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1993年从一个欧洲国家移民到澳大利亚的。来之后,正经历了四十千中国留学生争永居,得永居的过程,认识了他们中的一些人,也观看了台面上一些人的表演。这些年过去了,这些人,有的可能已经是成功人士了,有的,可能还在过普普通通的生活,有的可能已经回国,或在两边飞来飞去,但大多数都在澳大利亚安居乐业,甚至几世同堂。当年身份不落实的煎熬对这些人来说也许已经成为了遥远的回忆。
1989年,北京出了事,中国出了事。
在这之前几年,以及这之后的几个月内,有许多中国青年,到澳大利亚“留学”。这些“留学生”大多是自费的。那时候澳大利亚刚刚开始尝到教育出口的甜头,基本上是交钱就给签证,所以来的人,水平良莠不齐,什么层次的都有。
北京的事,自然波及到海外的中国人。而身在海外的绝大多数中国人的立场又是十分明确的。当时澳大利亚工党政府的霍克总理在电视中留下了眼泪。而后,和绝大多数西方国家一样,澳大利亚政府对在本国的中国公民实行保护,而保护的方式是发给所有中国留学生4年临时居留签证。获得这种签证的留学生有四万,因为英语说forty thousand,一些中文媒体就喜欢说“四十千”了。
我来的时候,这四十千同胞们已经坚持了快四年了。在这四年里,他(她)们是不能回中国的,因为回中国如果不受迫害,那就说明澳大利亚不用保护他们。如果保护没有了必要,那身份怎么办?
这是一种很特别的情况。在这样的情况下,自然会出现一些故事。有些事,没有经过当时情形的人,可能很难体会。
我新来乍到,到机场接我的,为我找到最初落脚地方的,就是这四十千中的一对“抗战夫妻”。
这两位都是国内正牌大学的毕业生,当初到这里,原也是准备真正留学的吧。那时中国比现在穷许多,没有父母是真能支助子女留学的,东拼西凑借的钱总是要还的。4年临居允许打工,乐得挣钱了。我在一个第三国偶然的机缘认识了这位女士。这是一个有她自己政治见解并且敢于抛头露面的人,据说那时算是一个在有关部门挂了号的人物。离婚了,一个幼年的孩子在国内多年不见。和他同居的男朋友,妻子孩子都在国内,一开头就明确,从来没有要抛弃她们的打算。这一对帮了我很大的忙,我一直很感激他们。
若干年后,他们身份彻底解决了,国内政治气候也变化了,“抗战夫妻”也就作到头了。男的接出了自己的妻子儿子,开始耕耘自己的事业,不久前偶然碰到,已经是一位成功的商人。女的也接出了自己的孩子,好象移居到了另外一个城市做点小生意,已经多年没有联系了。都是很好的人。
那时来“留学”的,上海人占绝大多数,其次是北京人。其他地方的人就要少了许多。这些人中,就我认识的,有国内大学以上学历的大致有70%吧。
我当时有个感觉,就是在这里的许多人,因为前途未卜,没有长远打算,所以道德水准相对就低一些。我当时比较看得难受的,是有些人反正不把这地方当自己的地方,能糟蹋则糟蹋。也听说过留学生骗留学生的事。
我来之后,结交了一些朋友。好人挺多的。大多打工都比较辛苦,也有尝试做生意的。本世纪初有一家华人的高科技公司在股市上大起大落,这公司就是那几年批发电脑起家的。
我有个女性朋友,在国内是没读过多少书的,那时为生存在酒店作整理房间的工作。有一天她很开心地告诉我在她工作的房间里有客人忘掉的金戒指。我说这应该交给酒店设法还给客人,她说我傻呀。嗨,满漂亮一女孩,在我眼里形象立马变了。这位姑娘若干年后嫁给了国内的一个老板,现在两边跑跑。
还有一位朋友,国内一绝对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好像被在澳洲的岁月磨得一点没了青年才俊的意气风发。年龄不小,周围的女性们似乎都不怎么待见他。做点小生意,身上的小挎包里放着几万现金不敢放银行,因为税交得不规矩,怕被政府查到把他钱全没收了。身份解决后,到国内娶了一个媳妇。失去联系很久了,应该也是安居乐业了吧。
那时候,中国留学生中有好些组织,有的政治色彩浓一些,有的则专注于争居留。那时候,老听见在组织大家捐钱和移民局打官司。其中挺出了一些名人。还记得的有一个叫杨军的,是个什么组织的头头,成天抛头露面嚷嚷打官司,后来有人说他是个骗子,贪污捐来的官司款什么的,给轰下台了。这几年这位杨军又出了一次风头,好像和中国要通过他出若干亿买澳大利亚的尖端武器技术有关。真是干什么都得吃碗饭呀。
那个时候,这里人的普遍心理是就怕中国当局不迫害,所以有什么能举着牌子照相的是还挺有人愿意做的。这种传统至今不衰。
那时候没有Internet这玩意,留学生有杂志如《满江红》,还有一本记不清名字了,有周报,如《东华时报》、《华联时报》之类。杂志后来好像没能坚持几年,周报的时间长一些。出了不少好的写手和作品。有一本《娶的外国人作老婆》差不多可以和《曼哈顿的中国女人》媲美。这些报纸杂志上发表的一些小说、杂文、小品都很有看头,可惜大多作者的名字都记不清了,也不知他们现在是否还在创作。但有一人值得一提,就是发明震动当时澳洲华人社会,尤其是华男们的“二八论”的施国英女士。其勇气,可算是90版的芙蓉姐姐。
1993年,澳大利亚的春季的一天,当时的基廷为首的工党政府宣布,给四十千中国留学生永居身份。终于解放喽。澳洲的天空是多么地蓝啊!
在这之前,当时的反对党领袖,后来当了许多年总理的叫霍华德的人,发表过反对从亚洲移民太多的言论。
你这下知道为什么大选是Ashfield总有许多为工党拉票的了吧?
你这下知道为什么霍华德选区中国人多了他就下台了吧?
1993年以后好几年澳大利亚都没敢再多收多少中国留学生。
据说在给四十千永居之前,这批人几乎没有领社会救济的,因为担心领了救济会影响拿身份。身份解决后,领救济的人数大增。
因为办父母移民的人太多了,来了以后享受澳大利亚的福利,结果,原先的父母移民类别,现在需要等10以上才能批准。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政府推出了自费的父母移民类别。
这批人的第二代已经成长起来了。我知道一些非常出色的后生。精英中学多是华人面孔,确是让人自豪的一件事情。
今天看了澳坛一篇文章,勾起一些回忆,就写了这些。不是学术文章,不敢保证记忆的准确。谁要愿意作些考证工作,指出我这文章的缪误,也是对我们澳洲华人一段历史的负责呀。期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