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首诗, 支撑起一个人的一生。
两首诗, 装点了一个人的一生。
第一首诗, 写于十八岁那年;
另一首诗, 写于十八年之后, 他三十六岁。
他只活了三十六岁, 死于国民政府行刑队的枪弹。
他曾经激扬文字,他曾经叱吒风云。
但是, 他的诗却是那样忧郁, 优雅, 潇洒, 沉静,
那怕行刑队的脚步声正在逼近。
他姓瞿, 名爽,又名霜, 字秋白; 以字行。
秋白, 多么美丽的名字,
象他的命运, 美丽而凄然 。
他和我无亲无故, 我只是他的读者,
每回默诵他的诗句,
眼泪总会湿了我的眼眶,比如现在,
面对这样平常的两首诗:
一
雪意凄凄心惘然,江南旧梦已如烟。
天寒沽酒长安市,犹折梅花伴醉眠。
纯真然而又有点刻意表现的书生意气,潇洒,又颓唐的姿态。雪是有的, 怀念江南也是有的, 人在北京, 天寒沽酒也是有的, 醉折梅花可能只是当时心态, 对梅花风骨的追求和以醉态表现的自傲。他只有十八岁。
十八年之后, 也就是就义那年, 在福建长汀狱中, 他写了另一首绝句:
梦回
山城细雨作春寒,料峭孤衾旧梦残。
何事万缘俱寂后,偏留绮思绕云山。
当年“天寒沽酒长安市”,多少还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后来的十八年里, 他有了太多的,许多终老天年的人都无法比拟的经历。 在他面对死亡的时候, 竟是如此沉静, 平和。所以他才能感受,吟咏出“山城细雨作春寒”的诗句。“作”字看似平常, 有很丰富的表现力, 是正在进行的动态。“料峭孤衾旧梦残。”, 又是一个“旧梦”, 和十八年前“江南旧梦已如烟。”的旧梦何其不同?有了“万缘俱寂”的铺垫,“绮思绕云山” 是 那 样 的 从 容 不 迫,绵长深远 。同时又反衬了“万缘俱寂”的纹丝不动的安详。“孤衾”二字不容轻易读过, 这是一个三十六岁的中年人。
从“犹折梅花伴醉眠”走来,以“偏留绮思绕云山”归去。两首诗, 各二十八个字,是那样牵动人心, 如同他的名字:秋白。美丽却又凄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