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三)

我失忆了。其实我是一个记忆力顽强的人。我甚至记得第一天去幼儿园的时候，一个小P孩儿抢走了我一个花卷，因为当时我是一个更小的P孩儿。我还能记起那个花卷的样子，也能记起那个小孩儿的样子。只是后来那个又给了我两个花卷的阿姨的样子记不清楚了。这就是为什么人总想着报仇，却想不起报恩的主要原因。那就是，一个人很容易记住仇人的样子，却很容易忘了恩人的样子。

我的记忆就在那天的双杠上停止了，像用剪刀切的一样，齐刷刷的停止了。我不记得以后的所有事情，而这之前的事情却变得异常的清晰。

我出了车祸。我妈问我，为什么喝了酒，还开车出去。我说我不知道，事实上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会开车。

大夫说，我的脑袋里有血块压迫了记忆神经，CT显示，血块的大小没有超过30CC，所以不用开刀。虽然都说大夫是有执照的杀手，但是这一次我还是决定听他的。因为脑袋毕竟不是口袋，可以随便掀开，翻弄完了再关上。

大夫还说，血块自行吸收后，失忆的状况就会有所好转，而且失忆症的結束会很突然。我相信他，我相信有一天，我会突然从双杠上跳下来，记起这十几年间的事情，及其陪伴在我身边的人。那感觉一定很有趣。就像在黑暗里焦急的等待着大戏的开演，经历忽然间大幕开启的那一刻。而这场大戏的主角恰恰就是我自己。

大夫们白花花的来，又白花花的走了。

我妈拉着我的手，劝慰我：“儿啊，别着急，人没事儿就好啊，人没事儿就好。什么都会想起来的。别着急。”我问我妈：“妈，我爸呢？”

妈妈欠起身子，更加靠近我。手上的力道也加重了一些。我从我妈的身体语言里，读出了我爸一定出事了。我妈更真实的接近我，是想告诉我她在我的身边，那个意思也就是说，我爸已经不在我的身边了。

果然，爸爸去世了。在我高二的时候，爸爸得了脑淤血，用老人的话说，“嘎嘣”一下就过去了。我爸爸一直是一个干练的人，所以他走的时候也选择了这种最干净利索的方式。听到了这个消息后，我最想做的就是抽自己几个大嘴巴。瞄准系统的问题，使得我抽自己抽的很辛苦。妈妈说：“儿啊，别难过了，过去十几年了。当时，你也是这样，抽了自己好几个大嘴巴。都抽过了，不要再抽了。”

看来如果时光能倒流的话，我们处理一些问题的方式还是一样的，没有什么改变。十几年前，我抽了自己大嘴巴，十几年后，我想做的还是一样的事情。

我爸不是我害死的，但却是我咒死的。我爸对我的要求很严格，他的脾气很不好，他发脾气的时候，我的屁股会带我受过。许大马棒的爸爸脾气也不好，他爸追打许大马棒的时候，喜欢说：“臭小子，你别跑，看我不把你的屁股打成八瓣儿。” 我爸爸打我的时候，喜欢说：“看我不把你的屁股打成一瓣儿！”细想起来，我爸爸的道行比许大马棒他爸的道行还是高出几层的。他爸爸是把他的屁股打烂了，我爸爸是不但把我的屁股打烂了，而且还揉在了一起。

挨了打之后，我就会想，如果没有爸爸多好。就像赵秃子，他爸爸在他三岁的时候，丢下他们跑了，可能是受不了家里的女人，也可能是和家外的女人。谁知道呢，但是赵秃子的潇洒，我们还是有目共睹的。赵秃子的书包里，从来就没有书，只有砖头和刀子。赵秃子管刀子叫“攮(Nang3)子”，上面有很深的倒血槽，很牛B的样子。赵秃子说：“看，看他妈的什么看，信不信我攮你丫的？！” 按照我现在的记忆显示，因为没人不信，所以赵秃子的攮子和水果刀，行使着一样的功能。

那个时候，我很羡慕赵秃子，可以为所欲为。经常希望自己是个没爸的孩子。所以我爸是我咒死的。我抽自己大嘴巴是应该的，一点儿也不夸张。

在我弃而不舍的追问下，我终于从我妈的嘴里知道，陈小辫儿嫁给许大马棒了，陈小辫儿终于还是嫁给许大马棒了。这太让我震惊了。让我妈想起许大马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还好我妈还记得，他们退休的老许厂长的儿子结婚的时候，工会收了她三十块的份子钱。我妈没有忘记那三十块钱，所以也就想起了许大马棒。我妈说，许厂长的儿媳妇还挺漂亮，姓陈。我的心“咯噔”一下。脱口问：“是不是叫陈朵？”我妈说：“好像是。嗯，就是，陈朵。”

怎么会呢？那时候，我对陈小辫儿说：“让我做你的男朋友吧！”，陈小辫儿说：“成刚，我知道你喜欢我。可现在不行，等你再长高十五公分，再说吧。”如果我需要长高十五公分，才能做陈小辫儿的男朋友的话，许大马棒就需要长高三十五公分。这太难了，这是违反自然规律的。如果说太阳能从西边出来，我信。如果说许大马棒一铆劲儿，长成一米七五了。比他爸活活高出二十公分的话，打死任何人，我都不信。那么是什么让陈小辫儿改变了初衷，而且还改得那么彻底呢？这对我来说，是一个谜。

我被这个谜折磨得很厉害，我这么一个“高头大马”竟然败给了一个“蒙古矮脚马”，而且是在一个从小就立志找一头高头大马的女孩儿面前。那么我输在什么地方呢？我不信我的人品竟然不及一个逮谁都用“猴子摘桃”的下流男人。

真他妈的不爽。本来以为失忆了之后，可以过一段没心少肺的日子，没想到，我被许大马棒和陈小辫儿这夫妻两个弄得很抑郁，幸福生活就此玩儿完。

令人振奋的是，我老婆虽然姓刘，却不是刘大麻子。刘大麻子叫刘燕，我老婆叫刘阳。虽然是一字之差，甚至是一字母之差，却应该有天壤之别。我从小的梦中情人是陈小辫儿那类的纯情少女，不是刘大麻子那样的丰乳肥臀的熟女。那天梦里的那个酷似陈小辫儿的脸，再一次晃悠在我的眼前，是她吗？我对见到和自己生活了很多年的老婆充满了期待。那应该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时刻，我期待的那个女人也应该是一个绝不输给陈小辫儿的女人，那样许大马棒娶了陈小辫儿才会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不是我娶不到，而是我为了最好的我老婆而放弃了较好的陈小辫儿。

当天下午，阳光明媚。刘阳，也就是我老婆，终于来了。

她就在门口，我的眼里都是阳光，我看到了她的剪影，我快晕过去了。她虽然不是刘大麻子，但是她和刘大麻子一样，就那样丰乳肥臀的，就那样前挺后撅的沐浴在夕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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