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虚度的青春 第2篇(1)
我说我没读过小一。在幼儿园曾看到过小一课本,随便翻翻,就觉得内容没劲。再看街坊邻里孩子们,整天背包上学都一年多了,写个字儿慢得跟纳鞋底子似的,还纳得离了歪斜;而我那时的学力,免税吹吹,都够替满大街政治标语美术字勾边儿的份儿了。
那些大字标语,每个都一头牛来高,三四头猪来宽,粉刷于楼壁院墙之上,什么“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万岁”啦,什么“安哥拉人民武装斗争必胜”啦……你看那“泽”字三点水的第三滴,就是一只带把儿的古典瓷花瓶的完美造型啊!再看“战无胜的毛泽东思想”这九个字,哪个字里没有一颗漂亮的鹅头?尤其那“战”字金戈一提,“毛”字最后一撅,都是:收笔只露尖嘴角,早有鹅头落下头。对造型、构图的观察能力,就是在那时代那环境下获得了格外的锤炼。
就因为以为上学学不到这些东西怕让老师自责,只好一次次把上学切入点往后拖。直到有一天,我家隔壁那个营养不良脸色蜡黄的女主人成了二年级老师,我妈就和她打过招呼,在一个早春寒露的清晨,带我下了北楼,到院儿东侧东楼地下一层,把我领进她上课的教室。
我家隔壁那张蜡黄色的脸,是一位小学文化程度的山东婆娘,嫁了一位在大学混日子的助教,随迁进了城,在街道大集体小厂干临时工。终年累月平日里总见她在下班归途低头慢走,脸部表情就跟温哥华那睡不醒的的冬三月似的,老是沉云密布,一个月露不出四天的晴朗。赶上教育战线闹修正主义回潮,中学毕业生们偏偏又都被保送到乡下修地球回不来。她算沾上读书人的边儿,借这个光临时充当了初小老师,一直教到知青返城为止。
上学第一天,语文课,蜡黄脸带全班同学朗读课文,她念一句,大家跟念一句。当她念道:我们哀心祝愿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寿无疆!我听到同学们都跟着把“衷”念成了“哀”。
当时我好生纳闷儿,就算一年级简单得没劲,这二年级下学期也不至于深奥得离谱,离谱到能把字儿改音的地步吧?我举手,起立,大声发言:“老师,不念哀,念衷。”
蜡黄脸一听,脸色顿时成了黄泛区。同学们都看我,他们可能还不理解这个问题是属于那种让老师极度难堪和惊慌失色的性质……后来听大人说过好几次,蜡黄脸这事儿要被报到派出所,批斗是轻的……不是危言耸听,我们小时候那个旧社会,真就这么邪门儿,有天放学,忽闻传言四起:邻院儿居委会办公室黑板上,发现有人书写“宋江好”、“宋江万岁”几个“反标”(就是反动标语的意思),结果招致好几辆绿底帆布上印着大号黄字“公安”的吉普鸣笛而来,一片大敌当前的肃杀气氛。
由老哥XD张贴 @ 2007-12-10 10:14:59 (被阅读6000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