天目，四川峨眉，每当秋到，都山村欲燃，红叶点彩，千林尽醉，万木披霞，但那时正是「壮志饥餐倭奴肉」的当儿，又何有闲情观赏，到如今却反成了怀念的一环。

江南秋长，十月小阳春，己到了阳历十一月，仍是金风送爽，踏着十里红毯，万念俱起，真是与红叶共醉，和秋山同饮，不像加拿大那样，一雨成冬，很快就背日丹枫万木凋，不能秋霜媚人了。

在故乡杭州，常青翠竹，东篱黄菊，三秋桂子与满山红叶，都是秋天的美景，而加拿大除了红叶以外，还是红叶。

孙辈们以红叶为背景拍照留念，并要我也拍一张，但八十老翁面对异国的红枫夕阳，「断肠人在天涯」的滋味不禁浮上了心头，於是拍了一支即将凋零的红叶，红叶的千疮百孔，正象徵着我怀念故国心情，树高千丈，叶落归根，我这片残叶，又归根何处？

（此文作於笔会初成之时，大家觉得以红叶为题的文章太多，写起来很容易类同，於是试写此文，以後觉得尚可一读，总算保留至今，敝帚自珍，再发于此，不知有知音人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