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丰富自己博客里的内容,尝试着把一些以往的照片放到里面。在APCSS的栏下,看到了当初作Panel Presentation时与seminar-mates的合影,又见到了那张胖乎乎的脸,那个很难让人忘却的日本陆上自卫队军官学校大佐(上校)Komei憨笑着的脸。这里提到的只是他当时的职衔,记得回国以后没有一年就收到他的电子邮件,告知大家:他已经到北海道改任一个陆军训练师的师长了,但没有说军衔是否有变动。相信现在的Komei,肩膀上应该是将星闪烁了。
Komei的英语水平怎么说呢?反正是不管你说什么,他都“喔喔”、“喔喔喔”地承接着,偶而问出个问题,题锋犀利,焦点准确,不想仔细点还真不太好回答;但他的表达能力实在让人不敢恭维,词汇量少得比我还过分,you know在他嘴里就多得象文章里的标点和空格似的。我要是都know了,还用他说个什么劲儿呀?!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可怜的Komei在70多人的大班里显得比较沉寂。记得只有一次,就是太平洋美军总司令布莱尔海军上将率太总各部门头目到中心来搞讲座的那次,Komei勇敢地站起来,问了一个与美日同盟关系前途有关的问题。再有就是他的课堂笔记,记得那叫多呀!我就想不通,这世上居然还有人对英语听得懂却说不出?
然而,沉寂的Komei并不落寞,不是那种永远处于灰色区域、可以让人忽略不计的人。第一次全体上大课,美方安排了Ice Breaking,要求所有人(按Panel区分,中国、日本、韩国、蒙古、俄罗斯和美国同属北太平洋组,其他还有南太平洋、东南亚、印度洋)作自我介绍。自觉英语表达能力不强的Komei另辟蹊径,端着个笔记本电脑站上去。第一个画面是个圆圆的大脑袋,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咧着一张嘴角上翘的大嘴,脑袋下面用英文标注着他的名字Komei;第二张画面是动态的,一顶绿色的钢盔从画面外飞来,正扣在大脑袋上,遮住了眼镜以上的部位,一支神来之笔在钢盔上一笔一划地注明ARMY(陆军),表示他来自陆上自卫队;脑袋下面多长出一副肩膀,左右各扛着两条杠杠和三颗星星,标志着他的上校军衔;第三张画面上,身着戎装的Komei站在一幢楼房的前面,楼边空地上有一队看不清眉眼的小人儿,表示他是军校的教员。再后面的画面记不太清楚了,因为当时的我已经跟其他人一样,笑得腰腹酸痛。腰都直不起来了,哪儿还顾得上看什么呀?!
过了几周在中心与饭店之间直线往返的单调日子之后,全班每个人都收到了两张画着70多个头像的A4纸。那是Komei的作品,全班每个人的头像都是那么的形神俱似,令人叹为观止。
EC02-1结业仪式是Komei最出彩的时刻,也是他那出神入化的电脑动画技术发挥得淋漓尽致的时刻。他把我们在夏威夷瓦胡岛这个人间天堂里从事的每项活动,结合中心拍摄的录相和照片,通过动画一一重现出来。Komei每再现一项活动,中心就颁发一个奖项,比如拔河、曲棍球、沙滩排球等等。突然,在大屏幕上出现了惨白的一页,滴着红色血液的粗黑字体,写的是“China's Deforestation(中国砍伐森林)”。我的心揪紧了,这小子想干吗?莫非要报复我在Panel Presentation上对他的捉弄?接着出现的却是Komei给我画的像,那是前面已经提到的、刚来不久时画的,那时的头发比较长,所以头顶上厚厚的一块黑色。接下来,一个虚线的框框套在我的头发上,再移开的时候只给我留下了薄薄的一层。因为我后来模仿美国海军陆战队员的发型,理了一个High in tight and plat top,就是贴着头皮剃到头顶边边上,再把顶上削平的那种。这家伙把我的头发比喻成中国的森林了!在全场善意的哄笑中,负责管理全体学员的汤姆中校宣布,本人荣获“最佳发型奖”。获奖证书中夹着的是顶着美军发型的我跟汤姆的合影,他的右手在我头顶上竖着大拇指。
这么一个可人的Komei,却没能跟我成为朋友。
也许是相互关系的开端不错,让他觉得很有必要也有可能敞开胸怀、坦诚地交流一下思想。有一天中午下课时,他主动来到我身边,提议一起去个日本餐馆吃日式面条,由他跟日本冲绳县驻夏威夷代表Bob(纯种日本人)合伙为我作东。当时的感觉挺好,内心深处潜藏着的意识是:也该你小日本补偿补偿中国人民了。一方面是这种意识的指导,另一方面是担心他们两个人对付我一个,我还哪儿有功夫吃东西呀,所以提议叫上中国的Bob--北京外国语大学英国语言文学专业硕士毕业、曾将《论语》翻译成英文出版、时任外交部北美洲大洋洲事务司二等秘书、不久前刚刚从中国驻洛杉矶总领事馆政治组组长任上返国高就的赖波。
在餐馆坐定之后,两个日本人开始跟我们探讨起他们自称为中国长远计而衍生出的“奇妙”想法:中国的边远地区那么贫困,何必不让那些地区脱离祖国母体,中国只要把那些已经相对富庶的地区掌控住,就不再是个贫穷国家了,大可以济身世界强国、富国之行列。今朝让我困顿不已的高血压大概就发端于那时!但外交官还是不能失了风度的。我表情尽量平静、语气尽可能平和地回答他们:中国踏上现代化道路的时间还太短,还要花很长的时间向已经实现了现代化的国家学习。我们愿意学习一切人类文明业已创造出来的成果。日本从1860年代明治维新以来,先于中国步入现代化国家行列,我们愿意并且已经用行动证明了自己向日本学习、借鉴的诚意,而且乐于继续学习下去,只要你们的经验的确是为历史证明是先进的。日本由岛屿组成,相互间交通远不如中国98%的领土上的交通便利,况且还有象北海道这样气候恶劣的地方,你们何不先行把北海道、九洲、本岛都分了,给中国树立个可供学习和借鉴的新榜样?再有那北方四岛,你们日本人是这么叫的吧?又小又穷,还让人家已经亡国的前苏联统治了50多年,干吗非得要回来呢?顶着个猪肝色皮球似的大胖脑袋的Komei话锋一转,抱怨起中国对日本对历史问题之态度的指责,说日本已经反复道歉了,连首相级人物都道歉了,为什么中国人还不依不饶?反驳的话就不重复了。反正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是“两股道上跑车”,弄不到一块儿了。当时的我也是气得不行,跟赖波说:“去他妈的,不吃丫挺的请,咱自己付账!”账单送来的时候,四个人都在从钱袋里往外掏银子。
来餐馆的路上,中国的Bob跟Komei走在一起,我跟日本的Bob一道走来;回中心的时候,行路的组合已经是严格按照国籍划分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天的Komei可能很郁闷,很沮丧,很挫折,也许还很失落,因为他成功地把自己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与“鬼子”有机地重叠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