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到六月份老杨辞职回家生孩子,她走后店里始终没有找到顶替她的人。小歌的周末由原先最最盼望的,变成了最害怕的时候,几个人在店里忙的团团转,小歌有时候晕得想去厕所都会走错方向。没了一个谈伴,小歌打工的日子也是度日如年。
小歌巴巴地盼望INS能把F1签证批下来,好让她去CS系论理,也许还有一线希望拣个奖学金的漏。她天天都在心里念叨着,“哪天我拿到资助明儿就辞职不干了。。。不对,当场就辞职撂下工作服就不干了。”可是左等右等,转签证的申请仍是石沉大海,杳无音讯。她数着银行里的存款,离交学费还差那么不大不小的一截子,只好还是每天早起晚归地在餐馆里坚持着。
随着离开学越近,小歌就越着急。大明考完QUALIFY倒是不用她每天早上给做饭了。有时候他们系里的同学开PARTY或者弄BBQ,小歌去不了,大明就一个人出去混混饭吃,不时和大家交流一下信息。
有一天,小歌打工回来,大明两眼冒着兴奋的光:“小歌,重大好消息,我听说可以去加拿大的美领管换F1的签证,特别快!只要开车到加拿大去一趟,回来就拿到签证了。”
小歌一听,也激动不已,“有这事儿?你确定吗?那不是我的F1就不用等INS了?”
“不用了,不用了,今天我和一个干过这事儿的人聊了个把小时,我都搞清楚了,必须自己开车到加拿大,好像坐飞机和灰狗都不行,万一签不回来还能用原先的身份回来。”
“那。。。咱们连车都没有,也不会开车啊。”小歌忧心忡忡地问。
大明仍是眼睛亮亮,他拉起小歌的手,好像要说一件重要的事情:“小歌,我们--去买辆车吧,我早就想买一辆了。”小歌知道大明一整个冬天在天寒地冻的街上等公汽去上学,十分痛苦。
大明接着说:“再说,你马上也要上学了,我们两个人做汽车,光每个月车费都够贵的。”这也是事实。
小歌有点犹豫:“买了车,万一奖学金没拿到,我的学费就不够了,那不是没法上学了?。。。”
大明很有信心地说:“等你拿到签证,奖学金不就有了吗?事不宜迟,越快越好,再不最后赌一把,就算等到开学你签证下来,恐怕奖学金都发完了!”
小歌一听说要“赌一把”,就来了精神,她好像有一种头脑发热的趋向,虽然她从不玩儿麻将赌博之类的,但是却对这种孤注一掷,不计后果,奋力一搏的事情是莫名其妙地狂热。
她说:“好吧,咱就最后TRY一把,不行我也认了!总比在家里等死强!”
小歌和大明迅速出动,两个人到M大INTERNATIONAL OFFICE弄了个TRAVEL SIGNATURE,用来返回美国,然后就到处在报纸和各处的广告找车。
他们几乎没看几辆车就买下了,车开着还可以,价钱又落在他们计划的BUDGET中间,没什么特别挑的,就算是买的不合算一点,有什么比节约点时间更重要呢?
买好车,大明就开始了天天练习学车。大概他本来运动细胞就很不错,胆子也大,似乎很快就学会了。用他自己的话说是,集百家众长。他不好意思老找一个人教车,今天叫这个,明天找那个,白天自己在场子里练,晚上有时候小歌回来了,深更半夜地再让小歌当一回副驾驶,去运动场再练一练。
小歌坐在大明旁边,虽然自己还不会开车,但是没少说他。她觉得大明开车像他当初打球一样,实在太猛。好像他的字典里根本没有“害怕”这两个字。遇见路口变黄灯,他一定要踩油门,喊一声“冲啊!”就过去了,也不管自己离着灯还有多远,过去了还要得意地哈哈大笑。
若是路上有人嫌他慢,企图要超车,他也会踩油门,楞是要把人家别住,不让超,让后气哼哼地说:“Kao,想超我?!没门儿!”
至于到了STOP SIGN,或者左拐让直行的时候,大明基本就采取,谁脚快谁就先开溜的政策,小歌也是看个胆战心惊。
大明这种对路上的危险毫无惧色,对其他车辆骁勇称霸的架势经常把小歌气得不行,“你说你,车还不怎么会开呢,多踩两下刹车,你就会失去什么了吗?你这样,实在太危险了。。。”
大明多数时候也不理小歌的唠叨,有时候他被弄烦了,就扔出一句:“你连车都不会开呢,就来骂我!”小歌听到这句,只好收口闭嘴。
买车之后没过多久,大明就一次通过路考拿到了驾照。小歌特意把去加拿大签证的日子约得靠后了些,她实在太不放心大明,甚至想过求别人一个大大的 FAVOR,带他们去加拿大,哪怕花高价钱都行。本来刚学开车立马上高速就够恐怖的了,更何况还是开那么远,开出国去。拿不到签证事小,万一出个什么事情,怪不值当的。
大明倒一点都不在意,“有什么难的啊!现在这自动车做的跟游戏TOY一样,踩踩油门,把把方向盘就完了,EA-SY,EA-SY,我还后悔没买手动车呢,一点开车的感觉都没有。我现在的驾驶里程才一百迈,等从加拿大回来就是一千多迈啦,哈哈哈。”
小歌一说起“万一出什么事故”的话,大明就很不高兴地打断她:“你就不能说点好的,老咒你老公啊!”
她心虚得够呛,虽然坐在车上兜风的感觉美妙无比。让她暂时忘记了担心,小歌想着:“等从加拿大回来一定要好好享受有车的方便,想去哪儿去哪儿。”
谁想最终她还是没去成,在她约好签证时间的前一个星期,小歌上班休息的那天下午,大明一个人出门买汽车尾灯,一会儿就回来了,慌慌张张地,脸色苍白,他对小歌说:“小歌,出事了!我,出车祸了。。。”
“怎么回事儿?”小歌上下打量着大明,还好,没有什么血迹,“怎么发生的?”
大明好像这就站不住了似的,一脚跨进来,坐到沙发上:“我,去商店的路不熟,到路口跟前了,才看见路标,就是要拐的地方,结果,慌慌张张地,看见绿灯就左拐过去了。。。没有YIELD。。。对面一辆直行的车躲闪不及,就撞上了。。。”他把手撑在下巴上,眼睛里都是恐惧。
“撞的是什么人?伤的怎么样?”小歌抓住大明的胳膊,恨不能把刚才撞车的画面从他脑袋里揪出来重放一遍。
“是个。。。老头儿,他的车都报废了。我的车,右后门撞报废了,但车还可以开。”
“老头儿?”小歌倒吸了一口冷气,“车报废了?他。。。伤得怎么样?”
大明痛苦地用手掌捋了一下眼睛和眉毛,说,“我也不知道他伤得怎么样,倒是--没有血,他,是让担架给抬走的。。。我只是看见他的眼睛还在眨。。。”
小歌放下半个心,脑袋里仍然一团浆糊。“然后你就开回来了?”
“警察和救护车都来了,把他抬走,抄下我的驾照号和保险,然后就放我回来了。。。”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唉”,小歌看见大明沮丧害怕的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现在怎么办?”小歌想了半天,推推他:“去通知保险公司吧?”
大明脸色犹疑沉重地给保险公司挂了电话,公司除了让他死不认错,没说别的。小歌觉得很疑惑,认不认错又有什么关系呢?左拐没有YEILD直行是再明显不过的责任了。
小歌和大明面对面地坐着,沉默了很久都没有说话,小歌看见大明愁苦和恐慌的神色,忍不住上去抱了抱他,抚摸着他交叉握紧的手掌。
大明好像并没有感到安慰,他的眼睛仍然不安地四处乱转,“小歌,你说,如果那个老头儿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背了一屁股债付不起了该怎么办?”
小歌想了一会儿,说:“大不了就逃回国内呗。”她想到回国的时候还忍不住笑了一下,“回国咱没车也撞不着谁了。
大明似乎听了小歌的话更加痛苦,“咱们这么辛辛苦苦地来到美国,哪儿能就这么。。。走了?”
小歌说:“事情不会有你想象得那么糟糕,只要那个老头儿没事儿,咱们回国倒没有什么关系。。。”她忽然想起什么,“你知道他们把他,送到哪个医院了吗?要不我们去问一问他的伤势?”
大明好像也有了新的主意,他从警察写的报告上找出撞伤人的名字,又从黄页上查到医院总机,辗转了半天说明情况,才到急诊的地方,结果人家一句话就顶回来了,说他们没有本人同意是不会透露任何病人情况的,还说这些都是CONFIDENTIAL INFORMATION,不过他们承认确实有这么一个名字的人住进医院,但是无论如何页不肯说他住在哪个区,那个病房。
大明无奈地挂上电话,两个人又默默地坐了一会儿。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小歌都看不见紧挨着她的大明的神情了,只是看他像一尊佛像一动不动。她知道他的难过,这个一向不知道害怕的人,万一把人撞出个残疾,或者毁了“美国梦”,会多么令人懊悔。
她拉拉大明的手,说:“事已至此,想那么多也没有用,最坏的事情不会发生的,先吃饭吧。”
晚上他们给所有在美国认识的朋友打了一圈电话,问问该怎么办,大家都是一通安慰,外加建议他们去学校的LEGAL SERVICE问问。小歌和大明在床上辗转了一晚上,第二天小歌去上班,大明一早就直奔学校去了。
中午小歌受到大明打来的电话,他的声音听上去很轻松的样子,“LEAGAL SERVICE说了,我这样的情况是最不用怕的,一没房产,二没存款。万一赔偿超过了保险的上限,不能COVER,大不了我们CLAIM BANKRUPCY就好了,谁也不能把我们怎样!”
“而且交通事故一般处理起来都要很长时间,上庭加赔偿至少都N个月或者一年过去了。。。反正经济上是没什么问题,就是咱们自己的车子撞坏,保险公司是不赔偿的,再有,希望那个老头儿没事儿,我们良心上好过一点。”
小歌听完在电话这一头消化了半天,觉得真是TOO GOOD TO BE TRUE。撞了人就这么可以不管了?顶多说我没钱,赔不起?在美国当个穷人居然可以这么“无赖”的?她心里又念了无数阿弥陀佛,希望众神仙保佑那个被撞的人快快好起来,长命百岁。
那个老人伤势的谜底到几个月后大明上交通法庭的时候才揭晓。大明说他欣喜地看见老人坐在原告席上,面无表情,看上去很健康的样子。大明还走过去向他说了一声抱歉,老人狠狠地盯他一眼,没有回答。不过大明自然是一点不介意,他见到老人腿脚利索,神志清楚就已经是喜出望外,谢天谢地了。他对所犯的错误一律 “CLAIM GUILTY”,剩下的事情就由保险公司负责办理,赔偿数目达到近两万美金,估计大明和小歌很多年的保险加起来都不会买到这个数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