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华裔美国空军医生在伊拉克的战地日记 ( 二 )

一个华裔美国空军医生在伊拉克的战地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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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华裔美国空军医生在伊拉克的战地日记 ( 二 )

启茂 译

美籍华裔 Y 君在中国大陆出生长大 , 医学院毕业之后移民美国 , 后继续行医 , 并加入美国空军, 现任美国空军少校军医 . 2006 年一月十四日至五月十六日他被派往伊拉克巴拉德空军基地驻防,作航空医生 . 在这四个月中 , 他把每天的见闻和感受以日记的形式记录下来 , 通过电子邮件 寄 给在美, 中两国的家人及好友 . 以下的章节是根据他的日记整理摘译出来的 , 共六篇 .剩下的章节以后还将陆续译出.如需转载 , 请与译者联系 . 作者保留版权 . --- 译者注

二 . 被保护的人

2006 年二月十九日

今天星期天 , 天气晴而冷 .

昨天放了一天假 , 从上午九点开始 , 总共只有 22 个小时.我今天从 7:00 起就在急诊室上班 .

" 大夫 , 你的下一个病人是一个 'P.P.', 一个伊朗人 ," 当我正拿起位于急诊帐篷另一端的柜台上的病历夹时 , 一个急救员抬起头来冲我点了点头 .

"P.P. 是什么意思 ?" 我有点困惑不解 .

"P.P. 就 是 Proctected Person, 被保护的人 , 他们不是伊拉克平民 , 也不是同政府对抗的敌人.他们属于一类美国政府对他们有特殊兴趣的人群 ," 他向我解释说 , " 他一点英文也不会讲.有一个翻译同他一起 . 哦 , 想起来了 , 他能说法语 , 这也许能帮点儿忙 ."

" 知道了 , 我可不会说法语 .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 我拿起病历夹径直朝病人走去 .

上午空军医院急诊室通常病人较少 , 象在美国的急诊室一样 , 上午通常都很空闲 .

一个中年人一动不动地坐在病床的一端 . 他很瘦 , 皮肤较黑 . 他的眼睛正向下看 , 盯着地板 .他的右前臂用 ACE 绷带吊在胸前 , 绷带很脏 , 脏得象他身上的上衣一样 . 他看起来衣冠不整 , 篷头垢面 , 长长的黑发一块块地粘在一起 . 我远远地就闻到他身上的味道 . 他的病床旁边站着一位五十多岁 , 个子瘦小的妇人 , 她正同他讲话 . 我一点都听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语言 .她看起来精力充沛 , 说话时她不停地上上下下 , 左左右右地挥动双手来强调她的话. 她的音调很高 , 声音很清脆 . 他不时用低沉的声音崩出一两个词来 . 她在试图说服他什么 . 很显然 , 她完全占据了上风 .

他是一 个 " 被保护的人 ", 一个伊朗人 , 32 岁 , 由一位女兵和一个波斯语 - 英语女翻译领来的 . 女翻译不停地同他说着什么 .

他弄伤了自己的右手 . 他的故事大致如下 :

他在伊朗出生长大 , 小时候上的是法语学校 . 他属于一个抵抗伊朗政府的组织 .在萨达姆 . 侯赛因统治期间 , 这个组织得到金钱和武器上的支持去对抗伊朗政府 .他们曾经活跃在北伊拉克地区 , 这个组织曾经很强大 , 并很有实力 , 当地民众都对他们畏惧三分 . 如今 , 萨达姆极权政府垮台了 , 树倒猢狲尚未散尽 , 这个组织断了来源 . 但他们的队伍继续留在这个地区 . 他们已经没有后劲儿继续战斗了 , 他们也不受当地伊拉克人的欢迎 , 但他们也回不了伊朗 . 他们被晾在这里 .后来他和一些战友被美军扣留以防兹事 , 被禁足于离巴拉德约一小时车程的一个营地 . 此人可能遇到一些精神上的问题 , 有好几次他曾有自杀企图 . 三个星期前我在急诊室诊治过他 , 当时他割腕自杀未遂 . 但只是一些擦伤 . 我想他只是在故作姿态 , 以引起周围人的注意 , 并非真想自寻短见 .

在稽留营里 , 他被分派作一些木匠活 . 这是他在加入抵抗组织前的工作 . 他自己也喜欢这个工作 .由于某种原因 , 他同抵抗组织的其他成员处不来 , 连木匠活也不让他干了 . 于是他被安排去作清洁工 , 打扫卧室 , 厨房和营地 . 他一点也不喜欢作清洁工 , 想继续干木匠活 , 但没有成功 .他与在伊朗的家人电话不通 , 这又加重了他的不安与愁烦 . 在最近三天 , 他一直在绝食 , 绝水 .后来他象发疯了一样用手在墙上捶打 , 以致自己受伤了 .

在营地 , 他的手臂被上了夹板 . 他需要作 X - 光 拍片 以排除骨折 . 营地里没有这些医疗设备 ,他得被送到这儿来作进一步检查和治疗 . 由于找不到车 , 直到今天才有护送人员将他送来 .营地位于巴拉德北部 , 正常情况下只需一小时车程 . 由于路上交通阻塞 , 加上为了避免路边炸弹 , 车开得很慢 , 护送队整整花了三个小时才把他送到这里 .来往于基地之间的人员都得由护送队同行以防不测 .

我给他作了检查 , 他看起来很瘦 , 皮肤黝黑 . 他似乎懂一些简单的英语 . 我们给他的右腕和手掌作了X- 光拍片未发现骨折 . 只是皮肤有少许擦伤 . 我让技术员给他清洗了伤口 , 确信一切无误之后 ,我给他换上了一个新夹板和吊带 , 还开了一些止痛片以备不时之需 . 药房就在急诊室隔壁 ,他可以在那里免费拿到药 . 他可以回营地了 .

我心想 , 在理想状况下 , 他需进一步作精神检查以排除抑郁症 , 这是可能导致他多次自杀的原因 .因他有过自杀动机 , 所以还要被留心察看 , 以防再犯 . 但巴拉德这里没有讲波斯语的精神病医生或心理医生 , 也没有能为他的特殊情况提供精神治疗的服务 .

" 你还痛吗 ?" 我又检查了一遍 , " 你可以回去了 ."

瘦瘦的女翻译开始恳求了 . 她一遍又一遍地说个没完 .

根据我以往的观察 , 各个地方的翻译都一个样 , 他们常常把自己当作谈判者或也能作决定的一员 .对一个象这样简单的问题 , 他们要说上十分钟 .

更让我感到奇怪的是 , 这个翻译对这个决定感到比病人更沮丧 , 露出了失望的神态 .

" 大夫 , 病人今天就得住院 ," 她挥动着双手来加强语气 , " 营地里的人不知道怎样对付他的绝食 .让他直接回营地 , 因为那样会更糟 ".

" 路上危机四伏 . 几天前我们有一个人在这条路上被有人放置的路边炸弹所 伤 ," 她说 ," 况且护送人员已经离开 ."

她继续施压 .

翻译是一位五十多岁的伊朗裔美国人 . 她出生在伊朗 ,1974 年移民美国 , 她家住在华盛顿州 . 现在她是美国国防部的一位合同顾员 . 我给她和那位女兵解释说 , 没有医疗上的理由能再让他继续留在这里 ,对于处理绝食人员 , 一定有一套正式的程序 . " 你得想一下他回营地后该怎么办 " , 我说 . 我有点不高兴 ,脸有点绷起来了 .

她转过身又同他交谈起来 .

当翻译同病人讲话的时候 , 我已经习惯了把这种交谈当成背景噪音 .

等了一段时间之后 , 我注意到他们绷紧的脸放松了 , 他们笑了起来 . 她甚至踮起脚跟拥抱他 , 并亲他的左脸颊 , 就象一对闹别扭后又和解了的恋人 . 很显然 , 事情向好的方向发展了 .

" 他答应吃饭了 . 他想喝水 , 有茶就好了 ", 她转过身同我说

" 太好了 , 可是现在没有茶 . 四十分钟后才开饭 , 我会让人送他捎一瓶水来 ," 我高兴地答道 .

食堂在空军医院的另一边 . 食物由第二食堂做好后 , 等到吃饭时再送到这个食堂来 . 食物的种类不多 ,常常煮得过熟 , 干巴巴的 , 真正饿了的人还是吃得下的 . 任何人只要碰巧在这里都可以来吃 . 有救护车送来的受了伤的美国大兵 , 伊拉克士兵 , 来看病的平民及其家人 , 合同雇员 , 翻译 , 卖廉价纪念品的商贩 ,等等 , 只要你想得到的人 , 都可以来食堂吃 . 食物 , 饮料 , 水果 , 饭后甜点等 , 一概免费 . 大家吃饭时围在桌旁边吃边聊 , 象一家人一样 . 食堂里有一个大屏幕电视 , 人们可以边吃边看空军新闻或 ESPN.

后来我在餐厅吃饭的时候 , 看到他一个人坐在一张桌前吃饭 , 他的盘子有火腿肠 , 意大利面和蔬菜沙拉 ,他手里拿着一片面包 , 旁边放着一罐百事可乐 . 看上去他吃得很专心 , 很起劲 . 这也难怪 , 他已经三天滴水未进了 .

" 你喜欢这里的食物 码 ?" 我小心地问道 , 试图掩盖自己内心的喜悦 .

他点头并咧开嘴笑了 , 口里还含着食物 .

我如释重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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