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
以我的口气写下她的故事吧,尽管我不认识她。这是遗憾,永远的遗憾。
她是我在护士考试补习班的同学,是国内一所响当当的医学院护理系的毕业生。补习班结束后,她是同学中第一个考到护士执照的。她是一个非常积极向上的人,当我们还在为考试而焦头烂额的时候,她已经跨进了美国一家规模很大的连锁医院。医院,hospital,对于我们这些从来没在美国医院工作过的中国护士来说,就象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然而她去了,并且扎下根来。她像前面的领跑的人,我们前仆后继地跟上来,于是后来考到护士执照的每个人,都去了正规的医院。
当我们想要沾沾自喜的时候,她又考过了GRE,到大学里读护理的master degree.于是我们又只能望其项背了。这是一个典型的奋斗故事,真希望一切就这样走下去,然后若干年后,在中国的护理界又有一位学成归国的护士精英。
有一天她突然给我打电话,告诉我说她出大事情了,她出了车祸,并没有明显的外伤,只是安全带在肋骨下缘勒了一下,她也没当回事,接着就去上班了,可是工作中她昏了过去,同事把她送到急诊室,医生也没太在意,她的血压低,挂了瓶盐水,给了几片止痛片就让她回家了。回家以后,她又一次出现了晕厥,给丈夫打电话,还没讲话就人事不知了。丈夫从工作中跑回来,又一次把她送回了急诊室。这一次医生做了彻底的检查,结果发现肝脏出血。然后她被送进了手术室。更戏剧的还在后面,她问我,我知道她又多感激这次车祸吗?在手术中,医生意外发现了围绕着肝脏一组肿大的淋巴结,做了病理,竟然是原发性的肝癌。她说她好幸运,车祸救了她,不然此时此刻她已经死了。她说医生后来的手术做得很彻底,没发现什么转移,现在她没事了,让我高兴一下。真的应该庆祝一下,不幸中的万幸。
以后她又开始工作了,大家都很忙。
今年的新年过后,突然又想起了她,真得很不象话,已经很久没联系了,不知道她的master degree到手了没有。没时间见面倒也罢了,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吧。
电话是她丈夫接的,听到我说找她,他迟疑了一下,慢慢地说,你们很久没联系了,她在去年三月份的时候已近永远地走了,肝癌的脑转移。她不想让你们知道,不想让你们难过。我举着电话傻在那里,怎么会这样?不是说没事了吗?不是都可以工作了吗?人生的无常便是这样吗?
那一晚,我做了好多梦,全都是她在补习班里的点点滴滴,那是个浑身上下都披着阳光的女子,象一个天使降到了人间,然后她飞走了,洁白的衣裳,洁白的翅膀。。。。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她的生命永远停留在33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