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云时很近(三)

欧米这朵云就像是我头顶上的乌云。 纵使是这么多年后想起来,我在恨恨地委屈着的同时,还是禁不住湿了眼眶。我要是再小资点儿就该说他是我胸口那颗朱砂痣了,可那样叶叶成什么了?衣角上可挂不下这么显眼的米饭粒。 况且我并不是不爱叶叶。早在我坐在他单车后坐上往他衣领里撒蒲公英时我就是喜欢他了的。那会儿友谊还没有升华成爱情,纯洁得像田野里才开出来的花骨朵儿。我们没有跑到某个黑黑的小电影院里偷着拉手的经历,玫瑰花和抄来的情诗也从未出现,约会的场所就是学校周围这一村儿那一村儿的饭馆儿小吃铺。不看吃什么只看和谁吃是一种境界,不过作为目的纯正的打牙祭活动,核心问题永远是吃什么。馆子多半是叶叶提,他是本地人,知道哪家豆花火锅的豆浆味道好,哪家的黄辣丁特别新鲜,哪家福建小吃的老板是正宗闽南人。我们这个“每周一吃”的活动,在叶叶成为我男朋友以后,被皮猴子和兔兔考古出来作为他追了我三年的证据,不论我怎么强调大多数时候我是贯彻了aa制的,她们仍旧言之凿凿地说没有哪个男生会平白无故三年来每个星期都约同一个女生吃饭,淘汰掉馋虫定期发作之类以己度人的解释,这种行为只能翻译成预谋。同样预谋好的当然还有那只鹅黄色的风筝——叶叶劈的竹篾糊的纸,我乱涂了个小鸟骗他说是大鹏小时候的那一只。放风筝是在东湖,从学校后门儿往郊外走遇上的第一个大水洼子边上。风筝放得怎样早忘了,却独独记得去那儿的路上一溜儿小音像店,放的全是些俗歌。我们手捧风筝肩背零食吉他及南方周末,听周杰伦含着漱口水哼哼“嗷,简~简~单~单~爱~~~”,或者后街西城那种西红柿酱似的温温吞吞酸不拉唧的小调,也可以陶醉其中。

南方周末当时是我和叶叶的最爱,他看经济版,偶尔翻翻纵深时事,我看沈宏非的写食主义,做小强填字,剩下的还足够两个人垫坐。我们静静地靠在山坡上,不说什么,直到太阳冷了,槐花摇了一地的白,就是一下午。我有时怀疑是自己潜意识里总想把这段回忆处理成电影,最好用几个摇摇晃晃的长镜头接一个蒙太奇,再下一格已是五十年后。我从认识叶叶就有这样的感觉,仿佛熟悉已久,也仿佛一起看过了世事,和校园里挽着手散步的老头老太太一样,在无限延长的时间里缓缓地默契地走。那样的心境大概需要托尔斯泰式的睿智才能欣赏吧,像战争与和平里尼古拉给玛丽的回答:“我爱我的手指头吗?我不爱它,不过试一试切掉它吧!”对我的年纪而言,这种波澜不惊的爱或许是来得太早,早得太令人沉闷了。而欧米的花心浮在云上,明知戳穿来是刺骨的寒冷,仍然像一朵巨大的棉花糖一样让人忍不住想吻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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