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三起解
往往,某种感触会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在你未曾意料的情境里,排山倒海地袭来。
就像那日,和母亲一起驾车回家。再平常不过的日子,谈着再琐碎不过的话题,耳边拂过的是再通俗不过的歌曲。只是在偶尔中,一心两用的耳朵捡拾到了“苏三”这个词语。
一时间,神游乎天外,无法自抑。
“苏三起解”这个词语名头之响,从客观和主观的任意视角来说,早已超出它本身的含义。
遥想几百年前,才子冯梦龙捣腾他的《警世通言》时,何曾料得山西洪洞县里的这一场冤案,竟让玉堂春苏三的悲哀冤屈成了一折不朽的经典。
于是,有了“公道不公道,自有天知道”的念白,十个字道尽天底间的十一分无奈。
于是,有了那人未到,声先至的“苦哇……”,而一声“喂呀…...”哀怨之极。
于是,有了“洪洞县里无好人”的控诉,这句话现在居然还可以贴切用来。
于是,有了这段最出名的西皮流水:“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未曾开言我心内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 哪一位去往南京转,与我那三郎把信传。就说苏三把命断,来生变犬马我当报还。”
原以为对人,对物,对事的某些喜恶是恒久不变的。
待得看着那些变化在自己身上一一自然显现时,而时光已经真的如同细砂般,从指间滑落而去。人生之变化无常使得一路走来的你我他都各有怀抱——
这样的事实几乎毋庸置疑。
从来和戏曲艺术有着一种距离感,其实很小就接触京昆,父母没少带我去剧场看戏,而我却似乎从来没有很强烈地讨厌或是喜欢过。
即便后来读大学花不少时间修读戏曲史时,距离依旧。
还记得外公知道我开始对戏曲抱有兴趣时的那份惊喜。为了能让我获得更多的资料,他将他收集几十年的梨园典故送给我。这十几大本《红旗》杂志上满满粘贴的是他从各种报刊上裁剪下来的轶事。
老人毕其一生的爱好都浓缩在那些本子里。外婆当时对我说,看老头的开心样,他平时就只知道摆弄这些。交给你最好不过了。
然而,交给我真的是再好不过吗?
当珍宝一样捧回去的东东,在我那儿却并没有完全发挥出它们的价值来。没过几年出国,然后老家拆迁。我那些没有带着一起走的宝贝们,命运多舛。去年回国专门去了堆放我所有遗留纸片、书籍、笔记的仓库,匆匆翻寻下,并无见到这些资料的印象。
除了暗叹,我无有其他更好的方式来排遣心里的憾意。
外公将这些资料交给我的时候,已经有过一次小中风。没过多久,老人过世。
当年接过那厚厚一叠的杂志时,感性如我,自然能体会到中间夹杂的,有关人生消长的无奈。然而,体会自顾体会,我的足迹却继续朝前而去。
很多时候,为了面前的抉择,会有众多理由来支持自己去放下原本不舍的人、物、事。就像当年放下这些凝聚着老人心血的东西,于那刻,似是无可非议;于此刻,却成了心底掠过的那一丝无可名状的慨叹。
没有这一刻的得到,又怎能那么深的感觉那一刻的失去。
然而,何谓得到,何谓失去?
纠缠于心的,非为凄凄戚戚,却是人生的一个瞬间感悟。
回家之后下载来《苏三起解》中的这段西皮流水。
点击,凝听。
突然就有了那种呆若木鸡的状态。
就像之前便已经觉察到自己对民乐的喜好渐渐地有着变化一样,这时候听到的这小段再熟悉不过的西皮,感觉很不同。
岁月如风,白驹过隙,我竟也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
那会儿在车里听到的歌曲是陶喆的《Susan说》。和前辈周治平一样,苏三起解在这里被当作一种流行概念。
对这样的解构并且重新创作的手法,拥趸和诟病一定是两厢并存。
我从来无意与时俱进。一贯自甘古董,且自得其乐在比旁人多一点点的怀旧意识中。然而,无论是周治平的还是陶喆的再处理,我却觉得都能接受。
一出折子戏,几段曲折情。
幕升幕降,人生亦如戏。
补上这段京剧,经典得很。
苏三:梅兰芳
崇公道:肖长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