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四十五)

我爸说：“成刚啊，你要考上了大学，爸就豁出去了，带着你和你妈到咱这儿最好的馆子去搓一顿，咱爷俩儿不醉不休。”

我爸还说：“成刚啊，你要考上了大学，爸就带着你回趟老家。你小叔儿开了个饭馆儿，二儿子才考上个中专，就牛轰轰的，我带你回去好好显贝显贝，杀杀他的威风。”我当时没吭声，我对他出来这么多年了还保持这么完整的小农意识很嗤之以鼻。

早知道会有这么大的变故，当时的我就应该痛痛快快的答应下来，让我爸在有生之年，兴高采烈一回。

如果我爸还能回到我的身边的话，即使他敲着锣打着鼓，给我脖子上拴根绳儿，拿我当猴儿甩，来娱乐我叔儿他们，我都心甘情愿，毫无怨言。

不管怎么说，那个时候的我爸是很期望我考上大学的。所以在我爸一声不吭儿的走了之后，在我给了自己几个实实在在的大嘴巴之后，我才猛然从对陈小辫儿的思念中解脱出来，而不得不义无反顾地投入到学习当中去，为能在很有限的时间里完成我爸的夙愿而挑灯夜读。

拿到了录取通知书那天，我和我妈一起，去看望了我爸。那天的我妈老泪横流，那天的我欲哭无泪，只有我爸的照片看起来神采飞扬。

回到家之后，我们俩把我爸留在家里的那瓶一直没舍得喝的五粮液干掉了。我妈还陪我回了趟老家，找我叔儿显贝了显贝。但是所做的一切，由于没有我爸的存在，而显得沉重而感伤。

过了很郁闷的一个暑假之后，我登上了北去的列车。列车轰隆轰隆的把我从我妈的身边越拉越远，我妈疲惫而弱小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从那一天起，我就暗下决心，好好读书，混出了人样儿来，总有一天，让我妈过上好日子。

所以我的表现应该不是忧郁了，应该算是成熟了，沉稳了。

算起来当时的刘阳，应该正和去了美国的阿帆在书信里，情意绵绵的设计着他们的洋未来。同时又考取了她爸管辖的大学，数不尽的春风得意。这样一个小女人，如何能分得清一个失去了父亲的，来自小县城的小男人眼里流露的是忧郁还是成熟？这对于她来说的确是太难了。

我正盯着手里的葡萄酒思念我爸的时候，刘阳说道：“你还记得吗？大二的上学期你大病了一场。好起来之后，你好像一下子就脆弱了很多。从刚开始的时候的不卑不亢，不温不火，一下子就变成了见到谁都笑的二傻子模样儿。看上去要多没深度有多没深度，是要多吓人有多吓人的，呵呵。。。”

其实我真正吓人的样子她没有看见。在她所指的那场大病的前夜，我一个人在一个小馆子里喝的伶仃大醉。小馆儿的老板很机智，在我晕过去之前，不但收了我的钱，还把我送了出来。我被冷风一吹，头疼欲裂，翻江倒海。我记得停留在我的记忆里的最后一个镜头，是我躺在马路牙子上，手里举着兜里所有的钱，叫着:“快送我去医院，快送我去医院。。。”

醒来的时候，我在医院里，刚刚洗了胃。大城市的大医院里，病人如梭，大夫也说不清，我是怎么进来的。只要看到了钱，他们就给治病。见钱之后，救死扶伤就是他们的责任。

我下意识的摸摸我兜里的钱，我以为我什么都摸不到了，可是似乎什么都没有少，硬硬的还在。至今我也没搞清楚我是怎么到了医院的，又是谁那么好心帮我付了钱。

我知道刘阳指的那个时期，发生了什么。很简单，我收到了陈朵的来信。在我用陈晓朵给我的地址发出了无数封的信件，都如同石牛沉大海，杳无音信了之后，我在绝望中，收到了陈朵的来信。

忽然间，她就毫无征兆的出现了，还带给我一个揭示真相的，有点儿恶心吧唧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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