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10.30 Freitag(金)
回国度假的机票在大唐旅行社定好了,几天把票款汇了过去,估计下周就能出票,等拿到机票,再交假条也不迟吧?
公司里一切如故,我仍在T.B.帮忙,工作倒也挺轻松,只是画图,描图,偶尔有计算、校核的活儿。因为公司的产品都已经成了系列,老用户来的订单,只要把原来的图纸兰印一遍就可以了,新用户也是在与我们系列产品类似的品种里找出同等功率的、能有相同或是近似速比的就更好,稍加改动一下就可以了,这样不但在设计计算上,在材料准备,加工工艺上都有好处。
K来电话说,他们上个周末在唐山过得很愉快,唐山厂的人还提到过我好几次,我想可能就是那位总工程师。K说他们昨天才回到北京来,接着又要去南京了,他说他到了南京会找时间给我来电话的。
1992.11.03
这个长周末在小花家玩了一个晚上,她说他们想要个孩子了,主要是她丈夫想要,小花还不是那么特别想要,我说她也是该要个孩子了,趁年轻,还不赶快生。她说他们正在努力,也许我以后还是少打扰他们为好。我也告诉了他们,我整个十二月将回国度假,让小花准备有什么东西要带回国的,或是需要什么从国内带来的,尽管说好了。小花说她不会客气的。
上班来还是那么些事儿,那个管兰印的老头儿 Br?ckmann 对我特别好似的,我去找他兰印, 他总是那么笑呵呵的,不光是印得十分认真,印完后,还帮我叠得整整齐齐的。今天我又有两张图纸要兰印,他帮我印好后,我说让我自己来叠叠试试看,他就很耐心详细地教我怎么叠。真是一位热心人。
一进十一月,老天就成天阴着个脸儿, Br?ckmann 说德国的天气就是这样,十一月份是最坏 的天气了!是啊,我就是去年十一月中旬开始在这儿生活和工作的,一晃,都快一年了。记得那时也是这样坏的天气,加上这里的纬度高,有时下午四点天就黑下来了,早上八点天还不亮。刚来时真有些不习惯呢。即使是现在也仍不太习惯呢。
1992.11.04 Mittwoch(水)
昨天下班回到家,K就从南京打来了电话,很高兴地说,他这个项目也有希望了,如果谈的顺利,他这个周末就能谈完,最晚下周就能回来。
我告诉了他我准备十二月回国探亲的事儿,他好像有些不大高兴,踌躇了一会儿才问我是不是已经订了机票,我说是的,他说那你还跟我商量什么,我说你这么长时间都不在,我找谁商量?再说圣诞节,你们德国人,人人都回家过,我也回家过嘛,我这儿也没个家,不回中国去哪儿呢。他说去年的圣诞节在德国过得不是很好吗?我没再说什么,只是说我也想我女儿了。
这样与他在电话叫劲儿,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本来他这天挺高兴的,我又让他不快乐了,可是他那里能体会到我的寂寞和忧虑呢?说起去年的圣诞节,他倒是用了好多时间来陪我,每次来都带来Weihnachtsgeb?cke - 为圣 诞节烤制的奶油点心。但是每逢佳节倍思亲的 心情,他会不会体会得到呢?
我正在一个人伤心呢,晚饭也不想吃了,K 又打来了电话,按这儿时间算过去,他那儿已经 是深夜两点了。他向我道歉说刚才他不该那样不通情理,只是想到他马上回国可以与我想见了,而我又走了,心里不舒服而已。他说我是个自由人,当然可以自己做主的。他说他也听过中国有句“人逢佳节倍思亲”的说法,让我原谅他刚才的鲁莽。
K就是这样,这么大了也没学会抑制或遮掩自己的感情,也许他们从来就不去学这个,让自己的感情奔放流露,或者他在我面前已经不讲究这些了?
尽管K昨晚的两次电话,今天上班来我的心情仍是闷闷不乐的。只找了个描图的活儿干着,心里却净在乱七八糟地想着K。描完了两张小图后,我干脆扔下描图笔,拿起这圆珠笔,在这里写开了日记。
K跟中国人打了这么长时间交道了,怎么会没学会遮掩自己的感情?可是他在我面前从来就没有遮掩过他的感情。也许正是他的这种热切、坦白的感情表达方式,让我对他产生了好感?
自从那次在月坛北街上与K告别后,我忙于与史密斯公司的谈判,与K的这段小岔子了就没在放在心上。只记得他们KHD公司北京办事处的一位中方办事员,我们称他“大史”---因为他姓史,个 头大---来找我要我的家庭住址。大史的德语讲得十分流利,人也有十足的洋味,说他是个德 国人,没人会不相信的。头一次与 KHD 公司打交道时,我就把大史当成了德国鬼子,没想到 大史对我们用地道的北京话说起了话,后来经 KHD 北京办事处的首席代表的妻子赵亚生介 绍,才知道他的身份。北京可真是个藏龙卧虎的的地方!
当我问大史,他要我的家庭住址干什么时,大史对我挤挤眼,说有人想关照你呗!直到我接到了K给我寄来的热情洋溢的信时,才明白:大史是在为K服务呢。K倒是挺聪明的,让大史来要我的地址-这也许是当时他能 联系到我的唯一途径了。那个时候家庭里有电话都是局级干部吧,我们那么大个处,办公室也只有两部电话。所以只有用信件来联系了。
K 在那封信中(这是他给我的第一封信,可惜经这么多次搬家,迁居,他的信我没能保留多 少)再次感谢了我那天晚上能与他一起度过那么愉快的时光,还说很遗憾到了我家门口,没能到我家拜访,不过他说他能理解,而且希望总有一天是能有这样的机会的。他说他回程一路都很顺利,一路的心情都很愉快,想到今后与我们的合作,尤其是下次又要到北京来时,就十分激动,热切盼望着下次能与我再次见面。等等。我当时看完信后只以为是礼貌客气话,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看完后信也不知胡乱扔到哪里去了。
再次见到K时,是在中技公司组织的一次招待会上。我是和小丽、小王还有处里的几位同事一起去的。K也有他们北京办事处的人的陪同那次招待会,范围比较大,除了德国的KHD、鲁奇等几个公司外,还有丹麦的史密斯,日本的小野田,和美国的几个公司,会场就在西苑饭店的宴会厅里。因为快到年底了,我们的引进任务除了还有一、两个项目仍在谈判中外,其他的都有了着落。
K见到了我们,很快就挤到我们这边来了。当着那么多同事的面,K就呼起我的名字来了:霞!一般的相识只是称呼其姓,尤其是在谈判桌上,我只被叫做Mrs. Cheng,平时同事之间,也 只是称作小程,比较亲密的才叫我小霞。所以我当时还不知道K那是在叫谁,我左右看了看,没有谁叫“霞”的,才想到他这是在叫我!看他那直冲过来的劲头,似乎是要给我一个拥抱了,我赶快端起了只盛着香槟酒的酒杯,向着他举了起来,他才不得不减速,也举起了手中的酒杯,与我“当”地碰了杯。我真有些担心这杯子要被碰破的。
“真高兴,又见到了你!”K兴致勃勃地说,
我说:“祝我们合作愉快!”也冲着他们公司别的人举了举杯子,还好,杯子没破。
小丽、小王、老宋等几位同事也纷纷举起了酒杯,“祝合作愉快!”
会上中技公司的头儿和我们公司的头儿先后讲了话,老外的几个公司的代表也发了言,K也代表他们公司发了言,他说话时很激动,还不时地看着我,弄得我好不自在。他发言后,轮到美国人说话时,他又挤到了我的身边,连小丽都说,这个人怎么这么粘人!我记不得当时都具体聊了些什么,小王的英语还不太好,主要是小丽和我与他聊着。
最后他邀请我们第二天共进晚餐,我说不行,已经有约在先了,他说那就今天,又是那双火辣辣的眼睛!小丽马上说,好啊,我们可以去香格里拉的迪斯科!我悄声跟小丽说,今儿头不在,行吗?小丽说,头儿不在,正好啊!可老宋和老陈说他们要早些回家,就剩下我和小王、小丽。这次 Mr. Webe没来,K和还有一位被我们称为“小胡子”的德国鬼子,加上大史 一起,会后我们就去了香格里拉。在迪斯科厅,K更明目张胆地称我霞,我纠正了他好几次: “Mrs. Cheng!”,他还是不能改口。迪斯科不是我的强项,扭得我汗水津津的,便脱下了 外衣,只穿着衬衣,好在迪斯科不是搂着抱着的!那天跳到了很晚才散去。
小丽悄悄对我说:“这位K好像是镖上了你,小心哟!不过我不会跟头儿说的!”
我说他瞟上我有什么用,我没瞟上他,就一个巴掌打不响的。
我的这个巴掌,一直等我又到了日本也没跟他打响。如果不是跟锋闹别扭,最后发展到闹离婚,恐怕这个巴掌是永远排不响的。现在回想起来,我不得不敬佩K对我的耐心。也是啊,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1992.11.10
大唐旅行社寄来了我的机票,12月2号启程。
1992.11.11 Mittwoch(水)
K昨天来了电话说,他定好了13号的机票,下飞机后,直接来我处,要住到15号才回他自己的家,我看了看日历,13号是星期五,问他怎么选了个这么不吉利的日子:西方人忌讳13,尤其是星期五和13号碰到一起的日子!他说他不在乎这些。我只好在心里为他祷告了。
1992.11.13 Freitag(金)
昨晚 K又来了电话,说一切都是按他的计划在进行,他今天下午就能到我这儿来了,我心里 在为他祷告着,也有些纳闷儿:这回他怎么这么大方?竟能在我这儿住上两天?
今天是周五,可以早些下班了。
1992.11.16
上周五我刚从公司出来,就见K站在他的车旁,显然他是早看见我出来了,他两手之间牵着一个印有他们公司标记和名字的布袋,就是那种去超市买东西时用的布口袋,放在他胸前,我见到他,直径向他走去,他把那布袋给了我,用很不清楚地中文对我说:“人逢佳节倍思亲。”弄得我哭笑不得。----看来他下了不少功夫来学说这句话。
不管怎么说,K这次是高兴的,虽然他这次的项目比他预料的多拖了一周的时间,但他终于得到了这个项目,我想他今年的奖金不会少的。这两天,我们亲密的厮守,相互的抚爱,在心灵上和肉体上都得到了很大的满足,我甚至连电话都不接了,弄得小花担心起我来,特地来找我,到了我的住处,正遇上我和K在床上,我那狼狈的样子,和站不住脚的搪塞,肯定让小花见笑了,好在她能理解我,没进我住处的门,就回去了。
K也有些撒娇地说:“人逢佳节倍思亲,圣诞佳节你走了,就叫我倍思你这个亲了。”
我说:“也该让你尝尝思亲的味道了,每次可都是我在这里思亲呀!”
K 很不服气地说:“你让我思亲的时间还短吗?我追你,追到了日本,你还在让我思亲呢!”
1992.12.01 Dienstag(火)
明天就要回国度假了,说不上来为什么,对这个只住了一年多一点儿的波鸿市却是这样恋恋不舍。街市上和公司里都有了Weihnachtsdekoration - 圣诞节的装饰和圣诞树,Weihnachts-markt 街中 心的圣诞节市场,也开始了。
回想到去年十一月,刚来德国时的情景,仍是那么清晰,历历在目如同昨天发生的一般。
昨天是我今年的最后一个工 作日,与 Stadler 聊了不过一个小时,与公司的人谈不上一一, 但也几乎都告别到了。Weihnachtsgeld 和度假的钱都发下来了,今天取了出来,缝在内衣上。 近一万马克呢。去了一趟小花那儿,她已经怀孕近两个月了,今天下午说要去检查,我也没多呆,因为K说今天给我打电话,告诉我明天他能否来送我去Düsseldorf 机场。这个机场我 还是第一次,当然有他送为好。又把箱子整理了一遍,掂了掂,还挺沉。但愿大姐能来北京机场接我。
前两天与妈妈和樱樱通了电话,心里好不是滋味,看来是年纪大了,惯性也大了。现在是对这儿依依不舍,等到家后再返德时又该是对家依依不舍了。细想想,这儿又有什么让我依依不舍的呢?一时还真说不出来。
整个十一月都在下雨,每24小时气候就会变一变,可这两天天气格外好,昨天大晴天,今天也是晴空万里。公司里的人们也只不过还是老样子,与Utta、与小花两口子,与 K 的相处,让我产生了这依恋之情吗?
上周六,在小花那儿给我送行, 贾莫、黎晓两口子, K 都来了,好不热闹!在小花那儿我还过了一夜,星期天早上也在她那 儿过的,下午才回到自己的住处,心中说不出的凄凉。
当然,我若有个像 K 或 像 小花的M 那样的丈夫又会是何种情景呢?恐怕就不会有这样热闹的送别,只是两个人的卿卿我我。生活是那么丰富多彩,我真不知该选取哪种给自己好!
上周五去了Utta那儿,看到她和她的Gresberg生活的很悠闲自得。她也说我该找个小伙子做伴儿了。可我这个年纪,还谈什么小伙子呢!
这次还没上路就出了不少小乱子:去银行取钱,拿错了存折;今天一早起来就又来了例假;天气好,我把窗户打开来透透新鲜空气,结果没想到门自己倒锁起来,找了房东Stegmman一家子,最后等他们的大儿子来了才算撬开来了。
等K的电话,一直等到了五点半他才打来。好在他明天可以来送我!又给小花打了个电话,祝贺了她一番,叫她多加保重;又给贾莫打了电话,他说他明天来送我,我告诉他我已经有人送了,叫他把要带的东西尽快送来,可他说还没准备好,我叫他无论如何今晚送过来,我要打箱子、捆行李呢。这个人也真是的,一点儿都不为别人想想,他说他十点左右来,有什么办法?
今天找了一整天上次回国时的体检单,就是找不到了!看来到了北京就又得被抽去一管子血!真倒霉!
小花在电话中说前几天的报纸上说东北地区的铁路因雪中断了,东北去不了就直接回家为好!听天由命吧。
这两天赶录了两盘德语广播WDR4的节目,带回去听听,这一个月刚刚上口的德语就又该生疏了。。。。
旧时的日记(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