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烟-袁朗旧事 3 作者:~萨日朗~

到处漂泊,到也能随遇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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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袁朗带着南瓜们在半山的一处背风的岩石下停住了,几个等在那里的老A过来跟袁朗开始咬耳朵,齐桓隐隐听到“情况不太好……有个人是打过仗的老兵……有枪有人质……占据的地势非常险要……武警伤了好些人了,警犬都被打死了几只……咱们中队的一分队已经上去了……”袁朗一边听着一边回头看南瓜们,眼里光芒闪动,齐桓感觉那里面有着隐隐的忧色。

“待命!”袁朗回到南瓜们身边,简短地命令道,然后用手语叫走了全体教官,到一边去指指点点地做着什么安排。

教官们解散回来后,把南瓜们分成了4个组,每组由两名老A带领组成6人小队,每个小队分成两个三人战斗小组,一个老A带两个南瓜一组。四个小队按照从A到D的顺序编号,队内从1到6编号,齐桓和16号宋天虎被分在袁朗的A队第一小组,袁朗A1,宋天虎A2,齐桓A3。

编组完成后,袁朗又根据编组情况调整了一下配属火力和弹药,然后命令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原地坐下等待命令,同时用单兵口粮补充体力。

齐桓跟南瓜们一起坐在黑暗的山林里,嚼着没滋没味的单兵口粮,喝着水壶里凉冰冰的水,听着山上断断续续的枪声和爆炸声,心里怦怦地乱跳着,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千奇百怪的念头。

一阵山风吹过,一股淡淡的味道随风传送过来,齐桓吸了吸鼻子,捅了捅飞天鼠宋天虎:“你闻闻什么味儿?这么腥”。正说着,远处隐约有一队人马走过来,老A教官们已经有人迎了过去,返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一队武警,抬着一副担架,担架上的人军装蒙脸,无声无息,只担架边缘有着斑驳的血迹。另一个武警身上还背着一个人,手无力地垂在战友的身前,背人的和被背着的人身上都是大片的血迹。

南瓜们早已经站了起来,呆呆地看着这一小队人马。齐桓感觉心底一股凉气冒了上来,宋天虎也看过来,声音有点儿结巴:“那,那是,血腥味……”

黑暗中,袁朗横了两人一眼,眼里的寒光让两人立时噤声。袁朗走过去压低了声音问:“怎么回事?”带队的武警中尉看了看袁朗的军衔,敬了个礼,说:“首长,上面那帮人的枪法太好,打仗经验又丰富,我们的人攻不上去,弄出点儿动静和光亮就挨枪,一冒头就挨打,我那个排长就是这么牺牲的……”中尉的声音里全是气愤:“那些王八蛋们居高临下地守住了一个天然石屏风,身后就是悬崖,占据地形优势不说,手里有人质我们又投鼠忌器,这仗打得真窝囊!”

袁朗细白的牙齿咬住了嘴唇,想了想,拍了拍中尉的肩膀:“先把人都带下去吧。”

武警们走远后,袁朗盘腿坐下,翻出地图,拧亮军用电筒聚精会神地琢磨着。老A们默默地站在那里,眼睛里没什么波动,而头回进入战地的南瓜们就神情激动和紧张不已:这是他们第一次直面战斗中的牺牲,第一次闻到了来自战场的血腥气息!

齐桓和宋天虎他们这群南瓜们就都互相看着,下意识地都把突击步枪抱在胸前,仿佛那能够带给他们勇气和力量。

一一二

袁朗的单兵电台显然开始工作了,所以他不断地说着“明白”、“是”、“坚决完成任务”。通话结束,袁朗低吼了一声:“集合!” 老A和南瓜们就快速地在林间空地上集合成一个小小的迷彩方阵。

钢盔下一双双闪亮的眼睛注视着袁朗,袁朗站在队列前,声调不高却清晰有力地做着简报:“附近监狱发生了一起精心策划的越狱,3名重刑犯利用自制工具逃出监房后,又利用棉被翻越了电网,与在外接应的3人一起逃走。3名重刑犯中有1人是上过越南前线的老侦察兵,后成为黑社会团伙老大,另二名逃犯也是该团伙主犯,都是亡命徒。接应3人中有一人是老兵的弟弟,也是退伍兵,当年在部队曾是所在军大比武的第二名,枪法精准。接应越狱前潜入某预备役部队武器库,盗走56式冲锋枪2支,子弹2000发。被附近村民发现后,抢劫了村里的食杂店,劫持了店内3个老乡逃入此地。”

袁朗停了一下看看南瓜们,表情越发严峻:“这伙歹徒有很高的军事素质、实战经验和反侦察能力,弹药充足,占据了险要地形,又掌握着人质,警方和武警的进攻屡屡受挫,已经伤亡多人。最早根据警方请求过来支援的某部侦察连也未能成功,还伤亡了2人。因忌惮人质安危,大队的作战分队尝试了几次都未能成功,现根据无人机发回的侦察结果,决定动用预备队,趁天色未明攀上悬崖,从歹徒的背后发起攻击,前后夹击,力求能够解救人质,消灭歹徒!这次行动,面对的是穷凶极恶之徒,我只送大家一句话:狭路相逢勇者胜!”

南瓜们绷得紧紧的心弦被袁朗的话撩拨得愈发亢奋。袁朗留下A、B两队,C、D两队由指挥部过来的一名老A带走,参与侧翼攻击。齐桓跟着留下的人放下背囊,根据袁朗的命令只带了加装微光瞄准镜的95短突、85微冲、加装消声器的92式9毫米大口径自卫手枪、野战匕首等,他偷睨了一下本队的另一个老A,发现他没带95短突,而是背了一具弓弩,几个人结束整齐后,背着攀登绳,跟在袁朗身后向山上运动过去。

到了一处高耸的石壁下面,袁朗停住了,打了个手势,A4、B1两个老A用抛绳器把攀登绳发射了上去,试了试强度后,冲袁朗点点头,两人各自抓住一条绳索,捷如灵猫般地攀了上去,南瓜们就真正地又开了一回眼,汗颜了一会儿。过了几分钟,袁朗的单兵电台里传来两声轻轻的扣击,袁朗一挥手,两队人马快速地沿着攀登绳向上攀去。

袁朗在前,A2宋天虎紧随其后,A3齐桓跟在A2身后,队员们保持着间隔向上爬着。紧张加上用力,齐桓很快就感觉汗湿了军装,手心里都是汗水,如果不是戴着战术手套,怕是会打滑得连绳子都抓不牢。冷冷的山风吹过来,齐桓被吹了个透心凉。

到了悬崖边上,B4轻轻一跃上了崖顶,还在绳索上的齐桓仿佛听到了一点什么动静,再凝神细听,又没有了,齐桓稍一犹豫,还是继续攀了上去,轻纵身体,也翻上了崖顶。

天色已经微明,崖顶上的情形让齐桓大吃一惊:一支黑洞洞的85微冲枪口正指着自己的脸,旁边地上捆翻了一地先上来的老A们,包括他的指挥官袁朗在内,嘴巴都被塞得严实,那边更一动不动地横躺着两个人,隐隐约约看过去,好像是最先上来的A4和B1!

一一三

齐桓的大脑有瞬间的宕机,然后一股热血冲了上来,肩膀一动就想扑上去拼命。但用枪指着他的是个足有一米九高度的铁塔般的壮汉,眼睛里闪过一丝嘲讽的神色,冲锋枪口直接杵到齐桓两眉之间,声音极低、耳语般喝道:“别动!动就打死你!”

壮汉身后一个人,趁着齐桓身形一滞,上来就用绳子把他捆好,推搡到一堆被捆住的老A们中间。两人如法炮制,把后续上来的四个南瓜也用枪口指着捆成一团。

齐桓留意了一下崖顶的地形,发现是个平台,三个当地人装束的男人应该就是人质老乡了,瑟缩着被绳子捆在一起丢在一块大石头边上,除了自己眼前的这两个人,还有一人端着56半自动爬在崖边监视着下面的动静,不时跟平台下面的人搭着话,显然另3个人是在下面的什么地方据守着。

黑壮大汉擎枪站在一地“俘虏”面前,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得意:“一群毛都没长全的童子鸡,想跟我玩这套小把戏?找死!老子在前线跟小鬼子玩命的时候,你们还都不知道在哪里和尿泥呢!跟我斗心眼,白送你们几个也不是老子的对手!”

大家就都意识到这就是那个上过战场的老兵,黑社会的头目了。

黑汉放平枪口指着佩戴少校军衔的袁朗,命令身边的同伙:“拉他过来!”那人就扯着袁朗的衣领把他揪出了人堆,顺便扯出了塞在他嘴里的破烂东西。黑汉冷冰冰地命令道:“通知你的人,一个小时之内给我准备直升机和一千万现款,要不连号的旧钱,我要带着人质一起走,超过时间我就每隔十分钟杀一个你的人。”

袁朗平静地看着黑汉说:“你们逃不掉的,你既然当过兵,就应该清楚这一点。”黑汉一枪托砸倒袁朗,枪口指向他的前胸:“大道理用不着你给我讲,让你怎么做就怎么做!逃不出去就是个鱼死网破罢了,怎么死都是个死,老子不怕!马上把我的条件传达给你的人!”

袁朗看了看自己被捆绑的身体,居然笑起来,说:“我被你绑着,怎么使用通话器?”黑汉看了看袁朗的喉头通话器,显然不会摆弄,犹豫了一下,示意同伙给袁朗松开一只手,袁朗一手得便,眼珠转动着刚把手触摸到通话器上,“啪!啪!”两声轻微的撞针响,黑汉手中的85微冲爆出一朵枪口焰,袁朗胸前爆出两朵血花,扑嗵就栽倒在地上!黑汉上去一脚将倒地的袁朗踢得滚了几滚,软瘫在一动不动的A4和B1身边!

齐桓和南瓜们都震惊地看着这一幕,难以置信那个活生生的法西斯基就这么被枪杀在眼前!法西斯基的漂亮老婆可是刚刚来队啊,他就这么……齐桓和南瓜们的眼睛都开始红了!

黑汉狞笑一声说道:“这小子一看就太鬼道,我不放心他!杀了他省心!现在,说,谁是你们剩下人中军衔最高的?!谁说出来,我就不杀他,还会把他一起带走!不说我就一块儿突突了你们!反正我还有老百姓做人质,比你们更有用!”

齐桓心里一动,眼角余光就扫向身边的人,一眼发现唯一幸存的教官B4居然没有佩戴军衔。齐桓不想让黑汉发现他在注意B4,视线丝毫不停留地扫过去,发现南瓜们都跟他一样,装作乱看着,却都只是将视线在B4身上一扫而过,无一驻留。

齐桓忍不住又看向袁朗,还是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身边的A4和B1竟然也都没有佩戴军衔。看着袁朗,齐桓的心里就悲伤得酸痛起来,眼泪也开始在眼圈里打转,回看南瓜们,也都红了眼眶。

“你!出来!”黑汉一声吼叫,同伙就把B4从人群里拽了出来,齐桓和南瓜们都惊讶地看看黑汉又看看B4,瞬间捕捉到一个慌张的目光触电般从B4的身上闪开,那是B3!

黑汉看着B4阴森森地说道:“既然有人一直看着你,说明你就是那个按军衔自动替补的指挥员了,我的要求就由你来转达!你最好老实点儿,否则那个少校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B4扬起头轻蔑地看着黑汉:“你杀了我的队长,还想我为你转达那些要求,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黑汉脸色大变,一脚将B4踢了出去,抬手两枪,滚动中的B4后背上也爆出两朵血花,不动了!

一一四

南瓜们的眼里开始往外喷火,愤怒让他们连害怕都忘记了,他们现在只想着一件事:报仇!

黑汉看着南瓜们的眼睛笑了:“呦嗬!童子鸡连毛都没长全,居然就学会发怒了?”手中的85微冲贴着南瓜们的头皮就是一个长点射,厉声喝道:“少TMD跟我摆出什么战友情深!我现在要你们出来一个人给我把消息传达下去!我要钱!要直升机!听见没有?!”

另一个歹徒把塞住南瓜们嘴的破烂东西都扯了出来,然而南瓜们依旧沉默着,没有人回答黑汉的话。

黑汉一努嘴,同伙就把A2宋天虎揪了起来,黑汉威吓地命令道:“你来!”宋天虎摇了摇头。黑汉拔出搜去的野战刀,刀尖对着宋天虎的咽喉:“我再说一遍:你来!”宋天虎慢慢却坚定地再次摇了摇头。黑汉格格一笑,反手把刀插回刀鞘,伸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在宋天虎面前晃了晃:“我是沧州人,祖传的铁砂掌功夫,一掌下去保证让你七窍流血,死得惨不忍睹。我最后再说一次:你来!”宋天虎索性闭上眼睛,仍旧摇了摇头。黑汉一个手刀砍在宋天虎后颈,宋天虎就一声未吭,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一个个南瓜被揪出去,一个个重复着这个过程,再一个个倒在黑汉的手刀下。

轮到齐桓时,齐桓看着黑汉说了句:“我跟他们的回答一样,你也不用浪费时间问三遍了,要杀要剐随你便。”黑汉的眼睛阴沉沉地看着齐桓,直接一个手刀,齐桓只觉得后颈一痛,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齐桓被冰冷的水淋醒时,睁开眼睛一看,黑汉正拿着矿泉水瓶子对着他的脸,一副正在浇水的样子。南瓜们陆陆续续都被浇醒,被喝令着坐起身来。

南瓜们都沉默地死盯着黑汉,齐桓也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黑汉,他真想扑过去跟他们拼了,可几个教官的样子摆在那里,显然不是好办法。愤怒让他的身子都在微微地颤抖,捆在手上的绳子随着身子的颤动而不停地磨勒着皮肤,火辣辣地疼。手腕上的痛楚让齐桓的大脑忽然冷静下来,他不动声色地轻轻用手肘碰了碰A2,趁黑汉侧脸跟同伙嘀咕什么的功夫,用唇语说了句:“地狱逃生”。

地狱逃生是南瓜们对于被五花大绑后丢进水里,在被淹死前自行挣脱逃逸训练起的名字,原本代表了他们对这种训练方式的无比痛恨,现在却成了南瓜们的暗语。这个暗语在被捆绑的南瓜们中间隐秘地传递过去,大家手上暗自用力,忍着皮肤被磨破的钻心的疼痛,一点点挣脱着绳索,脸上都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黑汉看南瓜们都不出声,又吼了一通还是没人理他,暴躁起来:“既然你们都想当英雄,那我还留着你们有什么用?好,我成全你们!”压低枪口对准南瓜们就打算搂火。

山下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枪声,还伴随着枪榴弹的嗵嗵声,黑汉和同伙转身扑到崖边向下观察着,齐桓和南瓜们趁机咬牙努力脱缚,此时此刻他们无比感谢那帮魔鬼教官们的非人训练,手上的绳索居然被训练有素的南瓜们挣脱了!

一一五

选训中的分组训练时,齐桓多次被指定为临时班长,任务完成得都不错,南瓜们就都看向齐桓。齐桓轻轻活动了下手腕让它们过血,当仁不让地开始安排——脱缚时他就已经琢磨半天行动方案了。南瓜们只学了简单的战术手语,齐桓就比划着手势补充,快速而无声地布置了下去:“B2B3解救和照顾人质,伺机策应其他人行动。A2和我负责黑大汉,A5A6负责那个拿56半的,B5B6负责另外那个拿微冲的!搞定之后,再按照教官原定的计划从上向下攻击第二平台!”

武器和野战刀都被搜走了,南瓜们身上没有任何可用的武器,齐桓想起刚才硌得自己屁股疼的东西,随手在地上一摸,摸到了一块鸡蛋大的石头,紧紧地握在手中。南瓜们纷纷在地上摸索过去,每人手上都摸到了或大或小的“武器”。

齐桓做了个手势,南瓜们满腔的怒火爆发出来,一跃而起向各自的目标扑过去。歹徒们被声音惊动,回头看时,发现了扑过来的南瓜们,掉转枪口就要开枪,南瓜们手里的石头跟长了眼睛般直奔枪支而去,三支枪没等到射击位置就全都被砸偏了方向!南瓜们这一次没功夫感谢那些已经躺在地上的魔鬼教官们,只是一鼓作气冲过狭小的崖顶平台,跟歹徒们纠缠在了一起。

B2B3解救人质很顺利,A5A6、B5B6的对手也很快被制伏,枪也都到了南瓜们的手中。但黑汉真不是吃素的,齐桓和A2两个人把他扑倒在地,刚刚夺下枪来,想要别肘反剪时,黑汉一个侧身进肘,把A2撞得一声闷哼,压制的力道立刻松懈开来。黑汉身上一松,钳子般的左手翻腕横抖,一个小巧的摆脱动作后,右手跟着穿出,结结实实地击中齐桓的胸膛,一掌把齐桓击退,随即双腿剪出,将A2绞倒,同时借力翻身而起,伸手摸向腰里的手枪!

齐桓忍着胸口的气血翻涌,不顾一切地横过手里夺来的85微冲,顶着黑汉胸膛就开了火,手指死死地压在扳机上不肯松开。

一梭子子弹打光,黑汉却只是龇牙咧嘴地吸了口冷气,并没倒下,也没见到鲜血涌流的样子。齐桓大惊,明明看到子弹打在黑汉的胸前,怎么黑汉却什么事儿都没有,难道他有金钟罩铁布衫的功夫刀枪不入?还是85微冲真的如有些人所说停止力量不够、打不死人?那法西斯基们怎么被打得血葫芦般地死躺在那边?

不及多想,齐桓抬肘击出,趁黑汉闪躲之机,抡起枪来当短棍般挥出,手臂刚挥起来,身后就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齐桓,差不多就行啦,子弹都打不死人,你那脑子就不能多转两圈,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个声音比刚才打不死黑汉的子弹更让齐桓震惊,因为这个声音的主人不久前才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当众枪杀,血淋淋地横尸南瓜面前,还害得齐桓和南瓜们伤心不已:法西斯基,这正是法西斯基的声音!

齐桓不信鬼神,更不相信诈尸之类的传说,可他还是被一系列的怪事给惊得脑子转不过弯来,呼地一声转过身去,刚刚还横尸于地的四个老A教官,不知什么时候就都已经脱缚而出,带着满身赚人眼泪的“血迹”,神完气足地站在南瓜们的身后,笑眯眯地抱着膀子看着南瓜们把三个“歹徒”如何收拾掉。

一一六

南瓜们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黑汉拍了拍齐桓的肩膀,从他身边挤过去走到袁朗面前:“袁狐狸,当心笑到三叉神经麻痹,这事儿咱俩没完!穿着防弹衣挨空包弹也他娘的疼得要命,万一你这堆南瓜们想暴我的头,你也这么干看着?回去你要是不好好安抚一下我和手下的兄弟们,别说我不给你面子,组织一场群众体育运动,帮你们这帮缺德教官松松筋骨!”

几个教官们就笑成一团,连三个人质都走过来嘻嘻哈哈起来。袁朗只是微笑着,看着傻站在那里的南瓜们,眼里闪动着看不透的光芒:“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一场反恐演习而已,有什么问题回去再说。”

南瓜们已经从震惊中醒过味儿来了,知道自己白惊心动魄了一回,也白为这帮魔鬼们浪费了一次宝贵而真挚的情感。齐桓只觉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狂吼一声:“法西斯基,你耍我们!!”就直向袁朗扑了过去,南瓜们也都跟着愤怒地发一声喊,一起冲了过来。

黑汉、歹徒和人质们幸灾乐祸地看着南瓜们的行动,个个喜笑颜开,没有任何制止的意思,完全一副看热闹的模样。袁朗无奈地冲这帮坐山观虎斗的家伙翻了翻白眼,和一众教官们闪展腾挪了几下,连续数次把南瓜们制伏在地:南瓜毕竟是南瓜,即使刚刚通过选训,那也只是被削过了的南瓜而已,二对一仍旧不是A大队精选出来的教官们的对手。

看齐桓和南瓜们还是一副怒火中烧、拼命挣扎着不依不饶的样子,袁朗又摆出了主教官的臭脸:“有完没完?有完没完?!全体立正!”老A松开南瓜们,南瓜们就都从地上爬起来,原地拔起了军姿。

袁朗在南瓜们面前负手而立:“演习不是演戏,就是要贴近实战,当了这么多年兵连这个都不懂?再折腾下去,我让你们武装越野跑回基地!”

齐桓们又愤怒又沮丧地看着把他们骗惨了的法西斯基们,真想把死老A就地踢飞,让这帮骗死人不偿命的家伙们人间蒸发,省得贻害无穷。

老A们丝毫不理会南瓜们的眼神,轻松地收拾着武器装备,嘴里还抱怨着袁朗出的主意不好,遥控炸点儿在身上炸开的滋味不好受,满身的血浆回去洗起来很麻烦,隔着防弹衣那空包弹也能打出一处处淤青来……然后就嘻嘻哈哈地要求袁朗“回去后也得犒劳一下。”

袁朗爽快地答应着,笑容却淡淡的,不像别的老A们那般如释重负,脑子里倒好像在琢磨着什么事情。他的左脚扭伤未愈,演习中又受力较多,尤其刚刚还跟南瓜们比划了几下,走起路有些一瘸一拐,齐桓看在眼里,心中五味杂陈。

回程的直升机上,老A对南瓜们明显亲热起来,可惜南瓜们刚在地狱和天堂之间打了一回摆子后,还不太适应这种变脸。只宋天虎坐在熟悉的直升机上,一时间情绪大为放松,居然就大着胆子问了个问题:“你们怎么都没带军衔?”绰号“大刘”的教官就笑骂:“带军衔?说你们是南瓜,还真就是傻鸟!实战中怕对方的狙击手不知道你是谁?怕敌人摸不透我们的人员编成和指挥体系?你当这是阅兵哪?”宋天虎很不服气,偷偷看了看袁朗:“那他怎么带了?”

袁朗原本靠在机场上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却仿佛头脑两侧都长了眼睛般即时捕捉到宋天虎的眼光,懒散地笑了笑:“战情预设需要我先光荣,所以今天特意带着送死呗。”

老A们都笑起来。感觉到今天气氛完全平等放松的南瓜们开始变得活泼,11号雷虎就抱怨:“今天还以为你们真挂了,白白浪费我的阶级感情!”南瓜们就应声附和,说演习设计得也太逼真了,参加演习的人演得又像真的一样,根本就没机会质疑……齐桓想着当时自己跟个白痴般被耍得团团转,就忍不住狠狠地剜了袁朗一眼。

闭目养神的袁朗眼睛都不睁地开口:“合并借用了两个真实的事件而已,还都没有人质呢……四川那起事件中,对方只有两人,警方和武警伤亡多人,借调了某部去过前线轮战的侦察连上去,也伤亡2人,最后是用火焰喷射器烧死了歹徒,教训惨痛……你们将要面对的,是跟你们同样强大甚至更强大的对手,不狠狠操练,到时候你们就不仅是丢人,而是丢命和完不成任务……不见见血,你们永远都是童子军,永远都不会成为真正的战士……见了血,尤其是战友的血,你们军人的血性就被激发出来了,战场上,其实很多时候,人们都是为同生共死的战友而战的……今天你们中间的绝大多数,无愧于战士和战友这个称号……”

南瓜们还是第一次听到法西斯基表扬他们,吃惊得一时反应不过来,只静默地听着袁朗低沉缓慢的话语,静默地回味着刚刚经历的一切,齐桓想着想着心里一动:“绝大多数?谁又让他不满意了?”

一一七

回到基地后,南瓜们明白了老A们为什么个个都是一脸的如释重负,因为他们的训练真的结束了,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告别了泥水和汗水,他们过了两天天堂般的日子。

南瓜们飘在天堂中快活的时候,袁朗正埋头苦干,做着选训总结。演习是策划已久的,提前了几天进行不算什么,伺机而动原本就是老A的习惯,但这场演习以及演习中暴露出来的兵们的问题,却让他冥思苦想了几日。战争的本质没有改变,但战争的形式却已经随着时代的改变而改变了,老A们所要遂行的作战任务也越来越多样化,风险性、危险度以及艰难程度都越来越高,这些都让第一次成为选训主教官的袁朗,在看到演习中的问题后,有了新的思考。

选训总结提交到铁路手里后,铁路一目十行地看完,再看看戳在自己办公桌前军姿严整的袁朗,眼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欣赏:“袁朗,削完这批南瓜,你也成熟了很多。不过,”袁朗最怕听铁路说这两个字,赶紧听下文,看铁头儿又给他预备了什么雷:“黑塔看中了齐桓,到我这里预定来了,说齐桓从战备中队出来就给他拨到四中队去。”铁路笑眯眯地看着袁朗:“看来这个齐桓在演习中给黑塔留的印象不错。”

黑塔就是四中队长陈三强,演习中的黑社会头子,演习刚一结束就窜到秦大队和铁路那里提出要齐桓的事儿。

袁朗就一咧嘴:“齐桓不能给他,这个兵我喜欢,削他这个南瓜多费了我不少力气呢。”铁路就笑:“头一回削南瓜,你还削出感情来了?”袁朗乐了:“春种秋收,我现在有农民的感觉了,果实很甜蜜。这个齐桓不止军事素质好,而且正直、忠诚、有血性,是个好兵,我要定他了。”铁路大笑起来:“没问题!做为你出色完成第一次选训任务的奖励,只要齐桓能不被后面的训练淘汰,从战备中队里出来就给你!”

结训考核后,只有14个南瓜幸存,B3和C队的一个人又被淘汰了。南瓜们已经习惯了不去问理由,况且就算不问,他们也已经大致知道了原因。南瓜们,哦,现在应该称呼为新老A们了,被编入了战备分队接受进一步的战技特训,而齐桓并不知道自己这么个大活人,已经做为奖品被奖励给了曾经被他日日咒骂的法西斯基袁朗。

袁朗回到了作战中队,接替因伤转往普通部队担任侦察参谋的原一中队长的职务,成为这支A大队战斗序列中战力极为强悍的机动中队的代理中队长,秦大队说:“一个中队百十来号人呢,袁朗这小子太年轻,先代理几天看看他行不行。”

三个月后,袁朗中队长职务前面的“代理”俩字取消,秦大队说:“袁朗这小子还行,队伍给我带得不错。”

齐桓在战备中队的日子过得也很舒心,就是见到威风得如同武装豪猪般的作战中队出动的场面后极其眼馋,很想早日加入作战中队。

战备队里经常能够听到作战中队出任务的情况和某些传说,铁腕带铁兵的一中队长袁朗袁狐狸的大名,更是在战备队的兵们中间如雷贯耳,以至于战备队里流传着爱谁就祝他将来进一中队,恨谁也祝他将来进一中队的说法,这让齐桓又开始对他的这位大师兄心向往之了。

一一八

袁朗这回没白让齐桓“向往”,在齐桓从战备中队结训后,直接把自己的这份奖品拎回中队,放在了二分队长蝙蝠孙大伟的手下,连寝室也是跟蝙蝠一间。

袁朗把他丢给蝙蝠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蝙蝠把队里的兵们随随便便叫到一处,挨个介绍了一下老兵们的名字、绰号、作战分工,老兵们打个招呼算完,然后就一哄而散,各忙各的,齐桓一脸的笑容竟然没有对象可以展现,满腔的兴奋呼啦一下就被现实的冷水浇灭。他发现分队的兵们待他淡淡的,完全不像老部队那样来了新兵大家都一拥而上,无微不至地嘘寒问暖,这里,大概还没人认可他,还需要他自己去努力融入。

二分队长蝙蝠孙大伟是老资格的老A了,脸上是一派的嘻天哈地,眼神却沉静似水。看着齐桓安顿自己,蝙蝠也不插手,就大咧咧地坐在边上,问了问齐桓选训的情况,忽然冒出一句:“听说你们给队长起了个外号叫法西斯基?”

齐桓吓一跳,直起腰来看着分队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蝙蝠一笑:“不用这么紧张,队长抓训练的时候,从来都凶神恶煞得好像你欠了他八百吊钱,是挺法西斯的,我们都知道。”齐桓松了口气,随即他的分队长扳起了脸:“以前你怎么样我不管,可是进了咱们中队后,再要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地敢跟队长调皮捣蛋,我一准儿扒了你的皮!”分队长冷冰冰的眼神和声音让齐桓后背直冒凉气,真不知道号称铁腕带铁兵的袁朗,如何调教出这样一群忠心耿耿的手下来,只是,这种感觉隐隐地倒有些让他安心。

很快地,袁朗就让齐桓领教到了什么是铁腕带铁兵,高强度的复杂的训练很是让齐桓有哭爹叫娘的念头,可是永远身先士卒的袁朗让他闭上嘴巴咬牙苦撑:这是一个凭实力说话的地方,袁朗那个全优的标杆就戳在全中队和自己的眼前,除了共同训练,努力提高,没二话可讲。

铁路的语录现在时常出现在袁朗的嘴里,只是做了袁式风格的修正,譬如铁路最常说的“练为战”,到了袁朗嘴里,就成了“练即战”,只一字之改,就让一中队训练的严酷程度和仿真性变态般地增强。但兵们都毫无异议,汗珠子摔八瓣儿地死命折腾着,齐桓虽然还没有体会,但经历过实战的老兵们却都清楚,那是血火战场里滚出来的队长在努力增加他们将来在战场上幸存的机会。

这种从肉体到精神的艰苦锤炼,让齐桓慢慢领会到作战中队不仅是战备队时挂在兵们嘴边上的“威风的武装豪猪”那么简单。进入一中队后不久,袁朗在全队的一次训话就深深震撼了齐桓:“军队,就是要把一切柔软,锻压成坚不可摧!A大队,就是要把一个个兵尖子,再进一步锤炼成‘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的三栖特战精英!平日里深藏不露,军令一出,则必定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这里没有鲜花和掌声,只有鲜血和汗水,我们的默默无闻,换来的是和平安宁,那就是我们能够得到的最高褒奖!”

袁朗留意着新进队的齐桓,布置蝙蝠加强了二分队的战术合练,看着齐桓在一天天的训练中慢慢地跟分队的兵们磨合着,融洽着,老兵们对他合不上全队节拍的不留情面的呵斥越来越少,渐渐多起来的是接纳的笑容和熟捻的玩笑。几个月后,袁朗知道齐桓已经融进了这支队伍。

后来齐桓才听说,得知袁朗把齐桓弄到自己手下后,四中队的黑塔中队长拎了瓶二锅头找袁朗“恭喜”了一下,把酒量二两的袁朗恭喜得第二天都差点儿没起来床。

一一九

入冬了,齐桓得知自己将要首次以老A的身份,参加一场大规模的实兵实装实弹演习。这次的演习很特别,老A被配属给专业的蓝军部队,他们的红军对手,是全军乃至全世界都威名赫赫的××军。

老A出动的是袁朗的一中队。领受任务后,秦大队、铁路带着袁朗去开了一次会,回来后袁朗就一头钻进作战室,汇合一群作战参谋研究着演习计划。看着他唇角含笑、两眼放光地在巨大的演习区域地图上逡巡,废寝忘食地在电脑上疯狂地折腾,铁路跟秦大队咕哝了句:“我现在就打算开始同情红军那帮家伙了。”

袁朗的演习计划大胆得令人吃惊,蓝军指挥部那边对这个计划非常激赏,专业蓝军的头儿显然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跟袁朗的想法一拍即合,这反倒让秦大队有些担心会不会把天捅破,铁路却不太在乎,怂恿秦大队放手让袁朗带着一中队这群毛猴子们去折腾。

按照袁朗的主意,这个计划不上调给导调部,至少老A们的行踪要绝对保密,以达成出其不意的战术效果。袁朗振振有辞:“谁知道导调中心的人会不会走漏消息?”铁路听得笑眯眯,蓝军的指挥官听罢也大笑,满口应承没问题,说早知道老A就是黑色亚光的神兵利器,习惯于锋芒不现就给人放了血。

演习开始后,一中队除了一、二分队外,全都被袁朗分成小队派往各个攻防要点和补给点实施破袭和打击,协助蓝军对红军发起了战役。齐桓则跟着一、二分队的兵们隐蔽待命,身边是迷彩涂装的动力伞,这次任务中他们将要成为天兵天将。兵们惬意地吸着烟,轻松地谈笑着,等待出击的命令。

远处一辆高机动车卷起一股尘烟猛向兵们冲过来,远远看去是中队长来了。兵们掐了烟纷纷起立,看着袁朗从车上跃下来,带笑地看着兵们,只说了一句话:“开工了,出发!”兵们就迅速上好装备,整队出发。

齐桓非常兴奋地跟着兵们来到出发地点,升空,往预定目标飞去。暗沉的暮色慢慢转成一片黑暗,兵们隐蔽地飞临了目标上空,快速地降落集结后,兵们就等着袁朗发出攻击的指令,却听见袁朗坚定地在电台里跟什么人说了句:“实战之中没有特例!你就说我们现在处于无线电静默状态,联络不到我们,给他来个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不知道那边的人说了什么,袁朗笑了:“明白!”

袁朗大手一挥,真的开始实施无线电静默,带队向预定地点渗透过去。潜入到一处戒备森严的指挥中心外围后,齐桓发现这个指挥中心的级别不低,远处还停着两架直升机,一架的螺旋桨还保持着缓慢的旋转,机上明显有驾驶员在值守,这让齐桓和兵们更加兴奋起来。

两个分队的兵们在袁朗眼花缭乱的手语指挥中,无声无息地摸到了红军的眼皮子底下,在袁朗的攻击命令里,分路向各自的目标扑了过去。警卫部队相当顽强兼训练有素,老A们付出过半数的伤亡后终于攻进了指挥中心。头上冒着黄烟“轻伤不下火线”的齐桓紧跟袁朗闯进去后,立即被一片金灿灿的将星耀花了眼睛,心里忍不住叫了一声:“我KAO!逮着大鱼了,这么多的将军!”

在老A们黑洞洞的枪口或者枪榴弹的指向下,一群参谋愤怒得眼睛都是红的,徒劳地想护在将军们的身前。袁朗利索地行了个持枪礼,不卑不亢地开口:“各位首长,这个指挥中心已经被我攻陷,请首长们配合一下,这里的所有人都已经……”他没有说下去,但每个人都知道他想说的是“都已经成了俘虏。”几个年轻彪悍的尉官参谋们就跃跃欲试地想要冲过来,袁朗不动声色地抬起突击步枪的枪口,老A们见状也都把平端着指向人们的突击步枪扳机压过了第一道火。

一二零

挂着两毛二军衔的导调员疾步过来吼道:“不是通知过你们红军指挥部不在本次演习的攻击范围之内么?”袁朗一脸的无辜:“演习开始前没有这样的指示,行动中我们采取了无线电静默,没收到这个命令!”导调员脸色难看地杵在那里,脸上全是不相信的表情,想了想就转身去跟导调部联络。

一个大校愤怒地折断了手中的红蓝铅笔,大声叱责:“乱弹琴!演习刚开始几个小时,这么多的参演部队,难道就让你们违规的这么一闹就草草收场?你承担得起这个后果么?!马上收起你们的武器,不要再胡闹下去了!”

袁朗没有回答,只淡定地微笑着环视所有的人,丝毫没有打算让老A们收起黑洞洞枪口的意思,齐桓看着在将星闪耀中依旧笑得从容的队长,暗自佩服。

看着袁朗轻笑以对却毫不动摇的样子,一个少将推开身前的参谋走过来,威严地看着袁朗:“虽然我不相信你的解释,但战场就是战场,瞬息万变,什么样的可能都会出现,所以我承担被你打掉指挥中枢的结果,承认我们都已经成为了你的俘虏。”少将转头命令一名参谋:“把这个结果和这里的实际损失上报导调部!”

少将转过头来,看着袁朗听到他的命令后平静地吩咐老A们收起武器,眼里光芒闪动:“宠辱不惊!少校,我想知道你的名字!”袁朗坦然地一笑:“报告首长,我叫袁朗!”

“袁朗!”少将重复了一下,脸上没什么表情:“虽然你打掉了我的指挥中枢,但过一会儿我的备用指挥中心就会在发现情况异常后启动,演习还会继续下去,鹿死谁手还在未定之天!”袁朗笑得更加灿烂:“首长,我明白!我们只是达成了第一阶段的战术目标,还要继续努力!”

导调员跑了过来,劈头就问:“你就是袁朗?”袁朗看向他:“我就是。”导调员急促地说:“导调中心通知你马上退出演习,有紧急任务,就用红军的直升机送你们到××基地领取装备,在那里会有人给你们做任务简报,你们必须立刻出发!命令识别码是**************。”

袁朗脑子里飞快地核实了一下识别码,随即用单兵电台通知老A们向直升机停靠地点集结,齐桓们就往指挥中心外面窜。袁朗规规矩矩地给少将敬个礼:“首长,我有任务先走了。”刚要转身,少将叫住了他:“袁朗,不想知道我是谁?不想了解你的收获有多大?”袁朗狡黠地一笑:“首长,我知道您,××军军长高天少将!演习前我研究过您和您这个军的资料。”高军长爽朗地笑起来:“不愧是老A,做到了知己知彼!袁朗,我记住你了,去吧!”

袁朗重新给高军长敬礼,然后飞步跑出指挥中心,窜上直升机后,往××基地飞去。到了基地一下飞机,袁朗就看到等在那里的神色严峻的铁路,而兵们被早已经候在铁路身边的基地人员带到一间仓库,里面全是要他们领换的雪地迷彩和放寒服,还有实弹和各种特种弹,兵们无言地互相看看,意识到有实战任务了。

铁路快速地交待完任务,就跳上等在一边、发动机都没熄火的陆地巡洋舰飞驰而去。袁朗拿着地图和一堆东西走过来换装备,看到已经换好雪地迷彩的齐桓沉默不语地看着手里的95突击步枪备用弹药发楞,就走到他身边,接过备用弹药给他塞进背囊,又拍拍他的肩膀。袁朗的眼神和手都很温暖,让齐桓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一二一

大草原上刚刚下了入冬后的第一场大雪,厚实地覆盖着草地,却仍有枯黄的草叶尖儿从雪层中顽强地探出头来,零星地支棱着细小的干枝,抗议着踩着它们快速行军的老A们。

兵们已经在袁朗的率领下在大草原上急行军3天了,他们在追踪一群人,确切地说是一群火力强大、装备精良的武装匪徒,情报显示那可能是雇佣军。他们穿越国境潜入草原,靠着预先计算好的方位,带走了因燃料耗尽失去控制而坠入大气层的×国军用卫星的残骸,现正拼命地想要逃出境外。草原上有数支分队在追捕着这群匪徒。上头的意思很清楚,这帮孙子们既然胆大包天地进来了,就决不可能再放他们出去,中国的土地上决不允许任何人进来“闲逛”和撒野!

袁朗带着二分队一路,原本在昨天已经快要蹑住这群孙子的行踪了,但一场“大烟泡”风雪阻挡了兵们的脚步,黄昏时分雪刚刚小了些,袁朗就带着兵们上路了。

这群匪徒的装备非常精良,防红外功能极好,卫星也捕捉不到他们的行迹,然而袁朗相信在大烟泡中匪徒们也走不远,通知其他分队往这边靠拢后,他带着二分队继续朝原来的方位一路跟了下去。夜色中的雪地泛着清冷的光辉,再向前15公里就是边境了,老A们不顾一切地高速行进着。

袁朗的单兵电台里传来尖兵蝙蝠的报告声:“发现目标12人!十分钟后接触!”袁朗立刻命令道:“全队成Y字搜索队形全速前进!留意对方狙击手!”兵们迅速拉开队形扑了上去。

齐桓一边狂奔着,一边紧张地想着待会儿自己能不能开枪击中对手。这真是奇怪的事情,他现在跟许多初上战场的兵一样,想的不是自己会不会被打死,而是自己能不能打死敌人。当同组的“雷公”刘强一个踉跄倒在雪地上时,他几乎是本能地卧倒,耳畔想起狙击步枪沉闷的声音,狙击手C3何云飞的声音从单兵电台里平静地传送到每个人耳中:“清除敌方狙击手一名!”解除了狙击手的威胁,兵们飞快地追了上去。

匪徒们训练有素,趁老A的三面包围尚未形成,快速组织起有效的反击。双方激烈的交上了火,夜幕中弹道在空中划出道道光带,手雷爆出一团团光芒。

齐桓爬起来,一边运动一边下意识地跟着枪声打出自己的第一个点射。身边的指挥位置上响起了袁朗的突击步枪速射声音,枪声在运动中变幻着位置和频率。医务兵兼通讯兵C2凌云风一般刮过齐桓身畔,窜到了雷公的身边,看了一眼后单兵电台的群通频道里就响起了他悲愤的声音:“对方使用的是50口径的巴雷特狙击步枪,A3牺牲!”电台里沉默了一下,然后就听见袁朗压抑的吼声:“保持队形压上去!留下这帮孙子!一个也不许放走!”

枪声更加地猛烈起来,大牛的40火更怒吼着直奔匪徒们而去,齐桓听到雷公牺牲顿时血往上涌,停住身形就连续地把枪榴弹嗵嗵地发射出去,刚发射出第二发,被斜刺里飞身过来的人一下子撞倒在地,一长串子弹从头顶飞了过去。两人都顾不得说话,各自翻滚着出枪射击,齐桓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是谁撞了自己。

兵们都打红了眼,也陆续的有人受伤,匪徒们丢下几具尸体后,残余的人员组成地狱火队形快速地后撤着,袁朗怒吼一声“C3,给我留下他们!”C3的“是”声刚落,手中的狙击步枪已经开始给匪徒点名。

袁朗带着兵们压缩过去,毫不留情地收割着匪徒们的性命。最后一个匪徒绝望地看着包抄过来的老A们,把手伸向腰间的遥控引爆装置,袁朗、齐桓和福猫同时出枪,同时爆开了匪徒的头和双手。

一二二

只十几分钟,战斗就结束了,反射着黯淡雪光的雪地上,满是硝烟和血迹。袁朗发出一连串的命令,兵们一组组地行动起来,警戒着,搜寻着,打扫着战场,不时有零星的补枪声响起,单兵电台里不断传来兵们的报告声。

齐桓在战斗中忘记了的感官神经,在战后的松懈中一点点恢复。最后那个匪徒爆开的头颅和战场上那些血肉模糊的尸体,让他想吐,却吐不出来,只在胃里痉挛成一团。他跪在雪地上,忍不住抓起干净冰冷的雪往嘴里吞咽,压制身体里的阵阵恶心。

一种莫名却浓烈的悲伤气息触动了齐桓的神经,他抬起头来,看见战友们都渐渐地聚拢在一处,赶紧爬起身来走过去,却见到袁朗跪在地上,怀里紧抱着大牛,C2一边把止血带扎在大牛血糊糊的右腿上,一边喊着:“大牛,坚持住!直升机就快来了!挺住啊大牛,救援直升机就快来了!”

可是大牛伤到了股动脉,已经不行了。看着抱着自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的袁朗,大牛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这是干嘛……你都当上队长了……兄弟们可……看着你呢……”

大牛是A大队的老兵了,袁朗刚下作战中队的时候,大牛就已经在队里,跟着他一起出任务,看着袁朗长大成熟,看着他恋爱结婚,一步步地成长为今天的中队长。袁朗在老A的每一个时刻都有大牛在分享,然而现在,袁朗怀抱里的这位兄长,却一点点洒尽了自己的热血,渐渐地阖上了双眼。

袁朗的左肩不知道什么时候受的伤,鲜血染红了灰白色基调的雪地迷彩,但他却仿佛没有感觉一样,只是抱着大牛无声地流着眼泪,兵们也都伫立在两人身边无声地流着眼泪,第一次亲眼看见战友牺牲的齐桓,更是热泪滚滚。

袁朗终于放下大牛,用沙哑的声音说:“把雷公也带过来吧,让他们兄弟俩路上有个伴。”

老A们把战场打扫完毕,除了放出去的警戒哨,都围坐在一起等待接应人员的到来。

齐桓看看坐在雷公和大牛身边的袁朗,C2凌云正在给他包扎左肩的伤口,发现齐桓在看他们,C2就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新兵蛋子,就数你冲动!要不是队长一直留意着你,你早去阎王爷那里报到了!为了救你,队长肩头被子弹咬掉一块肉!”齐桓这才反应过来刚刚把自己撞倒的是袁朗,心里就是一热。

袁朗却压根儿就没理睬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牺牲了的雷公和大牛。蝙蝠站在他身边报告着,根据战场情形和交战情况判断,匪徒们肯定是掉卫星那个国家某个著名的特种部队出来的,“头儿,他们的战术队形、战术运用,还有这帮家伙身上的纹身,等于在他们脑门上贴着标签呢。”袁朗沉默地听着,不置一词,等到C2给他包扎完毕,才往齐桓这边扫了一眼,齐桓以为叫他过去,刚想抬腿,C2过来拦住了他:“别动,你的伤口也得包扎一下!”原来齐桓的头上也被榴弹的破片擦过,留下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此一役,老A全歼匪徒,夺回了那个卫星关键部位残骸,但老A也损失惨重,除了雷公和大牛牺牲,还轻伤了三人,包括袁朗和齐桓。

接应老A们的直升机到来时,边防部队也到了,已经被老A打扫过的战场就移交给边防部队处理。专机带走了卫星残骸,袁朗推开怕他牵动伤口的凌云抱起雷公,蝙蝠抱起大牛,兵们登机返回。

回到基地,秦大队和铁路都在等着他们。秦大队想把几个受伤的老A都送到军区总医院去治疗,袁朗坚决反对,说都是不要紧的轻伤,要求在大队卫生队处置一下就行了。秦大队和铁路都是过来人,心知他是怕明雅知道了会担心,就没反对,再说队员们的这点轻伤,大队卫生队确实可以处置得很好。

雷公和大牛的牺牲,让大队里弥漫着一股悲伤的气氛,袁朗更是从下机到进卫生队的过程中,除了汇报情况之外,就再没说过一个字。

一二三

齐桓和参战的老A们,都得到了一枚二等功奖章,可他高兴不起来,一想到倒在身边的雷公,还有大牛,他就心里特别难受:这是他第一次尝到失去战友的痛苦。

袁朗因为伤口的创面大,所以恢复得最慢,齐桓和另一个兵已经伤愈归队参加训练时,他还只能在旁监督兵们的训练而已。袁朗总是一言不发地坐在训练场边上看着兵们训练,哪个兵的动作不到位或者稍有松懈,他的眼神就会刀子般扫过来,冷峻的神情让兵们不由自主地就提起精神,发狠般地投入训练中。

齐桓有些怀念以前那个满脸坏笑的队长,虽然那个时候兵们都最怕袁朗的笑容,每次笑容背后准跟着一个折腾兵们的方案,“不怕袁狐狸叫,只怕袁狐狸笑”,但是现在,队长虽然什么都不说,训练之外看着兵们的眼神也格外温暖,可齐桓和兵们却知道他其实比谁都更伤心。

蝙蝠看齐桓总是用眼神跟着队长,就让齐桓不要担心,告诉他队长没事,每次带队出任务有人员伤亡的时候,队长都会难过一阵子,过些日子就会好的。队长的铁腕带铁兵,尤其是每次出任务之后都会变得更加严格的训练,就是因为队长总是希望能够尽可能避免再有伤亡。齐桓认为自己懂得分队长的话,因为他现在已经懂得了失去战友是怎样的一种悲伤。

军报下来一男一女两个记者到大队来采访,特别提到他们对一中队长袁朗慕名已久,原来在来A大队之前,他们刚刚结束对××军的采访,该军的高军长提谈到不久前的那场演习,对A大队那个胆大包天却诡计多端的少校袁朗很是夸奖了一番。

大队通讯员带着两名记者到一中队的训练场找袁朗时,并没找到人,电话打到中队值班室,值班员说中队长出去了不在宿舍,副中队长想了想说队长身上有伤不会外出,他大概能猜到中队长去了什么地方,就拨到警通中队去问巡逻兵,果然说在烈士陵园看到过一中队长。通讯员有事要赶回大队部,副中队长就随手把正在眼前跑障碍的齐桓叫过来带记者们去找袁朗。

大队的烈士陵园在基地边缘,被375高地环抱着。还离得很远,齐桓和记者们就听到陵园里面有隐隐的口琴声音传过来,节奏很苍凉舒缓,充满怀念的味道。

扛着两毛一肩章的中年男记者有些惊讶地看看齐桓说:“这是……这是前苏联歌曲《同团的战友你们在何方》,这个曲子知道的人不多,你们这里竟然有人会用口琴吹?”齐桓就看向记者,一副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样子:“我们队长就会,肯定是他在里面。”

年轻的女中尉记者很是陶醉和向往的模样:“这曲子很好听啊,唱什么的?”齐桓也看男记者,因为他虽然很不满意男记者刚刚的疑问,但他自己并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曲子。男记者又听了听,跟着旋律哼了起来:“在五月明媚短促的夜晚/战争结束/硝烟已散/同团的战友啊你们在何方/并肩战斗的亲密伙伴啊/愿你很快来和我相见/让我们来回忆艰苦的行军/来看看这幸福的家园/哦/你们如今在哪儿呀/我那亲密的战斗的伙伴……”

齐桓怔怔地听着,忽然大步向前冲去,两个记者急忙在后面追赶着。进陵园后齐桓放轻脚步往大牛和雷公的墓碑走去,远远看见袁朗靠着一座墓碑,仿佛靠在兄弟的肩膀上一样吹着他的口琴,听见动静后,收了琴站起身来,黑亮沉静的眼睛迎向众人。

一二四

立正敬礼完毕,齐桓简捷清晰地报告了记者们的目的。袁朗眼里的波光刚一闪,女记者已经说开了:“听人介绍你是个足智多谋、勇猛强悍的军人,想不到你还有这么广泛的爱好,口琴吹得如此之好。”袁朗淡淡地回了两个字“过奖”,静等下文。男记者就提出采访的内容,袁朗一口回绝:“军事机密,无可奉告。”说罢带头往外走,齐桓双人成列立即跟上。

两个记者面面相觑,大概没想到会碰到这么个软钉子。女记者紧跑两步跟上袁朗二人,又说:“那就说说你的战友们吧,比如你今天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你吹这么优美动听的曲子是不是在纪念什么?他们的牺牲是不是很壮烈让你始终难以忘怀?对这些烈士们的牺牲和当时的情景你有什么感想……”

袁朗“嚯”地止步原地向后转,齐桓随即转体生风地跨立在队长侧翼,把跟在身后的两个记者吓了一跳。袁朗锐利的目光看着两人:“你们希望我有什么感想?是鲜血绽放成最美的花,开在烈士胸膛上的血色浪漫回忆?还是评价一番他们英勇牺牲的意义和价值?”正伶牙俐齿着的记者顿时语塞。

袁朗沉静地看着记者:“站在这里我没有感想,只有希望,希望我每次都能够把我带出去的兵再一个不少地带回来,更希望我一声口令,我的这些战友们能够站起来跟我走……”他不再看记者,而是看向那些墓碑:“我来这里不是为了生出什么感想,只是来看望这些生为军人、死为军魂的战友,因为我们曾经同生共死!”

两个记者尴尬地互相看看,男记者就说:“袁队长,我们也是带着采访任务来的,你们领导也同意我们对你进行采访,你看是不是……”

袁朗努力柔和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扯出一个笑容给两位记者大人:“那就换个话题吧。”转身又向外走,齐桓立刻如影随形地跟上,袁朗偏头看了看他,微微一笑,齐桓大喜:终于又看到队长的笑容了,这比那个二等功奖章更让他感觉珍贵。

松了一口气的记者边走边问,袁朗拣着能回答的,尽量做答。大队的安排他要配合,但他实在对接受采访这种事情兴趣缺缺,只好动用了点儿技巧,在记者的话题上略作展开再绕点儿弯子,两个记者虽然无法从中找出什么闪光点和豪言壮语来,但总算记了满篇的东西,可以回去交差了。

回到中队的兵楼前,袁朗煞有介事地以中队有事为由结束“交流”,命令齐桓把记者送回大队部,然后用最礼貌热情的笑容告别,转身去了训练场。

齐桓带着两位记者往大队部走,没想到两个记者的注意力又转到了他的身上,连串的问题开始问向他。齐桓很想学队长刚才的样子同样来个四两拨千斤,招架了几句发现不是那么简单,说着说着就把队长的铁腕带铁兵的名声给披露了出去,还差点儿把队长“袁狐狸”的绰号也脱口说出,幸好最后一刻他醒过味儿来,赶紧闭上了嘴巴。

挖到好料的记者兴奋起来,继续围攻齐桓,想走曲线救国道路,从这个年轻的尉官口中套出同样年轻的校官队长的故事。警醒了的齐桓知道自己没队长那份口才,索性沉默是金,把两个记者憋闷在那里。最后无奈的记者只得声明就问最后一个问题,齐桓就警惕地看着二人,女中尉笑了:“中尉同志,你别紧张嘛,我只想问问在铁腕带铁兵的袁队长手下当兵,你有什么感受?”

原本刁钻的问题,齐桓却回答得简单真诚:“我很高兴他是我的队长,我很高兴我是他的兵!”

一二五

虽然军报的报导上只提到了解放军某部的少校军官袁朗如何如何,但还是被文雄连长和小海他们给准确地捕捉到,结果就是一个个电话打过来,人人抱定要暴撮袁朗一顿的宗旨,袁朗在电话的这头笑得悠哉:“没问题,只要你们过来我这儿,绝对没问题。”

袁朗伤愈后,又开始在训练场上生龙活虎地带队折腾。中队又补进来两个新人,齐桓也因此不再是队里的新人,而成了老兵,且是上过战场的老兵。

补进二分队顶替大牛火力支援手位置的,是齐桓同期的南瓜雷虎。雷虎见到齐桓的时候非常兴奋和亲热,缠着问东问西,齐桓却相对有些淡然,他现在已经体会到自己刚进队时那些老兵们的心情,因为还不知道雷虎能不能够顺利地融入分队,能不能够成为同生共死的战友。

二分队进行手枪射击训练时,雷虎的出枪速度、角度和射击精度都还跟不上队友,被蝙蝠骂了个七荤八素,还被罚绕着射击训练场跑了无数圈。累得精疲力竭的雷虎小声哀叹,齐桓毫无表情地丢给他一句:“练即战!好好练吧,战场上能救你的命!”雷虎就惊讶地看着齐桓说“你说这话的语气真像法西斯基!”齐桓凶悍地瞪回去:“咱们一中队没有法西斯基,只有中队长!你最好给我记住这一点,否则别说我跟你翻脸!”

雷虎愣在那里呆看着齐桓,身边的福猫笑了,亲热而大力地拍了拍齐桓肩膀。

袁朗从远处晃悠过来,背着手跟蝙蝠说着什么。小休息中的几个兵围在一起看着刚刚的训练记录,议论着各自的出枪速度和射击成绩,最后何云飞叹口气说:“咱们就甭在这里比来比去了,都跟队长差着一截呢。”几个兵就往袁朗这边看,凌云摇摇头:“队长伤刚好没多久,你们可别又想着让队长露一手。”

齐桓和雷虎就兴奋起来,因为不要说雷虎,就是齐桓也没见过传说中很神的袁朗的手枪射击。不过想想凌云的话,两人又相互看看,不敢作声。福猫看看两人,走到袁朗和蝙蝠身边嘀咕了两句,蝙蝠就摇头,袁朗只微笑不语地看向齐桓和雷虎。两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表情没能逃过袁朗的眼睛,他走过来,接过雷虎手里的92式手枪,拿过一个弹夹上好,抬手构成瞄准线,对着靶子瞄了瞄,然后笑着环视兵们:“伤好后还没打过枪呢,今天就活动活动!”

兵们就兴奋地鼓噪起来,福猫跑回齐桓和雷虎身边笑着说:“今天让你们好好开开眼!”两人就兴奋得眼里放光,跟着兵们一起后撤到射击地线的后面,等着看队长的射击。

袁朗要过蝙蝠的枪袋扣好,把枪插进去后在地线前站定,伸手又要过一个实弹弹夹后,看看蝙蝠:“别一边干杵着,给个口令配合一下!”蝙蝠就嘿嘿笑着站到旁边,发出了射击的口令。

袁朗应声而动,闪电般地拔枪,在齐桓和雷虎的眼花缭乱之中,完成了立姿、跪姿、卧姿出枪,前扑鱼跃、侧倒、后倒出枪,前滚翻、侧滚翻出枪……绵密的枪声回荡在射击场上,一梭子子弹打完,几乎没看清袁朗怎么动作的,弹夹就已经更换完毕,枪声又响了起来。

两个弹夹打光后,袁朗一身尘土地走回来,把枪还给了雷虎。早有兵窜过去把靶纸拿了回来,齐桓和雷虎就瞪大眼睛看着40个弹孔在靶纸上密密地打出一个不到十公分的圆圈,再看向队长的眼光里就有了崇拜的味道。

袁朗漫不在意地看着两个人的眼神,淡淡一笑:“给你们三个月时间达到我的标准,够宽松了吧?怎么达到是你们的问题,达不到怎么处理你们才是我的问题。”然后扔下两个嘴巴张成0形的兵,施施然转身离开。

一二六

过年时,大队给几年都没正儿八经休过假的袁朗批了一个月的探亲假。

铁路当面通知这个消息时,袁朗嘟囔着“参谋长你这是还债而已”,铁路就扳着扑克脸说“不领情的话我就收回”,袁朗赶紧嬉皮笑脸地大力感谢了一番大队和参谋长的深情厚意,趁铁路满地拣鸡皮疙瘩的时候溜出了参谋长办公室。

袁朗刚在饭堂里宣布完这个消息以及他休假期间的队内安排,中队的兵们就起哄要中队长抓紧时间完成基因遗传的大事,袁朗则笑眯眯地满口答应,随即在饭后把热心的兵们打发到375峰顶上去,限时限负重地武装看了一回风景。

演习和出任务后,袁朗还一直没有见到明雅,告诉明雅自己有了一个月探亲假时,电话里传来了明雅喜极而泣的声音,这声音让袁朗的心里酸酸地疼。

袁朗回到两人在总医院家属区的小窝,用钥匙打不开门时,才想起明雅之前说过家里的锁出了毛病刚刚换新。袁朗先下楼看看来来往往的人,感觉这四层的高度虽然不值得一提,但自己一堂堂少校,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在宿舍楼上“表演”攀登技巧,轰动效应必定难逃,于是放弃,回到走廊,从背囊里翻出一枚大号的曲别针抻直,鼓捣了一会儿开门大吉后,袁朗忍不住笑出声——回趟自己家居然搞的跟出任务似的,还得动动脑筋才进得来家门。

整洁温馨的小家让袁朗的心里暖暖的,四处转转感受一下家的气息后,袁朗找出明雅的手机,开机后打给铁路和中队值班室,告知今后一个月就用这个电话联络自己。明雅在医院和家属区里不用手机,她有院里专用的传呼设备,这手机基本上就是给偶尔回家的袁朗准备的。

换了常服出去买菜,袁朗决定好好表现一番,顺便还买回来一大束的香水百合,那是明雅最喜欢的花。回到家里翻出以前带回来的炮弹壳花瓶把花插进去,雪白的花朵映衬着深色的弹壳,别是一番铁血柔情的风格。

一边煮着饭,一边打开电脑,看到除了一直玩儿的CS和红警,明雅居然给他预装了最新一版的荣誉勋章!袁朗幸福地傻笑半天,打开界面进去玩儿了一会儿,看看表,该到明雅下班的时间了,就抓起外套跑出去,他要去接明雅回家。

护士值班室里刚来的两个小护士,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戎装黑脸的精悍少校,拿着一朵娇艳的白色百合——不是一束,只是一朵——站在门口,笑容灿烂、礼数周全地跟每一个认识和不认识的人打着招呼,然后帅帅的一挥手,不等大家有太多的反应,就直接把羞红了脸的明雅给拉走了。

护士们就面面相觑地大笑起来,小护士就惊叹着:“这就是明姐传说中的特种兵老公啊,真酷!”老成的护士长就嗔怪地看着小护士们:“小毛丫头你们懂什么?明雅她有多不容易啊。”

明雅跟着袁朗回家,上了楼后袁朗故意落在明雅的身后,忍着笑意看她掏出钥匙开门,然后乔模乔样地极为绅士地把门打开恭请老婆入内。明雅看着桌上盛开的百合和满桌的菜,尖叫一声转身扑进袁朗的怀里,眼泪哗地就流了出来。袁朗抱着心爱的明明让她哭个够,然后抬起她哭得跟个小花猫似的小脸,印上深深的一个吻:“老婆,别哭了,我在这里陪着你呢!”

第二天明雅上班后,袁朗接到了明俊的电话。袁朗刚刚抱怨了几句明俊结婚虽晚可儿子都会满地爬了,这真让他心里不平衡。明俊在电话里就笑说你小子虽然军衔比我升得快,可是从恋爱到结婚快赶上8年抗战了,这一点当然就不如我喽……袁朗就被笑得没脾气。

明俊沉吟了一下问袁朗是不是又受伤了,袁朗想了想说明明告诉你的?明俊就说是,说刚刚明明打电话过来哭着说看到你身上新的伤疤了,心疼得不得了……袁朗默默地叹息一声,说明俊我会小心的,为了明明我也会特别小心,只是军人有军人的使命,你我都是再清楚不过的了。这次出任务,大牛没了,还牺牲了一个队员,我心里难受……大牛也是明俊的战友,两个人在电话里就都沉默了。

袁朗最后发狠般地说道:“我跟明明一定要生个女儿!省得她担心完我,还要担心孩子!”闻听此言,明俊终于在电话的那头大笑起来,说你们两个赶紧回家来过年,爸爸妈妈都想你们了。

一二七

队长休假,一中队的兵们没感觉轻松多少,因为队长走的时候留下N页纸的训练计划,看得铁路都直摇头:“袁朗这个臭小子,不在其位,照谋其政!照这个计划,一中队的兵还过不过年了?不过这样也好,兵们都忙起来,就不想家啦。”

齐桓真真就忙得连家都没顾得上想。不过是观摩了一下队长的射击,就被压上了一个沉重的任务,三个月达到队长那标准?雷虎可是哭丧着脸喊出“哎哟我的个娘啊,这日子没法过了!”齐桓也暗自嘀咕:“又让队长给摆了一道。”

军令如山,尤其是在A大队的机动中队,尤其是在铁腕带铁兵的袁朗手下,绝对就是喜马拉雅的高度。三个月达不到标准的话,齐桓估计自己和雷虎最好也就是回战备中队,最坏,暂时还不敢想。得,那就练吧,正常的操课不能减免,业余时间自己加班去。

于是严寒的冬日里,滴水成冰的季节,基地里的兵们就常常看到两个玩命加班训练的兵。稳定性、出枪速度和射击精度都不是能够一蹴而就的本事,除了日复一日的苦练没旁的窍门可寻。齐桓和雷虎成千上万次地苦练着,手臂肿了,虎口裂了,手上的皮肤龟裂得一道道见血……雷虎有天跟齐桓一起拖着疲惫的脚步往兵楼里挪时,终于问了齐桓一句:“队长当年,不会也是这么练出来的吧?”齐桓就哼一声:“废话!忘了咱们当南瓜的时候队长是怎么说的?那罗马不是一日建成地!”

过年了,A大队惯例处于战备状态,可是兵们仍然把个年夜饭吃出了花去。这些不要说三天,三分钟不打就能上房揭瓦的调皮鬼们,几乎就把大队的聚餐和文艺表演搞成了一场武林大会和才艺表演比赛,各路神仙和各门派英雄豪杰纷纷登场小露峥嵘,黑塔中队长的铁砂掌功夫让齐桓知道了当初人家是如何的手下留情,否则他怕是早就交待在那场考核中了。

一中队虽然中队长不在,但是兵们早在袁朗的电话遥控之下搞定了节目单。

一中队先出场的是蝙蝠和福猫,两人的“夫妻双双把家还”一鸣惊人。蝙蝠用喊番号的嗓子吼出“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福猫则捏着嗓子翘起胡萝卜形状的兰花指,扭扭捏捏地把八一粗腰一扭,顿时笑倒了所有的官兵。

齐桓的霹雳舞更是轰动全场。中学时候对这玩意儿的疯狂热爱,没少让齐桓挨他老爷子的胖揍,因为老爷子身为正统军人,很是看不惯这种一动全身九道弯的诡异舞步,不过基于逆反心理,老爷子的棍棒只是加深了齐桓对霹雳舞的爱好而已。当齐桓报出自己会跳霹雳舞时,袁朗当即在电话里拍板上这个节目,齐桓就没有二话。

当齐桓在台上行云流水地滑起太空步,礼堂里顷刻间采声雷动,兵们就差口哨连天响了,其实也不是不想,是兵们在秦大队和铁路的面前不敢太过放肆。

秦大队就鼓掌大笑说没看出来这么个大个子,跳起舞来还真是不赖!转头就问铁路这就是那个黑塔想要袁狐狸死活不给的兵吧?铁路笑答就是他。政委就笑说舞虽然跳的不错,可这小子今天下午帮厨包饺子的时候出了大洋相,菜切得跟狗啃似的,他们中队的炊事班长气得差点儿把他从厨房里踢出去,而他为了哄炊事班长高兴,一手一把菜刀扮神刀食神狂剁一气,结果手劲一大,两把菜刀都身首异处、刀柄分家,害得他们炊事班长满大队借菜刀……

一桌子的人全都被齐桓的英雄事迹给笑喷了,秦大队笑得手中杯子里的水都洒了出来——大队不让喝酒,过年也只能以水代酒,就问:“那后来怎么样了?”政委笑说:“也没怎么样,就是听说这小子立马荣膺了一个绰号叫‘菜刀’,八一牌的菜刀。”满桌子的人更大笑起来。

一二八

袁朗回队销假后不久,秦大队就高升到总参去了,铁路出任大队长,成了A大队的掌门人。

一中队又要出去驻训了,这次去的是热带丛林,要到C军区的地盘上训练丛林作战。走之前袁朗被明雅叫回去一趟,说有事儿要告诉他,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开心和娇柔。

当袁朗说起要去云南驻训一段时间,明雅原本幸福地看着他的目光里有片刻的失神。袁朗敏锐地捕捉到明雅的异样,伸手揽过她问:“怎么了?”
明雅靠在丈夫身上,呼吸着那淡淡的烟草味道,和让她心里无比安宁的气息:“袁朗,你要做爸爸了。”

袁朗好半天才从傻呵呵发楞的状态里摆脱出来,仿佛捧着珍稀易碎的瓷器般,小心翼翼地扶着明雅坐好,看看明雅,挠挠头,再看看明雅,又原地转了几圈,然后才压抑着情绪有些声音发颤地跟明雅确认:“明明,老婆,你是,你是说我们,我们有孩子了?我就要做爸爸了?”

难得看见袁朗如此傻乎乎、激动得结结巴巴的样子,明雅噗哧就笑出声来:“已经10周啦,我的孩子他爸!”然后笑靥如花地看着自己傻傻的老公。

随着明雅的话,欣喜若狂的表情迅速布满了袁朗的整个脸庞,让他棱角分明的脸变得灿烂生动起来。袁朗伸手就把明雅横抱起来,在明雅快乐而担心的叫声里就地转了一圈后,想想不对又赶紧把她放回床上,盈满感动的目光从明雅洋溢着幸福的笑脸滑落到小腹,慢慢地跪在床边,轻柔地把手放在明雅的小腹上,闭上眼感受着正在孕育的那个属于他的小小生命。

明雅本来想取笑一下袁朗,告诉他现在根本还感受不到什么,可是看着袁朗狂喜的神色中竟然渐渐掺杂进一丝淡淡的忧伤,忍不住把袁朗的头抱在怀里,温柔地摩挲着他毛栗子样的短发:她知道在这幸福的时刻,袁朗想到了逝去的亲人们,父亲、母亲、奶奶、外公、还有他的洪涛叔叔,那些已经不能跟他们一起分享这幸福的至爱之人。

“生个女儿,明明,给我生个像你一样美丽可爱的女儿吧,让我好好疼她爱她,看着她的生命中没有遗憾地长大成人……”袁朗声音低低地说着:“等我驻训回来,一定想办法好好陪陪你……明明,你是我的天使,再给我生个小天使吧,你们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天堂……” 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跟他们在一起的,还有那承载了太多爱和情感的孕育中的小生命。

回到大队后的第一时间,袁朗向铁路报告了自己已经顺利完成将“A大队的优良基因遗传下去”的任务。铁路非常开心,嘴里不客气地开着得意部下的玩笑,袁朗并不还击,只“有据可查”地重点强调了一下铁路之前欠着他婚假的时候说过的话,然后就用那种“对组织和领导无比信任,并相信组织和领导一定能够兑现承诺”的狡黠笑容看着铁路。

铁路就威严地看回去:“假可以考虑,但你放心把兵交给别人带?你那中队可是机动中队,队里的兵根根是刺儿,个顶个的有性格有脾气,你不怕别人镇不住他们给你捅出篓子来?”

袁朗的声音里满是欠收拾的恳切:“别人镇不住,不是还有铁大您么?连我都被您镇得服服帖帖的,何况我手下的那帮刺头儿兵?谁敢跟您调皮捣蛋,回头我收拾他!”

“滚!”铁路终于忍不住笑骂:“全大队最调皮捣蛋最欠修理的就是你小子!”

袁朗鬼笑着敬礼后想离开,又被铁路给叫住:“袁朗,这次去驻训,可能时间会比以往的长些。”袁朗敏感起来,收起懒散的笑容,连带着站出一副严整的军姿:“有情况?”铁路点点头:“那边局势有点儿异常,你们奉命延长在那里的驻训时间,和L大队密切协同,听候下一步的指示。”

“是!”袁朗干脆利落地答道。

一二九

南方,春末夏初时分,热带丛林里闷热难当。

袁朗带着中队在这片丛林中已经训练一个多月了。训练强度高,丛林里又危机四伏,再加上一个变着法儿设计磨练他们的中队长,兵们很快就都黑瘦了下来,身上的丛林迷彩也都有被撕破的痕迹,只是动作更加敏捷彪悍,眼神也变得更加锐利。袁朗也没好到哪儿去,同样的黑瘦,只尽力保持了一贯的军容严整。

C军区的L大队派了个侦察参谋过来协同,在野外驻训营地里刚一照面,袁朗就愣住了,半天才跟来人抱在一起互捶,开心得笑成一团:原来老L那边派来的,竟是袁朗儿时的玩伴熊辉!

多年不见,熊辉早已经不复小胖子的模样,站在袁朗面前的,是个精壮的陆军上尉。彻底无视军阶差距,并在袁朗帐篷内的椅子里大咧咧伸展开四肢后,熊辉用手点着袁朗:“小豹子,不简单啊,少校中队长了,我在这边可没少听说你的事儿!石磊记得不?我俩现在一块儿呢,每次听到你的什么消息,我都跟石磊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A大队的那个袁朗打小就满肚子的鬼主意,长大了还不更得鬼上天!”

“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袁朗扔了根儿烟给熊辉,散漫而舒坦地靠在行军桌边上,笑得一脸没心没肺。

熊辉啪的一声点上烟,把打火机丢给袁朗:“自己理解去吧。”

袁朗伸手接住,带笑地斜睨一眼熊辉:“什么时候开始玩ZIPPO了?还是二战收藏版的?我的理解就是,白送的打火机完全可以笑纳。”熊辉翻了翻白眼:“王顾左右而言他,扯吧你就,跟小时候糊弄老师一个德行。”两个伙伴想起小时候的事情,就都大笑起来。

厚重的军用笔记本电脑“嘀”的一声响,袁朗立刻把眼睛盯在上面看着传来的资料,然后发送了回复过去。袁朗又坐那儿琢磨了半天,才问熊辉:“你们那边的简报发过来了,熊大参谋,先给介绍一下这边的情况吧。”

熊辉站起来,看着桌上铺开的地图,指点着做了详尽的介绍,袁朗一言不发地听着,眉头越拧越紧。情况介绍完,熊辉抓起袁朗的杯子猛灌了一气,也不打扰袁朗的思路,一屁股坐回椅子里,把行军椅压得吱嘎作响。

袁朗伸手去摸烟,发现烟盒空了,起身想去找,熊辉丢过来个烟盒,袁朗接住一看,是有精美图案的特种兵专用的那种,一笑:“你小子有日子没出任务了吧?还把这些标志性的玩意儿放在身上?”熊辉也笑:“是啊,没在作战连队,出任务的时候少多了。”袁朗叼起根烟点着,深吸一口后喷出去:“看这局势,说不定你我都要动动呢。”

“你小子运气真好,这个时候过来驻训,真要动的话,我们上了,上面也肯定不会让你们闲着。”熊辉看看袁朗,有些感慨。

袁朗懒洋洋地不看他,回答的声调也同样地懒洋洋:“好钢就是要用在刀刃上,上头什么时候也不会忘了我们老A的机动中队啊。”熊辉就恨得直咬牙:“小豹子,我说你怎么就不知道谦虚呢?!”袁朗终于笑眯眯地看过去:“错,这只是适当的表扬与自我表扬,有助于提高以及保持士气。”熊辉一摆手:“得了你吧,少来这套,我的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两人就又大笑。

一三零

笑够了之后,袁朗和熊辉两个又趴在地图研究了一会儿,交换了下看法。袁朗眼睛不离地图地抓过杯子喝水,熊辉瞧着他波澜不惊的神情就问:“小豹子,传说中你可是胆大妄为的好战分子啊,演习中连××集团军的军指挥部都敢端,不过我怎么感觉不出来你有多兴奋?”

袁朗从地图上收回视线看看熊辉,目光飘向帐篷外走过的兵们,说出一句俄语来,熊辉就嚷:“说人话,别弄这鸟语,我听不懂。”

袁朗就笑笑,说:“100多人的性命,都在你的手上。”然后看看熊辉:“刚才那句俄语就是这个意思,是我在俄罗斯当观察员的时候听到的。那是第二次车臣战争中,俄军内务部阿尔法里一个哥萨克老兵,在新拉克高地争夺战前对他的中校指挥官说的。”

熊辉若有所思地看着袁朗,袁朗在他的目光里淡淡一笑:“我也是手下100多个兵的队长,一个中队的性命都在我的手上,哪敢轻易闻战则喜。”

齐桓被分队长差来叫两人出去吃饭时,在帐篷外听到的就是两人最后的交谈。这些话让齐桓愣了一下,想了想后,笑容爬上他的脸,让他喊报告的声音都格外响亮。

老A招待熊辉的是蟒蛇大餐,是今天刚刚跟着袁朗完成丛林对抗训练的一、二分队的战利品。

熊辉眉开眼笑地吃着喷香的蛇肉,嘴里还不闲着地呜噜:“袁大中队长,这可是国家保护动物,有规定不让咱们碰的。”训练中差点儿被这条蟒蛇勒死的雷虎就不干了,瞪起一双牛眼不满地看向熊辉,想说什么,看看队长又没吭声。

袁朗伸手端走熊辉面前的肉碗直接给了雷虎,钳子般的手按住了想要抗议的熊辉:“就是,这违规的事儿怎么能让兄弟部队的人干呢?犯错误的事儿还是我们自己来吧。我的兵被蛇缠住了,生存还是死亡,那当时就是个问题,对于他这种能保护自己而不是保护动物的行为,我决定把你这份蛇肉给他以示奖励,也省得有些人得了便宜还卖乖,是吧?”说完跟兵们眨眨眼,兵们就哄笑起来。熊辉被笑得一脸无奈,兵们见了,笑得更加开心。

通讯兵过来叫袁朗去接电话,还兴奋地强调了一句“嫂子的”,袁朗赶紧跑回帐篷,扔下一群挤眉弄眼嬉笑着的兵。

熊辉来了兴趣问东问西,兵们就哄笑,七嘴八舌地说队长老婆可漂亮了,正给队长怀着孩子呢,所以队长这么紧张老婆的电话。熊辉就追问:“你们队长怎么把那么漂亮的老婆哄到手的?”蝙蝠、福猫等几个知道队长爱情故事的老兵就不满地横他一眼,最后蝙蝠就说讲个队长的故事给你们听罢。这下子不要说熊辉,就连齐桓和雷虎这帮晚进队的老A们都把耳朵支棱了起来。

蝙蝠他们都是从原来的小强队长那里听来的袁朗的故事,于是就从袁朗手臂上的伤疤开始讲,齐桓和雷虎就目瞪口呆地第一次得知那不是什么美制M16贯通伤,而是改锥制造出来的,然后又听到急诊室里的故事,以及引申出来的队长不打麻药割盲肠的典故。

头一次听说这个事儿的兵们都对这样的医疗事故不敢置信,听着蝙蝠学那护士的呵斥,齐桓怒了,忍不住插了一句:“该把那个护士拉出去毙了!”蝙蝠停住话头,和福猫他们看着齐桓,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福猫边笑边哎哟,说“你小子知道个什么,那护士就是咱们队长现在的老婆!”

齐桓登时被闹了个大红脸,反应过来的兵们也都哄堂大笑,熊辉笑着笑着一指齐桓的身后:“小豹子,想不到你的罗曼史这么精彩!”齐桓吓了一跳赶紧回头,他的队长袁朗,正站在他身后微笑不语。

齐桓脸更红了,噌地站起身来想说点儿什么,通讯兵已经野兔子般急窜过来,看着袁朗和熊辉报告说,铁大正在通讯线路上急等着两人。

一三一

局势日益紧张起来,部队也开始了紧急调动,袁朗带着自己的中队结束了丛林驻训,与L大队的人集结一处,待命出击。

铁大带着一部分参谋和通联人员也过来了,跟L大队一起建立了联合指挥中心,战云密布于整个战区,更布满所有待命士兵的心中。

等待的日子里,袁朗的烟抽得很凶,因为第一次真正有了放心不下的事情。从前他出任务的时候也牵挂明雅,可他知道一旦真的有什么意外,看似柔弱内心刚强的明雅最终会一个人努力生活下去,可明雅现在有着5个月的身孕,这让他担心不已……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袁朗心里骂着自己没出息,却偏偏平息不下牵肠挂肚的感觉。

铁路曾经看着袁朗问过一句:“没问题吧?”袁朗明白铁大的意思,没有散散漫漫,没有嬉皮笑脸,答复得少有的严肃认真:“没问题!”

“这次行动战略意义重大,又是跟最强大的敌人在暗中交手,不能有任何差错。”铁路盯着袁朗的眼睛。

“头儿,在您手下这么多年,我还从没有过掉链子的时候吧?”袁朗笑了,自信而坚定。

袁朗知道自己没问题。从他出生的那一天起,就是这种军人的使命性生活抉择的一部分,如今,当战场召唤他时,他像自己父亲当年一样,做了千千万万军人都会做出的同样的决定。

出击的命令下达了,铁路给兵们做了简短的动员。袁朗站在整个中队铁铸一般的队伍面前,看着他的每一个士兵,每一个手足兄弟。兵们雕塑般凝立着,也看着他们的队长,等待队长的战前动员。

袁朗不动如山地背手跨立在指挥位置上,视线扫过每个兵后终于开了口,声音中有着丝丝金属的刚性:“我们老A养兵千日,用兵千日,再大的战争和行动,也没什么可说的,所以我不想多废话。”他的声音陡然提高:“你们的身边是战友,身后是祖国!战友会与你同生共死,祖国等着我们胜利凯旋!”
老A们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从一百多条喉咙中爆发出一声整齐的怒吼:“同生共死,胜利凯旋!”

兵们登车后,铁路叫住了袁朗:“这次L大队应邀与××政府军合作,承担正式的协助剿灭其境内贩毒武装的名义和正面作战任务,而你们要摧毁的这几处营地,不在正面作战范围内,却是×大国正在该国建设的针对我国的前进基地,是对共和国张开的剧毒獠牙,必须砸掉!这场战争注定是不为人知的沉默对抗,你们不能配备制式的通讯设备,不能携带任何能证明你们身份的物品,一旦有人员伤亡,也将得不到救援,只能自己想办法……袁朗,这是一次没有前方,没有后方,孤立无援的秘密作战,一切全靠你们自己随机应变,完成作战任务。”

袁朗听完后没正形地笑起来:“头儿,这些东西作战计划里都有啊,我知道我们的处境,不过老A不就是干这个的嘛,早都习惯了。”

“你小子给我严肃点儿!”铁路嘴里这么说着,脸上的线条却柔和下来:“袁朗,好好把兵们都给我带回来,还有你自己!”

袁朗嘻笑着答“是”,眼里流露的却是坚定果决。

一三二

异国的热带丛林中,袁朗已经带着自己的中队遂行了半个多月的作战行动。

对习惯于野战和野外生存的老A们来说,丛林里虽然杀机四伏,但仍然是个天然屏障和粮仓,进了丛林就如同回了自己的家一样,所以兵们虽然各个人瘦毛长,士气却仍然高昂。

前天从遇到的老L那边获得了一次补给,兵们更是兴奋不已,唯一不满的是那万宝路的香烟,让很多抽不惯外烟的兵思念起驻训时候的日子:云烟抽起来的味道就是好啊。

袁朗也不喜欢万宝路,跟大部分的中国军人一样,他更习惯红塔山的醇香,当然,从秦大队和铁头儿那里蹭来的中华味道就更好了,尤其秦大队调走后,铁头儿的烟瘾没秦大那么凶,蹭烟的机会更多,还可以美其名曰帮领导减负。“头儿一定希望我现在就回去蹭他的烟呢。”袁朗想着想着就轻笑起来,

把烟头掐灭,就地踢出一个坑埋好后,袁朗看着聚到身边的四个作战分队的分队长:“哥儿几个辛苦了。打掉了三处营地,还剩下最后的两个,现在布置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分路攻击的命令下达后,副中队带着三、四分队出发,袁朗目送着兵们隐入丛林。

左臂被子弹擦伤缠着绷带的齐桓和雷虎坐在一边擦枪,齐桓抬头看了一眼队长,眼神复杂:回去后还有一个禁闭处分在等着他,队长说了,会亲自把他一脚踢进禁闭室去。

事情缘起攻击第一个营地时,二分队的突击手王洪立在掩护齐桓进攻时中弹牺牲,撤下来后袁朗命令就地掩埋烈士,做好标记,记好方位,日后再来寻找,在这种残酷的无依托作战环境里,这是唯一正确的选择。老兵们都默默地执行着命令,齐桓却冲动地拦着不让,“不能把他丢下!我背也要把他背回去!”齐桓血红着一双眼睛瞪着老兵们。

袁朗正默默地给王洪立整理着服装,闻声后头也不抬地命令道:“把他拖开!”福猫过来拍了拍齐桓的肩膀,想拉他走开,齐桓身子一动,福猫没想到这小子会犯混,猝不及防被撞倒在地,蝙蝠抬脚想踹过去,看了看齐桓受伤野兽般的眼神,叹口气,把脚又收了回来。

“你能背他走多久?我们还要在这里执行很多天的任务,你能一直这么背着他么?我们已经牺牲了一个人,你想再增加一个非战斗减员?”袁朗对周围的动静视而不见,冷冷地问道。

“我……”齐桓哽住,眼泪唰地下来了。理智上,他知道队长的决定是对的,可是感情上他接受不了:“你说过,我们是同生共死的战友……”

袁朗站起身来,看着齐桓:“不错,我们是同生共死的战友,可我们还活着,就要继续完成我们的任务!任务!你懂么?”说到后面,袁朗的声音几乎是在低吼:“七天禁闭,回去后执行!我会亲自一脚把你踢进去的,让你在里面想明白什么是老A!什么是战友!什么叫做青山处处埋忠骨!”

蝙蝠过来又拉了一把齐桓,齐桓愣愣地看着分队长,蝙蝠轻轻地说:“洪立是我们所有人的战友,你以为就你难过?别添乱了,队长心里已经够难受的了。”齐桓看袁朗时,袁朗却已经转身走开。

战斗不断地继续,敌人并不是纸老虎,战争的残酷和惨烈一次次洗礼着兵们。又有战友牺牲了,齐桓已经能够在心碎中默默地掩埋烈士。他现在开始真正理解什么是老A,理解自己所身处其中的这一群站在战争最前排的人们,理解在孤立无援的境地下,自己和战友们该如何去战斗,该如何去面对牺牲,而这些理解,让他开始读懂队长的世界。

一三三

一分队和二分队的兵们在袁朗的率领下,静悄悄地向最后一个营地摸去。

蝙蝠带着齐桓组成双人斥候小组在前面做尖兵,他现在很喜欢同寝的这个反应灵敏的小兄弟,冲动的时候很欠修理,不冲动的时候着实是个不错的兵。

透过密林的缝隙,远处的营地已经若隐若现。两人同时止步,齐桓看看蝙蝠,蝙蝠盯着营地,耳朵支棱起来,全神贯注地凝神倾听着四处的声音,半晌才带着齐桓向营地运动过去。

袁朗带着老A干队沿途追踪着蝙蝠他们留下的信号跟了上来。这种可通过特殊光线识别信息的记号液和识别仪是为这次行动配备的,帮了秘密行动的兵们的大忙。到了营地外围与蝙蝠预定的汇合地点后,袁朗打了个手势,兵们拉开队形隐入丛林监视待命。

蝙蝠悄没声地来到袁朗身边,汇报了他和齐桓侦察的情况:依山而建的四方形营地地势险要,三分之一是建在山体内的钢筋混凝土结构,三分之二是暴露在山体外的土木结构楼寨,四个机枪掩体分布在楼寨的两角以及和山体结合处,正面的大门上是一处哨塔,有一挺机关炮看守,山体结合处各有一个小门,在机枪掩体的下面。营地里有大量的×国运送过来的武器装备、弹药和C4炸药,都堆在营房前的空地上。里面有30到40个武装毒贩,还有×国S特种部队的一个10人小队。

“头儿,他们兵力和地势都占优。”蝙蝠最后总结到。

袁朗抓起望远镜看着营地,边看边问:“山上的情况如何?”蝙蝠补充说:“营地上方地势陡峭,不易攀登,有一个三人小组凭借天然石洞居高临下防守,其中一名是狙击手。”

看了半天之后,袁朗在地上简略地画了营地地形和火力分布图,琢磨了一会儿,冲蝙蝠一笑:“形人而我无形,这样的优势不代表胜率,再说你什么时候听说活人让尿憋死过?”

袁朗把兵们叫过来,确定了四面突击的方案:先消灭居高临下的三人小组,然后正面佯攻摧毁空地上堆放的武器弹药,掩护两翼突入小门向内攻击,上面的攻击小组向下策应攻击,协同清剿空地和钢筋混凝土结构内的敌人,狙击手留守狙杀,重点“关照”训练精良的S们。

留下一个双狙小组定点清除机关炮手和机关枪手并监视逃敌后,袁朗带着兵们分四路向各自的攻击地点潜行过去,等待黑夜的来临:虽然夜视设备已经把黑夜变得如同白昼,但敌众我寡时,黑夜攻击仍然比光天化日之下的攻击更有利。

齐桓跟着第一攻击小组,随在何云飞后面攀上了山顶,准备好飞刀、弓弩和速降绳索,静待出击的时机和命令。

暮色渐渐深沉得看不清景物,钢筋混凝土的建筑里已经有点点灯火透出。营地里忽然一阵骚动,S们走出来,聚集在空地上检查着身上的装备,看上去要出发的样子,武装分子们也涌到了空地上,开始要往两辆破旧的卡车上搬运武器弹药。

袁朗心想这帮孙子不是听见什么风声要转移吧?一旦转移再想逮住消灭就不容易了。他当机立断向山顶的攻击小组发出攻击信号,第一攻击小组的两个老兵立即顺着两条绳索从山崖上头朝下无声地速降下去,飞刀没处,弓弩弦动,两个守敌瘫在地上,剩下的一个惊恐地抬头看时,两个兵已经翻身落地,手里的刀锋一闪,毙敌于无声。

齐桓速降下来时,踩着一地的血腥看向两个老兵,脸上全是佩服的神情:虽然他已经参加了连场的战斗,但最残酷的近身格杀还一次都没经历过。

一三四

袁朗收到第一攻击小组发来的成功信号后,手一挥,雷虎的火箭弹直向空地上的弹药飞过去,接二连三殉爆的弹药把武装分子们炸得死伤满地,鬼哭狼嚎,只训练有素的S们敏捷地就地卧倒,并在爆炸的间歇中迅速寻找掩护,战术意识的优秀以及反应的灵敏让袁朗也忍不住叹好。

双狙小组开始解决机关炮手和机枪手,火力手用机枪压制收割着空地上那些训练水平与S们天差地别的乱窜的武装分子。S们并不还击,也不理会不断被扫倒的毒贩们,一部分隐藏在各自的掩护物后面静静地等待着,一部分悄悄向大门两侧移动。这种毫不顾及毒贩性命的做法开始让袁朗有些摸不着头脑,心念电闪之间明白了S们一是想耗费进攻者的弹药,二是想诱敌深入,最终消灭进攻者或者冲出来逃生。

想到这里袁朗命令何云飞居高临下狙杀S们,果然S们在狙击枪口下大乱,翻滚躲避中忙着用枪榴弹反击何云飞,但何云飞早在狙杀两人后即迅速收缩回山洞内隐蔽。袁朗立刻命令四路攻击人员趁乱一举突了进去,对空地上的敌人展开合击。

付出多名战士负伤的代价后,老A们肃清了空地上包括S们在内的敌人,攻入钢筋混凝土建筑,两人一组逐屋清剿着残敌。建筑内的枪声和爆炸声渐渐平息,雷虎从齐桓身边跃起,一脚踢开一扇很宽的房门,一梭子子弹扫完后冲进去,瞥见死角处瑟缩着两个人,借着门外的灯光看过去,是一个浑身是伤的武装毒贩搂着一个极为年轻的女子。

雷虎的枪口对着两人,灯光虽然昏暗,却仍然可见年轻女子那惊恐的目光,下意识地就停住了扣扳机的手指动作。齐桓探头进去一看,也愣住了。

外面的枪声和爆炸声已经彻底平息下来,只有老A们之间的答问声音,和杂沓的脚步声朝着齐桓和雷虎这个方向过来,齐桓闻声看去,袁朗带着福猫已经走到他的身边。

雷虎也转过头来,没注意到武装毒贩眼里一闪而过的阴骘,和他从怀里抽出来的正扣动扳机的一支贝雷塔手枪。站在门口的袁朗却看得一清二楚,抬手出枪开火的瞬间已经飞身而起,把雷虎撞了出去。枪声响过,年轻女子号哭着抱住头颅被击碎的毒贩,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手里竟然握着一颗手雷!

福猫的枪响了,手雷掉在地上,齐桓扑向袁朗和雷虎,“轰隆”一声巨响,尘烟淹没了所有的人。

齐桓觉得自己肩膀后面和右腿侧后痛了一下,然后是更加剧烈的疼痛。“挂彩了。”他反应过来,想起身子下面压住的人,赶紧用手臂一撑想要起来,肩上一痛身子一软,又扑倒下去。奇怪的是下面的两人只哼了一声,听上去更像是雷虎的声音。扑倒的齐桓手上触摸到一片温热粘稠的液体,激灵一下咬牙就从两人身上翻下来,抬头看去,他的中队长仰卧在雷虎身上一动不动,胸腹间有大片的血迹漫染开来。

齐桓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抱起失去知觉的袁朗,喊着“中队长!中队长!” 福猫的头上流着血,也连滚带爬地扑到袁朗身边。兵们听到队长受了伤,呼啦一下全都围过来,凌云从兵们身后挤进,跪下撕开急救包开始处理袁朗胸腹部的两处枪伤。

闻讯从外面窜进来的蝙蝠,单膝跪地问凌云怎么样,凌云忧心忡忡地说:“队长的伤太重,必须马上救治,不然就……”凌云说不下去了。蝙蝠就冲刚从袁朗身边做起来的雷虎和傻呆呆看着袁朗的齐桓怒吼起来:“怎么回事?!”

齐桓却像没听见一般,抱着昏迷不醒的袁朗红了眼眶:“队长,都是我和雷虎混蛋,看见那个女人犯什么傻啊……队长,我俩真该死啊……队长你醒醒,你把我踢进禁闭室去啊……我会在里面好好反省的,队长,你醒醒啊……嫂子还等着你回去呢,队长……”蝙蝠听罢铁青着脸跳起来,一脚把号啕大哭的雷虎踹倒,跟着再想踹齐桓时,齐桓却已经自己倒下去了。

一三五

齐桓晕过去的时候,怀抱里的袁朗被震动,眉头轻搐了一下,让福猫惊喜万分,伸手把袁朗从齐桓的怀里接过来:“队长?队长?!”

袁朗一点点睁开双眼,看着围在一起的兵们,目光慢慢在蝙蝠的脸上聚焦,虚弱的声音里透着严厉:“怎么都杵在这儿……战场打扫完了?”蝙蝠蹲下身子报告:“已经都差不多了。”袁朗微阖了一下眼睛,又努力张开:“没有差不多,要尽快完成……这里不能久留……回到你的指挥位置上去……”蝙蝠的鼻子有些发酸地看着自己的队长:“是!”站起身来,招呼着兵们转身要走。

“还有,”袁朗气息微弱的声音当即止住蝙蝠的脚步:“我大概清醒不了多久……从现在起,你接替我指挥,直到汇合三、四分队,见到冯远……”冯远是副中队长,袁朗此话一出,兵们都红了眼眶,蝙蝠努力压抑着泪水和伤感,双脚无声地碰了碰脚跟,带着兵们出去。

袁朗费力地转头看向正给齐桓做处置的凌云:“他……伤哪儿了?”凌云不想让袁朗担心,模糊地答道:“后背和右腿各一处不规则弹片伤,看不到切入深度和停止点,现在是失血较多晕过去了,可能问题不大。”嘴上说着,手下扎紧齐桓腿上最后一道绷带。

“臭小子,把我当了夹心馅饼……这人救的,像谋杀……别让他有事,还欠我一个禁闭呢……”袁朗艰难地骂了一句,脸上泛起一丝无力的笑容。凌云勉强地跟着笑笑,却见袁朗阖上了双眼,急得就喊:“队长,跟我说话!队长,跟我说话啊!”袁朗却再没有回答他,呼吸渐渐地微弱下去。

外面急促的脚步一阵风般地刮向这边,蝙蝠带着几个人又返了回来。凌云抬头见其中一个竟然是老L的联络参谋熊辉,见到救命稻草般跳起来死死抓住:“太好了,熊参谋,赶快联络你们的救援人员把队长带回去抢救,再晚就怕来不及了!”

熊辉一把就把凌云扒拉到一边,跪下去看看昏迷不醒的袁朗,和他胸腹间绷带上慢慢扩大的渗血痕迹,又看一眼昏迷中的齐桓,攥紧拳头站起身来,神色冷峻地命令道:“你们的任务已经全部完成,我已经呼叫了接应和救援,带上你们队长和其他伤员跟我走,马上!”

一三六

齐桓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片热带丛林中,而是四壁如雪的医院。微笑的护士告诉他,这是昆明陆军总医院。

“我回国了?”齐桓脑子里还有些没转过来,看着那护士就冒出了一句。

护士有些奇怪地看着迷迷瞪瞪的齐桓,不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明明是在陆军医院里,回什么国啊?想了想还是对这个伤员说:“不要胡思乱想,你的伤虽然很重,但医生说了,不会对你日后的工作和生活产生任何影响,你还会是个活蹦乱跳的战士。”

齐桓更不明白了,自己明明是军官,怎么又成战士了?陆军医院的护士不会连军衔都不认识吧?军衔,出任务,丛林,战斗……队长!齐桓一下子醒过味儿来,下意识地想跳起来,身子刚一动,牵动得输液瓶和架子开始晃悠,吓得护士一手按住他一手扶牢输液装置,声音也严厉起来:“你干什么?!”

“队长,我队长呢?我队长他怎么样了?”齐桓被按住了不敢再动,就哀恳地看着护士,一叠声地连问。

护士瞪了他一眼:“什么你队长?不认识,也没听说过。你别乱动,好好躺着!”

齐桓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医院里的护士怎么会不知道跟他在一起的队长?队长难道不在医院?队长难道没回来……齐桓感觉自己的呼吸都不顺畅了,胸口憋闷得想要喊叫,呼的一下就坐起身来,后背和腿上的伤口的大痛也顾不得了。他伸手去拔手上的针头,他想要出去找人问问队长的情况。

齐桓焦躁的样子吓得护士只在那里叫着:“哎你!你别动!你……”正乱着,铁路推门进来了,当即喝道:“齐桓!”齐桓条件反射般答了声“到!”,然后一眼看见黑着脸的大队长,老实了。

护士气得想训齐桓两句,看看铁路严肃的神情又忍住了,把齐桓按躺下,重新整理好输液装置,看看铁路,铁路示意她出去,护士就带上门走了。

铁路站到齐桓的床边,声音里全是不怒自威:“你要干什么?想造反?”

齐桓感觉自己这么躺着回话不太尊重,可大队长威严的神情让他又不敢乱动,只好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回答:“我想知道队长怎么样了,可她说她没听说过我的队长,我就急了。大队长,中队长他……他怎么样了?”

铁路看着齐桓期待的眼神,心里叹了口气:“好好养你的伤,你们中队长不在这家医院,他在北京呢。”齐桓松了口气,原来队长已经回北京了,可是不对啊,队长的伤那么重,怎么会比自己还好得快居然就回北京了?不会是……他有些恐惧地看向大队长,想问什么却不敢出声。

“想什么呢,你个臭小子,你们队长还活着呢!”想到生死未卜的袁朗,铁路有些心烦意乱,可他压住自己的烦躁,给齐桓先吃个定心丸:“你们中队的伤员都在这里,你给我好好养伤,不许乱来,不然的话,回去后我饶不了你!”

听了大队长的话,齐桓心里虽然还有疑问,但总算安定下来。队长既然活着,那就不会有什么大事儿了,大队里谁不知道中队长号称妖孽啊,妖孽必有妖孽的道行,自己还是等着回去给中队长一脚踢进禁闭室去关禁闭就行了。想到这里,齐桓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一三七

从驻训时候的最后一次通话算起,明雅已经快一个月没有听到袁朗的声音,也没有袁朗的消息,更联络不到他。明雅猜想他肯定又出任务去了,这让她的心又悬了起来。

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快6个月了,明雅也熬过了妊娠反应最重的时刻。小家伙越来越不老实,常常在妈妈的肚子里伸胳膊踢腿的,像爸爸一样生命力旺盛。轻轻摩挲着自己的肚子,明雅的脸上有着甜蜜的喜悦:前几天她终于没能克制住自己,跑去做了B超,显示她肚子里的是个女儿,是袁朗最想要的女儿。

明雅想把这个好消息立刻告诉袁朗,她甚至都能想象得到袁朗像孩子般雀跃的样子:对袁朗这种纯粹的军人来说,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个心想事成的好消息更让他幸福的事儿?可他显然是出任务去了,“袁朗,你要平平安安地早点儿回来。”明雅喃喃地在心里默念着。

科里的小护士们羡慕了明雅一段时间后,已经不再拿袁朗打趣明雅了。那个小护士们口中“酷毙了帅呆了还懂得鲜花浪漫”的黑脸少校,出现在老婆身边时跟流星雨一样灿烂,可那频率也跟流星雨一般珍稀,以至于小护士们说还是不要找特种兵老公的好,除了惊鸿般偶尔惊艳亮相一回之外,甚至不如野战军的那些老公们更让人感觉踏实,至少野战军的军官们你还知道他就固定地呆在某个地方,可明雅的老公除了神出鬼没,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留给明雅的除了担心就是牵挂,只苦了明雅一个人,还有两人将来的孩子。

老成而善解人意的护士长总是体贴地跟明雅说别听那帮小丫头片子的,你老公还是不错的,你来我身边的时候是个直率娇憨爱哭的女孩儿,现在还是这么直率娇憨可爱的样子,说明你老公不仅努力爱着你,还认真呵护着你的性格和脾气,呵护着你的本真,一般来说粗线条的军人里能做到这一点的,比那熊猫还稀罕呢。

“当然,你现在这样子,他要是能有时间多陪陪你,就更好了。花朵般的媳妇,就要给他生个花朵般的女儿,偏就不如他那个部队和他那群兵有吸引力,穿制服的男人们啊,除了制服诱惑,也真给不了家里什么帮助。”有一个刑警老公的护士长,终于心有戚戚焉地说出这样一句。

明雅只是笑:爱情来临的时候,她没有想那么长远,就已经不知不觉地爱上了;爱情实现的时候,虽然已经知道袁朗将要带给她什么样的生活,可她别无选择。她永远习惯不了为自己的爱人提心吊胆的感受,但她只能这样努力习惯下去,没有怨由地习惯到永远,只为袁朗对她的依赖和爱恋,只为她对袁朗的热爱和疼惜,她深知自己是袁朗最信任和稳定的后方,是那个神采飞扬的特战菁英的动力源泉。

一个多月没有袁朗的消息让她担心,可是袁朗还曾有过更长时间的音讯皆无,明雅相信袁朗最终会回来的,回来看自己,和他将要出生的期待中的女儿,她现在能作的只有等待,如同以往的日子里做过的那般。

倒是院里这两天的气氛不太对头,院长办公室的主任看着自己的笑容有些奇怪,还把自己从临床护士调到了人人向往的管理科,当上了轻松而有实权的助理员,可以脱离值夜班的辛苦,过上正点上下班的生活。不知情的小护士们羡慕得不得了,头脑们还有护士长却用另外一种神情看着她,明雅隐隐觉得那目光中有一种东西很熟悉,她在很多医生看待那些垂危患者的眼里都见到过,那种东西叫做悲悯。

这种感觉让明雅很不舒服,也让她隐隐地害怕。当铁路出现在她的办公室里时,明雅终于被恐惧压跨了。

一三八

看见铁路进来,明雅的脸色开始发白,站起身来的时候,双腿一直发软发抖,只好用手撑住办公桌,看向铁路。跟在铁路身后的护士长急忙过来扶住明雅,站在铁路身边的院长办公室的王主任,看着明雅的眼里忍不住有一丝恻然。

铁路温和地笑了笑,这一笑让明雅悬在半空的心顿时落回了原处:老A的大队长向来无事不登部下家属的三宝殿,一旦出现通常都不会带来什么好消息,但此时此刻铁大的笑容虽有些勉强,却没有悲伤,至少说明他不是来通知什么噩耗的。

略有些安心的明雅很想回应一下铁大的笑容,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笑不出来,只艰难地开口说了句:“大队长,您找我有事?”

铁路心里叹息着看看有孕在身的明雅,有些沉重地说道:“小明,袁朗现在就在你们医院,他受了伤,不过已经脱离了危险。考虑到你的身体情况,没有一开始就告诉你,现在不能再瞒着你了。”

明雅慢慢倚着护士长无力地坐了下去,她现在终于知道院里为什么把她从能随时了解入院伤员和抢救情况的临床调出来,也知道头头脑脑们还有护士长眼里的悲悯从何而来了,相信院里也跟所有相关的人员都打了招呼,好心瞒着的只是她一个人。想着自己日夜思念的丈夫原来就在咫尺之外的某间病房里身受重伤接受救治,明雅的脑子里有片刻的空白。

护士长怜惜地搂紧了眼神有些恍惚的明雅,王主任赶忙说:“小明,你别担心,你爱人是一周前紧急送回来的,我们急调了301的专家过来会诊和抢救,现在他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所以才让你知道。”

明雅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一言不发地站起来往外就走,经过众人身边时只无言地看了看,王主任连忙说:“为了预防MODS,你爱人还在ICU,不过看他的情况,最迟明天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

在铁路、王主任和护士长沉默地注视下,明雅机械而熟练地清洁、消毒、更衣,完成着进入ICU的必备程序。穿好无菌服后,明雅轻手轻脚地走进ICU里一个单独的隔间,浑身插满各种管子的袁朗,出现在明雅眼前。

沉睡中的袁朗苍白的脸上很安详,雕刻般清俊的轮廓变得平静柔和,没有硝烟,没有龙虎军威,脸色像个熟睡的孩子般纯净。明雅不错眼珠地看着自己久违的丈夫,轻轻握住袁朗唯一还空着的左手,眼里的泪水忍了又忍: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为了袁朗,为了他们的孩子,她也得坚强。

ICU里的女医生过来,把明雅轻轻揽在怀里,安慰地轻拍着她的肩膀,柔声说道:“小明,没事了,你爱人身体壮得像头牛,生命力顽强得出奇,现在已经没事了,明天他就可以转出去呢。”

明雅依靠在医生的怀里,脸上终于浮起一丝笑意,眼里的泪水随着笑容悄悄滑落:“他还没看见我们的女儿呢,他敢有事?他在他们那儿绰号妖孽,总得折腾够了才行,我知道他还根本没玩够呢。他要是敢就这么扔下我们娘俩,黄泉碧落我也要找到他去理论!”

铁路站在ICU外面,透过玻璃隔断看着这对小夫妻,有些心疼。袁朗这小子在辗转后送时差点儿流干了全身的血,因为伤情危重,急救后必须转运北京抢救,那个过程相当惊心动魄,如今思及仍有余悸,好在现在脱离了危险,这让他深感欣慰。

转身跟王主任略一致意,铁路电话通知大队的值班人员,把袁朗脱离危险的消息告诉一中队那帮毛猴子们,尤其转告还在昆明的齐桓等伤员,省得他们不安心养伤。

一三九

一个月后,齐桓等人伤愈归队时,正赶上大队开表彰会,机动中队立了集体一等功,他自己也得到了第二枚个人二等功奖章。

解散后,蝙蝠看着兴奋的齐桓,冷冷地骂道:“臭美什么?你跟雷虎见了女人连枪都不会开了,不是你们两个白痴犯傻,队长也不会伤得那么重!”

齐桓和边上的雷虎就都耷拉了脑袋:队长这次是一等功,可他还在医院养伤呢,而这伤纯粹是被自己给害的……一想到这个,两人的心里就不是个滋味。

“算啦算啦!”福猫出来打圆场,虽然他当时也恨不得踢死眼前这两个家伙:“你们两个生瓜蛋子记住啊,队长以前就说过,这战场之上不能婆婆妈妈!你看她是柔弱女子,她看你们是生死仇敌,你一时心软,最后就会害到自己和战友!”齐桓和雷虎羞愧地听福猫训话:“我头回实战任务前,队长跟我说战场之上没有善恶,只有生死,而且善一旦遇到恶,肯定是善良先受伤,所以你们的善良都得留在战场之外,记住没有?”两人立刻大吼:“记住啦!”

福猫懒得跟两个生瓜蛋子废话的样子,摆摆手晃悠走了。

齐桓愧疚地看向自己的分队长:“那我的禁闭是不是现在就开始?”蝙蝠一瞪眼:“当然!马上给我滚到警通连去,还当真等着队长回来后把你踢进去?!”于是齐桓乖乖地回去放好东西,跑步去了警通连。

警通连的肖连长就又被齐桓给搞晕了,电话核实后直摇头:“我说你们一中队的人怎么都跟你们队长一个德行?平日里无法无天时,想关你们禁闭都被你们逃得干净,没事儿的时候全都自己主动跑来禁闭室报到,真真袁狐狸手下都是跟他一样的怪物。”

齐桓就嘿嘿地乐,肖连长更琢磨不透这一中队的兵了:“关禁闭就这么让你高兴?”齐桓白了肖连长一眼,没吭声,他才不是为了关禁闭而高兴呢,他是高兴肖连长把他跟中队长扯在了一起。他现在感觉队长冷的时候像一道寒光,热的时候像一束阳光,看着都是平淡无奇的白色,却七彩蕴成,稍经事情折射即变幻出缤纷色彩,这让他由衷地感佩。

袁朗在医院里听蝙蝠和福猫说齐桓去了禁闭室,微微一笑:“这小子,就是执行命令坚决,从不打折扣。” 蝙蝠马上说:“队长,那小子的战场表现还不错,虽然犯了低级错误,不过他不是没经验么?最后也是为救战友受的伤,我挺喜欢他。”福猫就笑:“对,喜欢得见他就吹胡子瞪眼睛。你们一个宿舍的你累不累啊?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袁朗舒服地靠在床上笑看两人拌嘴,偶尔挑拨一句,蝙蝠和福猫更嘻闹成一团,嘻嘻哈哈地没注意到明雅拎着保温桶已经站在了单人病房门口,还是袁朗转脸看见,赶紧咳嗽一声,两人才消停下来,蝙蝠就喊“弟妹”,福猫则嬉皮笑脸地嚷嚷“嫂子好!”

明雅笑着走进来,一边放东西一边轻嗔:“这可是医院呢,你们呀,就差把房顶掀了。来得正好,我煲的鸡汤,你们都喝点儿。”

蝙蝠和福猫就都有些不好意思,找借口想溜,袁朗懒洋洋地说了句:“想去哪儿啊?是不是嫌我老婆手艺不好?”蝙蝠和福猫立马乖溜溜地坐回来,端起明雅给盛出来的鸡汤赶紧开喝:在队长面前动心眼,通常都是白浪费脑细胞。

袁朗自己却不急着喝,只带笑地看着两个人,等他们喝得差不多了,才对蝙蝠说:“回去告诉齐桓,禁闭期间写一份不少于5000字的检讨,要求他以作战总结的方式完成,结合实际战斗情况,检讨自己的错误。”蝙蝠放下碗,有些愕然地看着队长,袁朗则随意地换了个姿势把自己在床上安顿得更舒坦,淡淡地一笑:“他的伤刚好,给他在里面加套被褥,等他出来,第一个外出日就让他来我这儿汇报。”

一四零

队长的命令到达基地禁闭室时,齐桓立刻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5000字的检讨?作战总结和战术检讨的方式?”齐桓隔着禁闭室的门,心虚地跟自己的分队长确认噩耗。

“对,5000字!队长说了,这是最低字数限制。你小子还有5天时间完成任务,好好干吧!”蝙蝠甩下这句话后扬长而去,丢下齐桓一个人在里面发蒙。

5000字……齐桓呻吟一声倒在床铺上。检讨这个东西,齐桓没少写过,从写给老爸开始,在学校里写,在军校里写,在侦察营里也写,可这5000字的长篇检讨……

“大学毕业论文我也才写了一万多字!”齐桓痛苦地怨念一番,老老实实爬起来坐到小桌子前,开始炮制这份截至目前人生中最长的检讨书,还得写深刻了,不然队长准饶不了他。

静下心来整理一下思路,齐桓忽然发现,如果按照队长的要求来写,这次任务值得他记录、反省和思考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老A的责任,老A的荣誉,老A的牺牲,战场之上善恶的取舍……齐桓明白这是人在医院的队长又在给他布置新的训练科目呢。

出了禁闭室后的第一个休息日,蝙蝠早早地就把外出假条给了齐桓。揣着自己的检讨书颠出大山又颠了一路,齐桓拎着一堆水果营养品窜到袁朗的病房外时,正和从里面出来的明雅打了个照面。他赶紧把右手拎的东西倒到左手,立正敬礼,刚想喊一声“嫂子好”,明雅急忙竖起手指嘘了一下:“你们队长昨天写材料睡的太晚,今天又做了一上午检查,这会儿刚睡着。”齐桓就睁大了眼睛:“队长他住院了还写什么材料?”明雅笑笑,没说什么,就让齐桓进去等。

齐桓蹑手蹑脚地走进去,找了个地方把东西放下后,看了一眼躺在床上阖眼休息的袁朗。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见这种状态下的队长,与以往的样子截然不同,平静如水得让他一时很不习惯。看了一会儿,齐桓觉得这样盯着队长很不礼貌,就走到沙发那里坐下,屁股刚刚挨上去,就被一个声音给弹簧般地惊跳起来,瞬间戳成了一根棍子。

“参观够了?”袁朗的眼神清亮亮地,似笑非笑看着眼前的这根军绿色棍子,毫不在意齐桓眼里吃惊的神情。

齐桓的脸都绿了,自己刚才死盯着队长看的事儿,显然尽在人家掌握之中,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可眼前这还是人嘛?怎么就这么沉得住气,被人看了半天都一脸平静不说,连眼珠子都没动一下,妖孽!不愧是传说中的妖孽!

傻站了一会儿,齐桓才想起来问道:“队长,你刚才没睡啊?那你怎么……”他又看了队长一眼,没敢再说下去。

袁朗慢慢坐起身来,找个角度靠舒服了:“不是想给你提供一个免费参观的大好机会么?不难得?”齐桓被噎了一下,不敢接话。袁朗伸出手来,齐桓直眉瞪眼地看了两眼才反应过来,急忙掏出检讨书递过去,袁朗低头看看,说了句:“坐。”齐桓就赶紧规规矩矩地坐到沙发上。

袁朗的眼角余光瞥见齐桓腰板挺直,双手扶膝,正襟危坐成一副开军事会议的模样,有些忍俊不止:“齐桓,这是医院病房,不是大队作战室,不用这么绷着!”

齐桓心说我当然知道这是医院病房,可您这位队长总这么神鬼莫测的,我能不绷着嘛。想归想,他终于还是放松了下来。

一四一

“福猫跟你讲过他第一次出任务的事儿了?”袁朗看着看着,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齐桓坐直了回答“是”。引用了福猫转述的善恶论,自然会被队长给看出来。

袁朗的眼光仍然停留在那份检讨上,嘴里却继续问:“如果这个不该出现的善念,出现在了一个战场指挥官的身上,会如何?”齐桓严肃地看着队长:“他会把自己的性命置于危险境地,还会让他的部下流血牺牲。”

袁朗终于抬起头来看看齐桓,和齐桓重又做得板直的坐姿,不置可否地一笑:“就这些?”

齐桓脑子里开始狂转,看看队长沉静的眼神,再看看拿在队长手里的检讨书,明白了队长的意思:“还有任务的失败。”袁朗看着齐桓的眼神里多了某种东西,嘴里说出来的却是:“你很适合蹲禁闭。”齐桓终于忍无可忍地对袁朗翻起了白眼,两人就都笑了起来。

明雅回来的时候,齐桓正听着袁朗结合战例给他讲评那份“检讨书”。他不知道队长究竟经历了些什么样的事情,参加过什么样的战斗,但队长对战争的感悟、对生命的尊重和对战友的感情,让他深深地动容:跟着这样的队长出任务,心里踏实。

看到明雅进来,袁朗停住了话头,有些事情,有些话题,有些残酷,有些牺牲,只能跟战友说,却不能和家人交流,那也是一种爱的方式。齐桓心领神会地接过明雅手里的东西,一下子想起了什么事情,看着明雅挠了挠头。

明雅莫名其妙地看看忽然就有些不自在的齐桓,询问的目光转向一边心知肚明、表情趣怪的丈夫。袁朗伸手扶过明雅坐在床边,声调平淡地说:“驻训的时候有人听说了我切盲肠的故事,帮我打抱不平来着,说应该把那个忘打麻药的护士拖出去毙了。”明雅惊讶地看看忍笑的袁朗,再看看窘迫地涨红了脸的齐桓,恍然地笑出了声。

齐桓更窘了,嗫嚅着说:“嫂子,那个,嫂子,我不知道是你,要不打死我也不会那么说的……”他不解释还好,一语既出,连袁朗也绷不住笑了起来,可又不敢大笑,一时间有些辛苦:“齐桓,别逗我啊,不然等我回去踢死你!”

“队长你赶紧养好伤回基地吧,队里都挺想你的。”齐桓发自肺腑地跟自己的队长说。队里的兵们是真的都想这个一脸坏笑的头儿了,要不是战备任务忙,外出名额又有限制,兵们恨不能把军区总医院变成基地编外卫生队,天天来“骚扰”他们的队长。

袁朗无奈地环视了一下病房:“这一个月都快要憋死我了。在这儿待得我全身的骨节都快锈住,没办法,忍着吧。”转头看看明雅,眼里带上了一抹柔情:“不过也好,认识这么多年,这还是我跟你嫂子在一起时间最长的一次,算是因祸得福吧。”明雅的笑容里有着心疼,既对丈夫,又对齐桓说:“这种福气可是哪个家属都不想有的!只要你们都平平安安,不在一处也没关系。”

齐桓就很认真地看向明雅:“嫂子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让队长受伤的!”袁朗没说什么,只看了看齐桓,眼神格外温暖。

送走齐桓,明雅笑着跟袁朗说:“这个齐桓还真不错!你手下这帮兵真好,难怪你的心啊,都长在你们大队了。”袁朗笑得轻松惬意,眼里闪动着得意的光芒:“我那帮兵都是万里挑一的好兵!齐桓是我削出来的第一批南瓜,也是个地地道道的好兵!”

一四二

这回养伤,还真是袁朗跟明雅相爱之后在一起时间最长的一次。明雅的身子已经很沉重了,却还是在病房、办公室和自己的小家里来来去去的,袁朗笑说她像一只快乐的小企鹅。

得知自己真的要有一个女儿时,恢复神智没多久的袁朗兴奋得差点儿又晕过去。在袁朗二十几年的人生中,还从未像盼女儿出生般热切地盼望过什么事情,那么个隔着妈妈的肚皮还会踢他一脚的小生命,让他幸福得有些颤栗。

来医院看袁朗的铁路难得地让他等孩子出生后再回大队:“反正你出院的时候,孩子也差不多该生了,索性多给你几天假,好好陪陪老婆孩子。”袁朗就笑说:“头儿你这是顺水推舟。” 铁路毫不含混地承认:“我就是顺水了也推舟了,你小子不想搭这个顺风船就说话。”

袁朗自是什么都没说,现在他有比跟铁头儿磨牙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迎接自己宝贝女儿的出生。这件头等大事已经占据了伤势刚刚痊愈的袁朗的全部身心,所以,当大队值班室的电话出现在袁朗的手机屏幕上时,他第一次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因为直觉告诉他,肯定是又有任务了。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铁路,看着接到命令火速赶回来的袁朗,神情也很无奈:“跨境联合军演,原本没安排你去,可是上面指名要你带队参加。谁让你小子前几次演习折腾得动静太大,在上面挂了号,听说你还有点儿语言优势,这次军演刚好用得上,就直接点了你的将。”

袁朗满脑子还都是明雅那理解中带着一丝淡淡伤感的目光,只默默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家里安顿好了?”铁路看着自己的部下。

“明雅妈妈前几天刚过来。”袁朗自失地一笑:“都是当兵的,都能理解。头儿,您说任务吧。”

领受了任务,袁朗敬礼转身要走,又被铁路叫住:“这个给你。”一个盒子丢过来,袁朗伸手接住,打开一看,里面是两毛二的软硬肩章。

“我混了这么多年才是个上校,你小子才多大啊,就到中校了!别翘尾巴!翘了也别让我看见,否则的话……”铁路话没落音,袁朗已经接了过来:“见龙抽筋,遇虎扒皮,不管什么材料的尾巴,一律踩个稀巴烂!”

这是铁路对着南瓜时代的袁朗吼过的一句话,袁朗话音一落,两人就都大笑起来。

铁路边笑边说:“你还记得?”袁朗笑得顽皮:“那当然!后来我还整理过一个头儿您的语录,被您知道后,把我修理得好惨!往事不堪回首啊。”

“响鼓就得重锤敲!”铁路瞪了嬉皮笑脸的袁朗一眼,也忍不住又笑了起来:“鞭打快牛才过瘾嘛,谁让你小子当年那么欠修理!”

回中队的路上,袁朗正碰到一中队的兵们轻装跑375。带队的冯远“立——定!解散!”两个口令一发,刚刚被铁的队列纪律束缚住的兴奋的兵们,呼啦拉就把中队长给围上了,袁朗又闻到了熟悉而强悍的兵味,开心不已。

鬼精鬼灵的兵们就开始嚷嚷:“肯定是有任务才把队长叫回来的!队长快说说,什么任务啊?”福猫等几个老兵就凑得更近地开始套磁:“队长,透露一点儿,透露一点儿!”

袁朗笑眯眯地看着兵们:“想知道啊?可以,等你们从375回来再说!有日子没看你们的训练了,冯远,今天计成绩,抓最后五名!”说罢向冯远一递眼色,冯远立刻开始整队,兵们就不甘心地集合。

福猫嘀咕了一句:“刚出医院就又开始折腾我们了。”齐桓站在福猫身后,闻言看了看袁朗,正对上队长扫过来的含笑的目光,就回了个愉快的笑容,跟着口令摆臂,往375峰顶跑去。

一四三

反恐联合军演进行到中间时,铁路把电话打到了演习的中方营地:“袁朗,你老婆生了,是个7斤6两的胖丫头!”

袁朗放下电话兴奋得一个高儿就蹦了起来,把站在帐篷门口正要打报告词的蝙蝠和一分队长两人给吓了一大跳,瞠目结舌地站在那里,傻看着他们高兴得像个孩子般的队长。

演习结束,归心似箭的袁朗恨不得直接空降到明雅身边。回到基地的第一时间,交卸了装备的他就已经拿着“善解人意了一回”的铁大的批假条,窜上猎豹直接往总医院狂飚。一路飞奔到了自家楼下,袁朗强行忍住了想直接攀上楼去的念头,三步并做两步爬完楼梯,几乎是“闯”进了自己家里。

袁朗的视线顺着明雅含笑的目光落在了小小的婴儿床上:这个闭着眼睛,皱着小小的眉头,正在甜睡中的娇嫩、精致、整张脸只有自己半个巴掌大的粉嘟嘟的小婴儿,一瞬间就牢牢地抓住了袁朗的心!

“这是我的女儿啊!”袁朗俯下身去,看着磁娃娃般细嫩的女儿,小得不可思议的小手小脚在甜甜的睡梦中偶尔动那么一下,扯动着他的心热热地发疼。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触碰女儿的脸蛋儿,娇嫩的肌肤把柔弱的感觉深深烙印在袁朗的指尖……

“哇……”的一声,女儿毫不买帐地大哭起来,顿时把她天不怕地不怕的老爸给吓到了。袁朗赶紧缩回手来看看妻子和岳母,在女儿嘹亮的哭声中不知所措地傻在那里。

“去去去!你那拿枪动炮的铁砂掌,粗拉得跟锉刀一样,宝宝怎么受得了!”明雅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位新科爸爸。袁朗恍然大悟地看看自己布满旧伤痕的粗糙的大手,忍不住胡噜了一下自己的毛栗子头。

夜里,把岳母和明雅都安顿好之后,袁朗笨手笨脚地照顾着女儿,把女儿哄睡后,他没有把她放回床上,就那么温柔地抱在怀里,看也看不够地凝视着自己的女儿。这个粉嫩的小小婴儿是如此地可爱和娇弱,让他的心里膨胀出无限的保护欲望和万分的疼惜。

“我的女儿!” 抱着粉团般的女儿,那温暖绵软的感觉让袁朗心里忽然想到了自己的父亲,想到了自己已然忆不起来的父亲的怀抱,想到了那个照片上英武的青年军官,和全家福后面父亲手书的两行文字:“父亲,当年您也是这般爱怜横溢地抱着我的吧……父亲,如今我也是一个像你一样勇敢的军人,也有自己的女儿了……父亲,我也已经如你一般去战斗和生活了,可您到底在哪儿啊……父亲,如果您英魂未远,请回来看看我们,看看我的女儿,看看这个身上流着您的血脉的孩子……”

泪水一滴滴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打湿了女儿的襁褓。袁朗没有去擦,只是把自己的女儿抱得更紧,让那份血脉相连的感觉变得更深沉。

第二天一早,袁朗就赶回基地去了,演习回来还要评估和总结,他必须回去。

明雅的妈妈送走女婿后,回来跟明雅说刚刚看到袁朗升成两毛二了,却见明明默默地坐在那里不搭话,只一眼不眨地看着孩子,忙问怎么了,明雅看着妈妈说:“袁朗昨天抱着女儿坐了一夜,也整整看了一夜。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这是第一次,我看见了他的眼泪……他抱着女儿哭了很久。”

一四五

小妖就是袁朗十五个月大的宝贝女儿袁梦。

袁梦的名字太多,让小家伙常常反应不过来大人究竟是不是在叫她。她最喜欢却总见不到的老爸,通常先用满脸的胡碴儿迎接一番她的小脸蛋儿,然后把她举得高高地喊“看看我的心肝宝贝糖糖豆嘞!”小家伙就咿咿呀呀地回答一气,也分不清楚是在回应心肝,还是宝贝,还是糖糖,还是那个单音节的豆,虽然她老爸坚定地认为她是在回应那个正式的小名糖糖。

问题是,妈妈通常还会用其他的名字喊她,例如袁小朗,例如小坏蛋,例如小老A,例如小祖宗,这基本上是在小家伙做了什么坏事的时候,所以小家伙被搞晕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铁大则是绝不松口地把糖糖喊做“小妖”,这也是袁梦小朋友在整个A大队的正式名字外加光荣称号。

小妖的名字是有由来的。

糖糖刚满周岁时,袁朗想女儿实在要想疯了,就跟明雅商量,让明雅在休息日带着女儿来趟基地。两个穿军装的大人,带着粉红色外套包裹着的玉雪可爱的小女儿,从大门往基地里一走,一路上就吸引了无数兵们的视线。

兵们鲜少见到一中队长袁狐狸这么鲜花盛开的笑容,尤其是一中队的兵们,全都好奇地围过来,喊完嫂子好后就开始逗队长的宝贝闺女。糖糖绝对遗传了老爸的本事,在兵们手上传来递去也不哭不闹,唧唧嘎嘎笑个不停,爱死了这群粗犷的男人们。

袁朗就在一边得意地笑,偶尔吼一嗓子:“哎哎哎,那个谁你轻点儿!我女儿不是40火,是拿来抱着的,不是用来扛着的!弄哭了她看我怎么收拾你!”

齐桓就在一边捅袁朗,袁朗顺着齐桓的视线看过去,铁大正笑眯眯地踱过来。袁朗和兵们都立正,刚要敬礼铁路就一摆手:“别吓着孩子。”然后走过来把糖糖小朋友抱过来,爱不释手地哄着。

兵们就全都看得傻眼:这还是那个铁面黑脸的大队长么?

糖糖确实是个可爱的娃娃,像妈妈一样的大眼睛黑亮亮的,雪白的肌肤被粉色的外套衬托得越发娇嫩。本来明雅给做了套小小的迷彩服,袁朗不让穿,说他的女儿不要穿迷彩,要穿五彩缤纷的小公主装。外公外婆和舅舅们给寄来的海洋迷彩小衣服也被压在柜子底下,“陆军不能让海军骑在脖子上”,常常让女儿骑在头上的袁朗更是不干。

明雅悄悄地跟袁朗咬耳朵:“赶紧把糖糖抱过来,一路上我给她把尿她就是不尿,你的兵们这么折腾她还是没尿,这会儿千万别尿到铁大的身上。”袁朗就笑,伸手想把女儿接过来,谁知铁大可能是被自己的毛愣儿子还有这帮生猛的兵们给烦着了,见到糖糖就喜欢得不得了:“去去去,你才带了几天孩子,我儿子都十几岁了,不比你有经验!这丫头我喜欢,袁朗我可跟你说好了,你这丫头也给我当闺女吧。”

可能是对铁大“强抢民女”的行为比较愤怒,或者是糖糖的小脑袋瓜里想要表达一下抗议,当然更有可能是生理原因,铁路话音刚落,刚才在兵们手上传来传去都什么事儿没有的糖糖,虽然还是乖乖地待在铁路的怀中,可明雅的脸色就带上了古怪,随即袁朗也发现,铁大的军装有一块的颜色开始变深。

从有些狼狈的铁大怀里接过女儿的袁朗笑不可遏,兵们忍笑也都忍得很辛苦,只有糖糖仍然笑靥如花地赖在老爸怀里,大眼睛骨溜溜转着,根本不在乎自己刚刚给这个基地的老大身上画了个地图,看得高兴了还大叫两声“爸爸、爸爸……”奶声奶气中全是兴奋。

铁路就看着袁朗摇头:“你的崽子,这丫头真是你的崽子,如假包换!”

从那以后,铁大坚决彻底地遗忘了袁梦小朋友所有的名字,只肯用“小妖”来称呼妖孽袁朗的宝贝女儿。

一四六

山地演习场,黎明前的山林中一片漆黑。

单兵电台里传来铁路的演习情况通报时,袁朗正带着齐桓的分队刚刚收拾了353团指挥部:“E1,你的A队刚刚吃了亏,攻击702团指挥部受挫,轻伤3个,重伤1个,阵亡2个。”袁朗皱了皱眉:“踢到哪块儿铁板了?”铁路的声音很平淡:“702团直属侦察连刚好赶回去,设了个埋伏,你的A队中了招,两边战损一比九。你现在过去看看。”袁朗看看已经在黑暗中聚拢在自己身边的兵们:“是。我带B队过去,看情况接替A队继续攻击。”

齐桓跟在身后边走边问:“A队失利了?谁那么牛啊?”袁朗哼了一声:“七猴子的钢七连。”七猴子是老A们做演习前资料搜集时给702团直属侦察连钢七连连长高城起的代号,因为据说这位王牌集团军军长的儿子绰号“猴子”。

“牙口挺好啊,上次咱们出任务没接着跟他们过招,没想到还这么难缠!”齐桓一乐,眼睛里开始有兴奋的神色冒出来。

中午,袁朗虽然赶到了702团指挥部附近,却并没有发起攻击,因为导调中心传来的分析结果表明,再过两个小时就要结束的这场演习,红军败局已定,702团指挥部拿不拿下都已经无关战局。

虽然小蹦了老A的牙,但钢七连也已经被打残了。袁朗带着雷虎和凌云趴在树林中,观察着这支能够跟他的部队打成一比九低战损的连队,他有点儿感兴趣这个部队,还有这个连长七猴子。

雷虎被什么虫子咬了,刚轻抖一下,就被打冒了白烟,忍不住“KAO”了一声。凌云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抓狂的雷虎,轻声跟袁朗说了句:“E1,这个狙击手不赖。”袁朗点点头:“你把B4带走,我再看看。”

钢七连的阵地上,一个搞怪耍宝的兵把袁朗给气乐了,抬手一枪,把操着一口唐山口音英勇高呼他在阵地奏在的那个宝贝兵给打冒了烟,拎起枪转移了阵地,打算回去了。跑着跑着他停住了脚步,血火战场上练出来的敏锐直觉告诉他,自己被狙击手瞄上了,瞬间判断角度瞬间转身开枪,随着一股白烟的冒起,他微微一笑,继续往集合地点跑去。

袁朗感觉身后有人以惊人的高速追了上来,就原地据枪等待,想看看什么人能跑出这种速度来。一个兵迅速地跑过他的射击角度,肩膀上的列兵军衔让他迟疑了一下没有开枪:一个列兵居然有这样的高速奔袭和越野能力!

袁朗正琢磨着这个奔跑速度奇快的兵,身后就扑上来一个人,袁朗沉肩发力,一个过肩摔就把偷袭者给扔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随即起脚把偷袭者踢得滚了几滚,出枪正要射击,眼前出现的是那个他刚刚还在琢磨着的士兵的脸,那张淳朴憨厚的脸上充满了茫然,恐惧,还有些不知所措。
僵持了一小会儿,袁朗放下了枪:演习就快结束了,何必把他打冒烟,反正被枪指了这么久,让他自己认输就算了。谁知那个兵完全不懂规矩,看袁朗的枪口从自己的要害部位挪开,竟然徒手想要夺枪反击!

遇上这么四六不懂的兵让袁朗哭笑不得,过了几招再一次把那小子扔出去后,实在懒得跟他纠缠,往自己部队方向跑走。回头看见那个兵居然不要命般追了过来,只好变换方向,跑着跑着一抬头,一道山崖壁立在眼前。再回看一眼那个兵,刚被地面上横伸的树枝绊了个嘴啃泥,爬起来继续亡命狂追,眨眼就追到了眼前,速度之快,还真出乎意料,摇头之下,开始向山崖上徒手攀登。

攀登到半山,袁朗发现一根筋的列兵竟然跟着爬了上来,心想这个角度的徒手攀岩不是普通侦察连的必训科目,这个兵还真有两下子,希望别摔下去。在一块凸出的岩石下,袁朗的速度慢了下来,那个兵也爬到近前。袁朗不假思索地一脚踩下去,想让这个兵脑子清醒些,知难而退,不成想一根筋的手上都流出血来,脸都痛得有些扭曲,可还是一副死缠烂打到底的样子!

终于,袁朗放弃地笑了起来:这是演习,不可能当真一脚把他踢下去,更何况这个一根筋的列兵精神可嘉。

一四七

齐桓来接被钢七连俘虏的袁朗时,发现队长的神情很愉快,丝毫没有当了俘虏后的沮丧。

按照队长的命令,把全部的四箱液体手雷都给了那个输人不倒架的七猴子后,齐桓窜上驾驶位置,驱车离开。袁朗上车后只说了一个字“火”,齐桓立即摸出打火机丢过去,袁朗就点上烟美美地吸了一口,眼里波光闪动,好像在回忆着一件好玩儿的事情。

“队长,您怎么就失手了呢?”憋了半天,看队长还是带着一脸轻浅的笑意,一言不发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齐桓终于憋不住了。

袁朗笑笑:“我遇上了一个兵,一个很特别的兵,是我从没见过的,应该算是珍稀物种。我不打算要他的命,就只好当他的俘虏。”

齐桓心说您就已经够珍稀的了,这又是王八看绿豆地看上谁了?瞥一眼自己的队长,齐桓就说:“这么珍稀的物种,您怎么不把他弄回大队研究研究?”

袁朗笑得更开心:“我试过,不过他拒绝了。”

齐桓惊讶地偏头看着队长:“拒绝了?他不知道咱们是干什么的?”车子在山地上颠簸了一下,袁朗抬手就给了齐桓一巴掌:“好好开你的车!”齐桓急忙抓牢方向盘,可嘴里还是没闲着:“您都让人家给拒绝了,还这么高兴?”袁朗懒得跟他解释,自顾自琢磨着那个名叫许三多的愣头青,那种带笑而专注的神情,让齐桓开始为七猴子担心,因为显然,队长已经惦记上了他的那个兵。

袁朗的样子挑起了齐桓对那个兵的好奇:“队长,什么兵这么珍稀,还让你惦记上了?”

“是个一根筋却有情有义的兵。”袁朗想起在步战车里,许三多磕磕绊绊地解释为什么不要命地跟他死缠烂打的理由的样子:“那是一个被别人居高临下俯视惯了兵。看得出他很努力地想要融入他那个团体,却有一种东西让他始终游离在外,没有办法真正加入进去,或者说被接受。但就是这样的团体,和这样的朋友,却还是让他想跟他们在一起,让他愿意付出一切,包括生命。”

齐桓咕哝了一句:“什么一根筋,我看他是少根筋!队长,看看你眉毛上的伤,这也就是你看上他了,换我早暴捶他一顿!”

袁朗横了齐桓一眼:“别看你是老A,论单兵素质,有些地方你可能还不如他!”然后若有所思地说:“知道么?这个兵今天想跟我拼命,他把演习当了真,他的好朋友和战友牺牲了,所以他就拼了命。”

这倒有些让齐桓惊讶了:“他拼过你了?”

看着一脸不敢置信的齐桓,袁朗一硒:“那还轮不到他。不过,打不打得过是能力问题,怎么打是方法问题,敢不敢打是勇气和荣誉的问题,所以我遇到了一个很有勇气和荣誉感的兵,但我敢肯定,他自己还根本没认识到这一点。”看了看不明所以的齐桓,袁朗补充到:“那个兵,比一般人都……老实。”迟疑了一下,袁朗选择了一个比较温和的形容词。

齐桓就说既然如此下调令把他要到大队算了,袁朗懒洋洋地说:“早着呢,还不到时候。我们要求的是综合素质,综合素质是随时随地,虽然他很特别,但能不能符合我们的标准还很难说。”

“那您还对人家这么好奇?队长,好奇是会害死猫地!”齐桓没大没小就冒出了这么一句,随即心虚地看向袁朗。

袁朗笑眯眯地看着他,懒散的声音却让齐桓后背开始冒凉气:“齐桓,原来你还知道好奇会害死猫啊?”

一四八

站在集团军演练场上,袁朗的目光透过望远镜,停留在维持秩序的许三多身上。那个身影里多了某些淡定和坚忍,袁朗知道,那缘自那个兵对于一个被改编得只剩下他自己的英雄连队的坚守,还有在孤独中煎熬出来的不焦不躁。

袁朗想起最后见到许三多的情景,这个木讷的孩子,纯净着一张憨厚的脸,和一双没有被凡尘污染过的眼,跟着他的司务长,来给即将撤离临时驻地的老A送苹果。

回到临时驻地的第一时间,袁朗调取了许三多的资料:21岁,王牌集团军越野第一名,侦察兵技能第二,夜间射击教导队的教员……无疑,这个眼神纯净的孩子,还是一个军事素质极为出众的兵。想到那个牛气冲天、心高气傲的七猴子,袁朗知道许三多定是没有入了这位连长的法眼,否则不会是那种游离于他想努力融入的那个集体之外的状态。

袁朗以为许三多特意来找他是响应去A大队试训的建议,可只看了一眼这个兵的样子,就知道他虽然对自己和老A感兴趣,却只是无意中跟来的,也无意跟自己走。

许三多喜欢和留恋袁朗,这是一个见了第一面就肯用温暖和接纳的笑容看他的人,这在自己的人生中稀罕得他都记不起来还曾有谁这么对待过他,包括他最依恋的班长。还有袁朗的笑声,爽朗得如同山岗上滚动的一阵轻风,让他感觉到由衷的亲近。可袁朗也让他敬畏,不光是他的肩章,还有他的气质和神情,都说明那不是跟自己站在一个高度和精神层面上的人。
许三多现在已经明白袁朗对他手下留情了多次,如果真的是两军对垒,自己已经死在袁朗手上几回了。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第一次见面就能用温暖和接纳的心态跟自己平等相处,他还叫他“小兄弟”,还用毫不掩饰的欣赏态度发出那样的邀请,许三多几乎是立刻就被感动了,他把这个人和这个名字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袁朗看到许三多单纯的目光中还有着淡淡的忧伤,然后就听他说那个被自己击毙而让他跟自己拼命的好朋友要离开钢七连了。袁朗不知道许三多在说谁,可他知道这支部队很快就要改编,也许这个有情有义的兵还要经历更多的打击和伤痛。想了想,袁朗跟这个诚朴的孩子说:“小兄弟,离开你的人和事还会更多的,而且……如果你能意识到他们离开了,他们对你都很重要。”

许三多的不相信和执拗让袁朗无奈,这个兵在一天之内已经让袁朗无奈了三次。有些事,还是要自己去经历了才能懂得,也许经历过后,这个兵才能长大。

袁朗还记得自己在许三多留恋的目光中最后留给这个兵的话:“你记住,对你这样的人来说生命是有意义的,你的梦想总会在前面的什么地方等着你。”

现在,这个孤独的兵孤单地站在场边维持着秩序。袁朗知道许三多的七连已经被改编,这个单纯的孩子,集团军挂号的大比武尖子兵,独自一人守了大半年的空营房,而他站在那里的身形并不松懈和溃散,也许经历了这一切之后,许三多会比以前更加适合老A这支部队。

集团军军长高天少将走过来,军官们全都行着军礼,袁朗放下望远镜,也敬了个礼。袁朗和身后老A们奇特的军装吸引了高军长的视线,盯着袁朗看了两眼后,笑了:“袁朗!我一直记得你。”袁朗含笑而视,他很明白这种感受,就如同他会永远记得许三多一般。

高军长说既然来了就不能白来,得给我们亮几手,一来给我的兵作个示范,二来也让我看看你这个端了我集团军前指的老A,手底下的功夫到底有多硬!

一四九

好奇猫齐桓痛不欲生地跟在袁朗身后进驻了选拔演习场地,他不想来配合这种“惨无人道”的选拔,可队长只用眼神瞟了齐桓一眼,他就干净彻底地打消了商量一下能不能换别人的念头。

齐桓几乎是用怜悯的目光看着那群下饺子般从车上跳下来的参加选拔士兵,中队长笑成了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让他很是牙根儿痒痒,以为队长狐狸本性大发作,终于又逮着群A别人的机会了。齐桓不知道的是,袁朗这一刻的高兴只是为着队列中的那个兵:许三多正用亲近的笑容和专注的目光看着他。

袁朗在军部演武场表演过后,曾经去找过许三多,他要实地去了解一下这个兵的现状。许三多的体能保持情况让他满意,对这个习惯于固守某些东西的兵做了一番煽动性的动员后,他就期待着在选拔场上看见这个兵。

齐桓既习惯又别扭地看着队长用轻松的语言揉搓着参加选拔的兵们,在队长唯一一次严肃得近乎狞厉地提醒兵们“记住!进入战区等于进入战场!”时,在心里叹了口气,为这群耳朵虽然听见实际上根本没有战场概念的兵们哀悼了几秒钟。

选拔还是一贯的严苛,以至于进行协同的师侦营副营长高城高七猴子怒火满腔。高城在自己心爱的连队被改编后成熟了许多,但身上的傲气和火爆并未稍减,在袁朗看来,七猴子虽然生猛得嗷嗷叫,优秀得让人欣赏,却还是太嫩。

选拔无情人有情。袁朗原本是靠在自己猎豹上闲散地等着兵们的,看到远处冒出来的三个兵,没什么表示,只是看到这三个人跌跌撞撞互相扶持时,点了点头。

一个兵从旁边的树林中冲出来,跑到车前就扑通一声仰躺在地上了。救护兵立马上前捉手拖脚地抬上救护车,袁朗则若有所思地看向那三个兵,想看看只剩下两个名额后,几个人会怎么做。

又有两个兵出现,也互相扶持着前进,与之前的三个兵越来越近。

忽然,三人组中的一个兵抱着自己的85狙脱离了,单独向袁朗狂奔而来,齐桓等人在袁朗身后撇了撇嘴,袁朗则不动声色地继续看着。这个离队独行的兵没有像第一个兵般冲向车子,而是径奔了袁朗而来,袁朗只伸手一扯稳住,就不再理睬他,心里已经开始在预扣这个丢下战友的兵的分数。

被抛下的两个兵又被后出现的兵给超了过去。这两个兵在那里撕扯着,挣扎着,看得出一个要死命地背着受伤的战友前进,一个则拼尽全力挣扎着不想拖累战友。袁朗动容了,挺直了自己的身躯,默默地看着这两个兵。齐桓、雷虎和凌云等人,也都默默地站直了自己的身躯。

经历过生死的军人,才最懂得战友这两个字的涵义,同袍同裳,同仇同泽,莫如战场之上的同生共死,共赴危难。此时此刻,老A们的眼里没有两个兵的狼狈,只有兄弟手足的温暖。

终于,被背着的兵拉燃了救生弹,挣脱背着他的战友后单腿跳着喊着什么。袁朗听不到声音,但能猜到必是在说弃权了之类,那个显然是兄弟情深且傲骨铮铮的钢铁汉子,瞬间酸涨了袁朗的眼睛……

另一个兵呆立了半晌,才在放弃了的那个兵愤怒的吼声中发一声喊,拔足狂奔,越过了前面两个在地上爬行的兵,越过了距离终点的最后一段距离,越过袁朗的身边,扑到了车前。那张累变了形的憨厚淳朴的脸上,满是汗水、泥水和泪水的痕迹,可他顾不得擦,只回头看着自己弃权了的战友,眼里是无尽的悲伤,还有失望。

袁朗没有看走眼,冲过来的就是那个有情义的兵,许三多!

一五零

这一次的选训队里,有42个南瓜。

开训后的第一个星期日,袁朗在凌晨拉了已经疲惫不堪的南瓜们一动紧急集合。对着这堆群情激愤的南瓜们剜心刺骨地冷嘲热讽一番之后,袁朗带着教官们把南瓜们撵出去来了个50公里强行军。

军姿笔挺地戳在袁朗办公室里的齐桓是在强行军结束后被队长叫来罚站的。

齐桓明白自己为什么被队长拎来受罚:战争不会因为士兵们精疲力竭并且只睡了四个小时就不会爆发,而自己明知道这一点,却仍然在紧急集合前表现出了对南瓜们的心软,那是此时此刻最不该生出的一种情感。

袁朗把齐桓晾在一边拔军姿,叼着烟盯着电脑,自顾自地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敲着,研究和修改着中队间对抗演练的方案。虽然有冯远坐镇中队带班,但铁大并没说他可以不兼管中队事务,所以冯远他们报过来的方案,袁朗还要最后拍板。

方案搞定,袁朗看了一眼手表:齐桓已经站了一个多小时,差不多了,就斜眼看了看齐桓,往对面的椅子那里一摆头:“坐。”齐桓就如释重负地放松了身体,一步跨过去坐下,眼睛瞄向桌上的烟盒,又瞄了一眼袁朗,看到队长好像没什么明显的反对意思,就快手从里面抽了一根出来。袁朗横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扔过打火机来,齐桓咧嘴一笑接住,把烟点着。

“你也是战场上滚过来的老兵了,为什么罚你,你心知肚明,我也懒得废话。这是你第一次做选训队教官,我给你一次改过的机会,但没有下次。”袁朗又瞪了齐桓一眼,声音淡淡地开口说道,齐桓赶紧就坐直身体听着,袁朗却没下文了。

齐桓看看袁朗,感觉队长的神情里有一丝凝重,但绝对不是因他而生。不过队长这个人就是这样,有什么事情除非他想说,否则你是绝对问不出来也猜不透的,好奇心过剩的结果,不是绕晕了自己,就是被队长当成好奇猫修理,所以齐桓最常做的,就是默默地陪伴着自己的队长。

袁朗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向外看着,说了一句:“齐桓,开训一周了,说说你的感想。”

齐桓小声咕哝了一句什么,袁朗没听清楚,转身看向他,齐桓赶紧说:“头儿,我是说,我已经光荣地由菜刀直接晋升为拿刀的人,那帮南瓜们都管我叫屠夫呢,对了,我现在还是他们嘴里的小人!”袁朗终于破颜一笑:“听说了,还把我叫做魔鬼和烂人。这方面他们真没创意,不如你们那批,我还是觉得法西斯基比较有技术含量。”

齐桓也笑,想了想接着说道:“这堆南瓜里,成绩最好也最容易带的是那两个士官41跟42,嘴皮子最利索也最多问题和想法的是那个光电硕士39,牢骚最多的是那个眼高于顶的伞兵27,其他还有几个调皮的,不过不如他们这么典型。今天被队长你修理的,不就是这几个家伙?!”

袁朗扫了齐桓一眼,狡黠地笑了:“齐桓,让你来当选训队教官的时候,你简直一副生不如死的样子,我看你现在角色进入得很快很深嘛。”

齐桓苦恼地看着自己的队长:“我二十几年光明正大、正直勇敢的光辉形象全都毁在您手上了!”看袁朗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他赶紧回归正题:“队长,这削南瓜真是苦差啊。现在那个39,鸹躁得我真想一天练他一个50公里!还有那个41,别看他一声不吭,机灵得恨不能眼睫毛都是空的!42,那个十杠子压不出一个扁屁的老实南瓜,您今天一下子就扣了他10分,理由是过于天真,真不明白您是怎么回事,他不是你最感兴趣的珍稀物种么?”

袁朗没回答,只把视线投向窗外,静静地想着什么。

一五一

看了半天,袁朗才转身走回来坐下,把自己在椅子上舒展开来,瞧了瞧齐桓:“什么表情啊你?一脑门的官司。”齐桓不服气地看着队长,扁了扁嘴。

袁朗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红蓝铅笔,慢腾腾地说道:“聪明外露的人并不难了解和把握,对待他们,只要避其锋芒,击其惰归就行。像39,他思维的活跃和满脑子的高技术含量是我们最看重的,好好修理一下,说不定是个上好的南瓜。”

沉吟了一下,袁朗接着说:“27的眼高于顶好办,对他来说事实胜于雄辩,找个机会给他亮一手,他也就消停了。41这个人倒是需要特别留心,聪明不是坏事,但最好不要机关算尽,误人误己……你注意到没有?虽然选拔的时候他扔下战友自己跑了,在选训中却还是比较乐于助人的。再观察他一段时间吧,他的军事技能和素质相当出众,我希望他不是那种不涉及自己的切身利益时眼里尚有别人和战友,一旦面对生死和切身利益的抉择时,眼里就只剩下自己的人。”

袁朗说到这儿停住了,齐桓奇怪地看了看队长,终于明白队长眼里的那一丝凝重因何而来,果然袁朗又说道:“至于42……他的眼神太干净了,不像我们,看多了不该看的东西。那种干净,不是地狱般的极限强度训练就能改变的,只能从思维方式上入手……我用了比对别人更严酷的手段打击他,是要打掉他的依赖和天真,让他在破碎的希望、被碾压的信任还有失落的情感和情绪中,慢慢适应他可能以及将要面临的残酷和绝望!”

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完这段话,袁朗看着有些惊讶的齐桓,自失地一笑:“怎么样?亲手打碎一样纯净的事物,感觉不一样吧?很残忍,并且欠他一个解释,但却是必须!”

齐桓想了想,脸上慢慢现出理解的神情。袁朗的脸上却早已经回复了一贯的冷静,声音里也带着毫不犹豫的味道:“他是个战士,穿的是军装,以后要上的是战场。我不希望他将来在战场上,因为这种天真和善良而送了命!”

齐桓就在心里替42号叹息了一声,心说被队长惦记上从来就不是一件好事,你小子算是荣幸地赶上了。

袁朗瞟了齐桓一眼,说你就别在那儿为42哀悼了,赶紧给我说说明天下午的扛原木跑375的各项保障工作安排得如何了,这是我们新增的训练项目不能有差错,这批南瓜们可是我们大队的未来新血,出了漏子齐桓你也就不用在我手下混了……

齐桓就嘴说手比地汇报了一番,随即被袁朗轰出了办公室,回去看着那堆南瓜们。走不多远齐桓忍不住回头看去,果然袁朗叼着烟站在他办公室的窗口,正看着操场上进行低强度恢复性训练的南瓜们出神。

袁朗确实是在琢磨着这群南瓜们。待会儿要去亲自实地核实一下齐桓的训练保障安排,这个简单,但后天就要进入实弹射击训练了,每年选训都会有些心高气傲、一百个不服八十个不忿的南瓜们在这个环节上跳出来,挑战教官们的射击水平,然后在事实面前乖乖地收敛起自己的狂傲,从此死心塌地接受狱般地训练。

袁朗对自己遴选出来当教官的这些个老A的射击水平有着绝对的自信,那就等着吧,历届的南瓜们都是在见识了之后,才真正理解天外有天这个道理。没办法,军营就是一个讲实力的地方,过了这一关后,南瓜们的训练态度就都端正多了。

一五二

规律因为屡屡被验证而更成其为规律,所以27号真的在射击训练场上跳了出来。好死不死地,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南瓜倒霉催地般非要跟A大队射击技术最好的袁朗叫板,以至于齐桓当场被憋的直想伸手解开领口的扣子,眼角余光瞥见队长有点儿铁青的脸,摸了摸,没敢。

南瓜们确实在见识了袁朗的本事后端正了训练态度,代价是请求退训的27号的离开。

27号是袁朗带了几年选训队中第一个主动提出退训的兵,虽然有一堆慷慨激昂的理由,但还是让袁朗失望至极,尤其是在自己给了他两次收回退训请求的机会后,这个骄傲的伞兵仍然让不满和任性超越了自控能力,最终在无情的事实面前黯然退出。

袁朗眼神复杂地看着如同斗败了的小公鸡般蔫蔫走进南瓜楼的27,命令齐桓:“你负责送他走!”

齐桓理解不了27的主动放弃,他一向认定军人就是累死在训练场上也绝对不可以主动放弃。但他能够理解一个骄傲的军人,在亲眼见到比他更有资本骄傲的最顶尖军人的表现之后,那种无限的向往,以及知道自己只要熬过了地狱般的训练,也有机会达到那样的一个高度,却因为自己的一时任性,而痛失机会的无限悔恨,特别是,在放弃之前还曾经历过那样的艰难。那些曾经的艰难,让齐桓不忍心苛责已经伤心难过的27,他只能给这个军衔还低于他的战友敬礼,希望他能从此领悟更多的事情,一路走得更好。

选训一天天过去,不断有南瓜被淘汰,到选训结束时,只剩下九个南瓜还站在袁朗眼前。不出意料地,41和42两个表现最好的士官都通过了选训,那个齐桓口中的话痨39,也以仅剩一分的惊险成绩,成为幸存的九人之一。

自然,一切并没有真的结束。南瓜升级为老A后一个月,袁朗动用了自己整个一中队做配合,还动用了基地刚刚启用的城市战训练中心,最后更毫不客气地请动了铁路的大驾,在新南瓜们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给他们设计安排了一场实战性质的反恐演习。袁朗要让这些新血们体验一下战场,体验一下真实的恐惧,体验一下绝望和生死,以及真正融入他们的战友和这支部队。当然,还要顺便剔除那些在生死关头把自己的性命凌驾于任务和战友之上的不合格分子。

演习结束,水落石出。袁朗遗憾地看着果然出现在被淘汰名单上的41号成才的名字,一言不发,倒是齐桓连声说着:想不到这个家伙还真是生死关头眼里就只剩了自己。

袁朗看看手舞足蹈描述许三多出色的演习表现的齐桓,终于笑了起来:“齐桓,这么快就满口喊着人家三儿、三儿的了?当初好像有某位同志说人家少根筋来着。对了,跟踪观察时,某位选训队教官对于把他和许三多分在一间宿舍很是郁闷呢,是吧?”

齐桓被队长挪谕的眼神看得发毛:“头儿,你不是总说要用变化的眼光看问题嘛,有错即改还是好同志,我这也是进步啊。”袁朗哼了一声:“就算是吧。”

第二天的评估结束后,袁朗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被淘汰后躺在操场上的成才,和远远守着成才的许三多。铁路走进来,也走到袁朗身边看着一坐一躺的两个兵:“听说你今天把那个成才给打回了原形?”

袁朗没回头,还是看着操场上那两个小小的身影:“那个成才的军事技能非常出色,选训队的第一名呢。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有足够的能力和专注去实现,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去达成目标,这让他成了一颗危险的不定时炸弹,早排除早好。”

“听起来很像年轻时候的你。”铁路的话让袁朗转过身来:“只是我们都很庆幸,你一直走的都是一条正确的道路。”这一对上下级就都轻笑起来。

一五三

幸存的南瓜们刚刚从战备队结训,袁朗就把42号许三多要到了自己的中队,并且还在其他几个中队长的虎视眈眈之下,公然把他同样欣赏的技术兵39号少校吴哲也抢了过来,统一编入齐桓的分队。

齐桓把他认为有些娘娘腔的吴哲扔进了雷虎的宿舍,同时吩咐彪悍的雷虎把吴哲熏得更阳刚些。许三多则是直接被齐桓安排进自己寝室,他已经喜欢上了这个老实憨厚的兵。

袁朗笑看着齐桓的安排,先表扬了一番这个安排的合理之处,然后极有先见之明地指出最后怕不是吴哲会多些阳刚气息,而是雷虎会被折磨得抓狂。这个结果与军衔高低无关,实在是直性子的雷虎根本不是思维严密、大脑沟回高度发达的光电硕士吴哲的对手。

最终,齐桓觉得还是队长想得周到,于是乎把吴哲又扔进狙击手何云飞的宿舍,并满意地向队长报告说:“让这个话痨大硕士对着何云飞那个闷葫芦去吧,我就不信他再本事,还能转了咱们大队最牛的狙击手的性子。”袁朗也终于满意地点点头:“总算你想对了路子!用何云飞的稳重压一压吴哲的轻浮,你的分队战斗力就能再上一层。”

袁朗又带着他的一中队到老L的地盘上驻训丛林战。就在结束驻训的前一天,作为距离交火地点最近的TZ部队,袁朗领受了一项紧急实战任务:派出一个作战分队,消灭一队全套美式装备、训练有素的多次越境武装毒贩。

完成任务后,袁朗率领一中队直接转场回自己的基地。回程的气氛都很沉闷,因为一向最与世无争的许三多,在刚刚完成的任务中亲手格毙了一个毒贩,这种“掠夺了他人性命”的负罪感,一下子就压垮了这个初上战场的兵,让他每个战友的心情都很沉重。

回到基地后,袁朗率先跳下直升机,然后看着齐桓牵着提线木偶般的许三多下来,把这个双眼发直、梦游般的兵带回了宿舍。袁朗叹了口气,知道遇上了DA麻烦。

连着一周的时间,许三多都失魂落魄地躺在床上,所有的兵们都束手无策,袁朗也头痛不已。

铁路把袁朗拎过去暴训一顿,命令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这个兵变回正常的老A。袁朗离开铁路办公室之前,只请求并且最终得到了处理许三多一事的全权。

袁朗在办公室里冥思苦想了半天,通知齐桓让许三多到射击训练场那边找他。齐桓和吴哲软磨硬泡终于哄着许三多出了门去找队长,然后就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等着消息。

许三多终于回来了,眼睛里也有了一线生气,讷讷地说队长给了一个月的假,他想明天就走。齐桓看着许三多忽然之间的迫不及待,跟吴哲对视了一下不安的眼神:这个兵并没有回来的打算,至少目前还没有。

齐桓和吴哲窜到中队长办公室“兴师问罪”,袁朗平静地看着两个火烧眉毛的家伙,等两人都说得口干舌燥之后,才说了一句:“他跟我提出复员的要求,说自己是一个不合格的兵,始终不懂得战斗的荣誉,所以想做回一个老百姓。”

袁朗的话,确切地说是许三多的话,让齐桓和吴哲目瞪口呆。齐桓看着袁朗眼里的一丝落寞,忽然心疼起自己的队长来,因为他最知道队长对许三多的看重和付出的心血,这样的请求,被打击得最痛的其实是队长。

吴哲冲口而出:“那就更不该让他这个时候休假!这一走,他可能就不会回来了!他是个天生的士兵,也懂得战斗的荣誉,只是自己还没意识到!”

听到吴哲的后一句话,袁朗欣赏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看看沉默不语的齐桓,淡淡一笑:“手里的沙子攥得越用力,反倒越容易漏光;人脑子里的弦绷得太紧,也是会断的……放他一个月的假,让他脱离我们的影响,自由地看看外面的世界和生活,给他一个思考和选择的机会,这样对他才公平,毕竟,他的人生应该由他自己来选择,而不是我们。”

一五四

最终,袁朗赌赢了跟许三多的这一局,齐桓和吴哲对此异口同声地评价:“队长你这是活学活用三十六计,欲擒故纵!”

许三多,这个让袁朗牵挂不已的兵,在走了很远的路,到了几个思念和向往的地方,见到很多想见的人,经历了许多变故,尤其是家里灾难般的变故后,回到了基地。

袁朗一眼就看出来站在面前的这个许三多,已经不是离开时候的那个许三多了。老部队、老战友和老连长的变化,好友成才被打回原形后脱胎换骨的蜕变,还有家庭的灾难,让这个兵几乎一夕之间长大成人。这个兵终于明白,相对于他的那点子烦恼,人生之中还有更重要的事物需要他去做,那就是承担责任,不抛弃不放弃地勇敢承担,作为家庭的一个成员,作为社会的一份子,同样的,也作为一名军人。

这个懂事了的兵,对正用暖暖的眼神看着他的袁朗怀着一份热切的感念,这不仅缘于队长在他开口借20万给家里解困时的干脆,以及这干脆带给他的信任和温暖,还缘于队长给他的这样一个机会,让他在兜兜转转之后看清自己的本心和责任,为自己没有轻率冲动地脱下其实非常热爱的军装而庆幸,并且重新站在队长和战友面前时,心里充满了宁静、踏实和归属感。

袁朗看着戳在自己眼前的许三多,看着那依然纯净却变得坚定的眼神,由衷地感到欢喜:即便天生的战士,也会在第一次面对真实的流血牺牲时感到害怕和恐惧,哪怕那流血牺牲是必须的;也会在第一次杀戮行为后感到痛苦和彷徨,哪怕那杀戮是正当的。只有经历了这一切,却仍未放弃理想和希望,仍然愿意承担责任的人,才是真正的战士,才能拥有真正意义上的勇者无畏,才是他袁朗需要的兵。

对于许三多的回归,袁朗除了喜悦之外,还暗自感叹了一声“及时”,因为他正在为一场即将来临的演习调配人员,单兵素质极为出色的许三多,是他的不二人选。

在这场本军区最大规模的无预案高拟真实兵实装实弹对抗演习中,被配给蓝军的老A,因为蓝军所承担的遭受攻击后的防御反击作战任务,而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困难和压力。这样的任务和难度,都让袁朗高度兴奋,每天枯坐在电脑前反复琢磨着,恨不能钻进卫星图片中去,一点一点制定着绝地反击的方案。

方案终于确定下来,而这个方案的重中之重,是一个潜入敌占区、遂行地面引导和摧毁任务的特战小组,袁朗把它叫做“SILENCE”,一个安静而沉默的幽灵。

小组的火力、技术和指挥人员都是现成的,许三多、吴哲和自己,无疑是这个小组不可缺少的成分,但另一个支援和精确打击火力的人选,让袁朗犹豫了。齐桓和何云飞都是极好的人选,无论谁加入进来,这都是一个配合纯熟、战力惊人的幽灵小组,但都低于战情预设的高度,练即战,实战之中,一支遭遇了毁灭性打击的部队,真的能有这么完美的组合幸存下来?

袁朗终于决定,并向铁大提出建议,由军区辖下各集团军推荐优秀军官和士兵,短训考核后择优选一,组成一个新老搭配的3+1模式小组参加演习。

齐桓得知队长的这个建议后,窜到队长办公室郁闷地抗议:“队长,没有我参加,你们能行么?”袁朗理都不理他,只专注于演习战区未来一个月的气候预报上:“找修理是不是?”齐桓嘿嘿乐着:“不是想跟着你出这趟任务么?”看看队长开始加深的笑容,赶紧说:“不去就不去。这样吧,我还是再弄几箱液体手雷放在突击车上,以备万一再去哪儿接你们……”

袁朗不等齐桓说完就已经跳了起来一脚踹过去,笑骂道:“我踢死你!”齐桓就哎哟着带着屁股上一个42号半的军靴印逃了出去。

一五五

袁朗忙于策划演习,直到按照他设想选来的兵们已经短训到第二日,才赫然发现成才也在其中。负责组织训练的老A说,这是他们集团军力荐的枪王,袁朗大怒:“别废话!更不要拿集团军压我,我不吃那套!把他给我退回去,他跟我的兵不是同一个目标!”

回到办公室后,袁朗静了静心,立刻又埋头于卫星图片和红军资料之中。这次演习的规模前所未有,他实在不敢掉以轻心。

但袁朗的宁静很快就被那个走了很远的路才回来的许三多打破。这个执拗的已经长大了兵,顽强地四进四出队长办公室,用着他的拙嘴笨舌,把袁朗从耐烦折磨到不耐烦,从理智折磨到抓狂,最终崩溃般地承诺:“行啦,我会认真考虑你提出的关于成才的建议。”

许三多终于离开队长办公室后,袁朗回味了一下刚才的情形,渐渐开心地笑了起来:这个兵虽然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说了半天看似条理不清晰的话,但他确实说对了一点,成才也许真的就是SILENCE小组最后一名组员的最佳选择,因为每个人都对他质疑,因为每个人都对他无法真正的信任,因为每个人都不知道跟他最终能否成为真正的战友,而这正是遭受重创后,重新编成的新战斗小组的真实战场心态。

袁朗决定给许三多一个机会,也给成才一个机会,因为那同时也给了实现演习预想的机会。至于成才的未来,如果他能通过这样高拟真的战场考验,自然具备了成为这个小组每一个成员的战友的资格,通不过的话,那么对不起,来时路也将成为归途。当然,袁朗会让这种考验远远超出一次演习的战场这种局限性的范畴。

成才留下了,加入了SILENCE小组。

演习开始后,袁朗带着小组潜入了敌占区,顺利通过激光引导制导炸弹的方式,摧毁了敌指挥中心。担任殿后掩护的许三多意外受伤,让袁朗心疼不已的同时,也借机狠狠敲打了一下冲动的成才。任务一步步继续,袁朗的考验也顺便不动声色地进行着,而成才的坚韧、沉默和从容,让袁朗看到了这个曾经被打回原形的兵,那颗破茧重生的稳重的心。

攻击后备指挥中心时,袁朗听到了以为已经战损的许三多的声音,让他惊喜万分,可是许三多随即报告发现阵地雷达,又让袁朗的心沉入谷底。阵地雷达,这说明他和成才、吴哲早就是人家雷达屏幕上的三个光点,已经完全处于人家的监控之下!既如此,那就将计就计,择人任势,示形动敌,许三多,看你的了!

袁朗站起来暴露自己的时候,还没看见七猴子高城。等到这位少校满脸疑惑地走到自己身前时,袁朗看到了高城脸上那道的长长伤疤,军人的伤疤是荣誉的勋章,袁朗的敬意油然而生。审视了一下这个孔武彪悍的军官,袁朗发现高城虽然还有些稚嫩,却与上次想见时不可同日而语,只可惜,他这次遇到的还是老A。

备用指挥中心被吴哲和成才顺利引爆了。袁朗成功地吸引和分散了高城的注意力,奇兵许三多的突然加入和攻击更奠定了最后的胜局。得知消息那一刻,高城的目光简直能吃了那个悠哉的俘虏死老A袁朗。

袁朗没看高城,他在看自己的兵,已经受伤脱力昏睡过去的许三多,还有那个迷途知返、宠辱不惊的成才。他的兵都平安回来了,长大了,成熟了,这比演习的成功更让他欣慰。

一五六

第一阶段演习结束,SILENCE小组付出指挥官被俘、火力手阵亡的代价后,配合蓝军,扭转了战局。

同舟共济了一路,袁朗率领小组回到营地,安排人把许三多送到医院。SILENCE小组剩余人员归建,准备参加下一阶段演习,而袁朗,则当即宣布被俘就是被俘,没人能够确定实战中一定可以救出战俘来,所以自己退出演习,按照预案,由冯远接替指挥,以下则按战场指挥序列顺延。

齐桓在掩护SILENCE小组潜入并覆盖伪装的时候阵亡。这位英勇的烈士咧着大嘴看着自己的队长发笑:“头儿,你当俘虏怎么当上瘾了?一回不够,又来了第二回?咱们可是宁死不降的解放军哪,你这是怎么说?”

“怎么说?胡说!”袁朗散散漫漫懒得理睬齐桓的样子,只哼了一声:“我的老连长说过,只要是为了锤炼部队,他本人不介意在演习中当俘虏,在军队的大需要面前,个人的小感受永远不重要,听见没有?”

“当个俘虏还这么多道理。”齐桓咕哝了一声,顺手拿过队长的水壶猛灌了一气。

演习结束,蓝军凭借战场纵深的优势和后续部队的拼死抵抗,配合老A的精确引导和定点打击及清除,赢得了惨烈的胜利。

回到基地总结评估后不久,铁路就通知袁朗准备去以色列交流学习一年。以往我国派去的都是短期受训人员,这次的军事交流计划是付出巨大努力争取来的,所以军队尽遣菁英。袁朗被点名参加,去了中东那片燃烧着仇恨和战火的动荡之地。

沙漠瀚海茫茫,中东硝烟不断,袁朗在那个彪悍而坚韧的国度里,体会着那个独特的民族,和那支从未师从于任何人,却在战火中用血的代价凝练成特战翘楚的军队,用一年时光淬炼锋芒,熔铸着属于我们自己的军魂。

一五七

终于回国了,终于回到了心爱的女儿和明雅的身边,终于见到了思念着的每一个兄弟。

然而等待袁朗的,不仅是手足兄弟们的欢笑,还有记忆被证明之后那种撕心裂肥的疼。

曾经有过的伤痛,关于父亲的记忆和悲伤,随着时光的流逝,和袁朗对父亲所热爱的事业的延续,已经渐渐在袁朗的心里平复。事实上,那也确实深深地埋藏在了他的心底。只有对着女儿的笑脸,只有踏上那片南国的红土,只有军旗猎猎作响在头顶,他才会轻轻地在某个瞬间,让那深埋的记忆浮上心头,灼痛自己思念的灵魂。

虽然不常想起,却也永远不会忘记,那些冷冷的记忆和浓浓的悲伤,分明已经被火辣辣的疼痛,烙印在了袁朗心底!

如今,事实终于还原了历史的本来面目,那个勇敢豪迈的军人袁烈,当年竟是用自己的粉身碎骨血沃丛林,为进攻部队铺平了胜利之路……

375峰顶。

晓风拂岚月,青烟绕指生。斯人斯事,斯情斯景,长恸过后,袁朗的心中也有几分欣慰和解脱。

齐桓默默地坐在那里,看着清冷月光下队长那张刀刻般忧伤的脸孔,一时无言。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队长,他知道队长也不需要他的安慰。袁朗的父亲,那个铁骨铮铮的七尺男儿,抛舍了娇妻幼子高堂白发,做了一个壮烈的军人,生能舍己,死为鬼雄,纵有无数遗憾和眷恋,纵有亲人寸断了肝肠,今日有了应得的荣耀,终可以告慰亲人,祭奠英魂了。

了然地看一眼齐桓,袁朗默默地在心里叹息一声:没人知道,他也从不愿意说起,在这个时刻之前,他和他的亲人曾经背负了怎样的沉重,经历了怎样的煎熬,好在,往事已矣。

袁朗站起身来,声音还是有些嘶哑:“如果能请下假来,我会外出几日办点儿私事,队里的事情,你帮冯远多操些心。”

齐桓也跟着站起来:“放心,有我呢。”

袁朗无言地看看齐桓,看着自己同生共死过的兄弟,温暖在两个人的视线中流淌着。袁朗拍了拍齐桓的肩膀,往山下走去,齐桓快速地跟上。

一五八

广西凭祥,匠止烈士陵园。

陵园的所在,是凭祥风水最好的地方,三面环山,风景清幽秀美,庄严肃穆。百姓用着这样的方式,怀念着那些用自己的生命,给他们带来和平阳光的子弟。

烈士陵园正门,迎面是一个军人的石立塑像,坚毅沉勇,仿佛哨兵一般守卫着身后的战友和兄弟,守护着他们的英灵。

一个看上去只有三四岁大、白衣白袜白鞋的小女孩儿,头上结着一朵白纱的蝴蝶结,挣脱了妈妈的手,学着大人的样子给塑像敬个扭扭歪歪的军礼,刚想拔腿向里面狂奔,被父亲一声低喝给叫住了:“糖糖站住!”

糖糖乖乖地停下脚步,看着爸爸袁朗走上前来,牵着她的小手重新把她交给妈妈。这个天不怕地不怕世上只怕她老爸的娃娃,看着爸爸少有的严肃神情,鼓了鼓小嘴儿,老老实实跟着妈妈往前走。

一身军装的明雅低头看看糖糖,又抬头看看丈夫,有些心疼:前几日在南京墓园,自己的丈夫,这个谈笑间穿梭生死的军人,竟然哭得像个孩子般的伤心,把糖糖都给吓到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啊。

袁朗的肩上,扛了三年多的两杠两星,已经换成了两杠三星,他的晋升命令比父亲的相关证明资料更早地到了基地。随着军衔的晋升,袁朗也成了铁路的副手,升为A大队分管作战的副大队长。

烈士陵园的英雄台下,肃立着袁朗父亲老部队派来的人,白花如雪,盛开在每个人的胸前。

唯一一个平民打扮的,就是父亲当年的那个兵,那个得知老连长消息后带着有关人员三下越南的兵。袁朗走上前,给这个老兵长长地敬了一个军礼,直到这个老兵的眼里有点点泪花闪动:“你……都是上校了,可真好……当年连长常常给我们看你们的全家福,你那时还那么小……连长总是特别骄傲特别自豪地把你指给我们看,说:看,我儿子,未来最优秀的侦察兵,想不到你真的做到了……连长他在天有灵,一定会高兴……”

袁朗放下手,与老兵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忍着热热的泪水,道一声“谢谢!”

英雄台上的墓穴里,只有袁朗回到南京找出来的父亲的旧军装,和那张翻拍的奶奶、妈妈、自己和父亲在一起的全家福,明雅牵着糖糖的手蹲下,把一张糖糖在上面笑得无比灿烂的全家福也放了进去。

明雅抱起女儿:“糖糖,待会儿会有很响很响的枪声在我们耳朵边响起,像爆竹一样,别怕。”

“为什么要放枪?”糖糖的大眼睛里全是清澈的童真。

“因为要告诉爷爷,我们看他来了。”

“爷爷在哪里?”

“爷爷在天上。”

糖糖用力地仰起自己的小脑袋向上看着湛湛晴空:“妈妈骗人,天上什么都没有。”

袁朗把女儿抱过来:“妈妈没有骗糖糖,我们看不见爷爷,可爷爷在天上能看到我们,爷爷能看到糖糖。”

糖糖还是不懂爸爸的话,眨巴眨巴黑亮亮的眼睛,清脆的童音又问:“那爷爷住在哪儿啊?天上还是那里?”胖乎乎的小手指向爷爷的衣冠冢。

“都不是!”袁朗被女儿的话问得眼睛酸涨起来,他抓过糖糖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胸口:“爷爷住在这里,爸爸的心里,”他又握着女儿的小手放在她小小的胸口:“还有这里,糖糖的心里。从现在起,爷爷也住在糖糖的心里……”

英雄台下,袁烈老部队派出的仪仗队开始整队,响亮的口令声响彻陵园上空。袁朗放下女儿,看着雪亮的枪刺在阳光下闪耀,整齐威武的队列把枪口指向蓝天。

军旗猎猎,枪声轰鸣,肃穆的军人们行着庄严的军礼:迟归的英雄,你英灵未远,魂兮归来!

----全文完---

•后记•

看士兵的起因,是缘于对249的景仰。遥想当年,初次见到士兵突击剧本,心里第一时间跳出来石平阳的样子,为列兵许三多大哭三声,激动得找不着北的感觉尤在心中,一直盼着什么时候能够拍成影视作品来看。多年之后得知终于拍成了便满世界寻碟,哦,某萨不看国产/港台/韩日电视剧已经很多年,亮剑和激情是例外,亮剑是为小说而看,激情是为音乐所勾引……不过也还是碟上看来的。

碟寻了来,开始的动画啊战争场面啊某萨很不厚道地说,感觉一般般,请原谅某萨看多了老美老俄老德的军事大片又碰巧对某些个东西听说过些皮毛。然后下水道里蹲坑老鼠般冒出来四个人来,嗯?慢着慢着,那个酷酷的指挥官有感觉,语速、语调、手势、动作、神情,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可是那个三多子显然不是当年让某萨泪飞顿作倾盆雨的书中人,蔡明状高呼一声“为什么呢”,某萨为自己阴暗而失望的心理撞墙去……那就聚焦酷哥指挥官吧,剧本里某萨次迷的银……然后该酷哥小望远镜一放,撤了个无影无踪,然后就是致敬VANGELIS大师,某萨爱了您N多年,然后就是N多集的不见酷哥,还好有地道野战风格的小七补偿……终于等到那惊艳一枪,迷彩伪装服呼啦啦甩开,卖哥德的,长得不帅看着挺帅演得巨帅感觉暴帅的非典型性袁大帅哥,嫩总算王者归来矣^_^

因某萨愚拙,写惯公文案牍寡淡文字的柴禾脑袋烂笔头,一时见了帅哥花痴发作,高烧45度后不自量力,竟不可思议地失忆于自己的工科背景,动念想写有故事情节的长文,念想一下心中某些人,某些事。又唯恐不知所云,故极其皮厚且不知羞地参考借鉴了军刀、漠北狼、猎鹰、猎鹰的无名战友、纷舞妖姬、一枪、249等大大的风格和思路,在此谨向各位军装和曾经军装的大大致最诚挚的谢意。

文字力弱,唯勤快掺水,胡思乱想以补。开坑的时候不知深浅,跳进来后方知挖坑填土的不易,尤其大脑短路、笔头发涩的时候,真真苦不堪言……撒泼打滚,啃地撞墙,痛PIA自己开的哪门子坑,先把自己活埋了算了,明知自己没那光头之上三根仙草,愣装什么可爱三毛……

好花不提当年艳,HLL的美文早写不出来,俗世红尘混到今日,只会写些平淡得甚至算不得文字的文字,SO,真真感谢亲们捧场看到底,某萨对于虐待了亲们神经和耐性一事鞠躬36000度致歉,并诚恳提示有意不抛弃不放弃索赔时间损失和精神损失的亲们,请去地球的另一端WEIQUAN,许能逮到灰头土脸刚钻出地表的土拨鼠状某萨。

2007年12月18日开坑至今,不足70个发贴日,三千五百多会员的贴吧,竟有三十五万点击率,某萨真的只能说:谢谢大家,谢谢所有的亲,谢谢会员以及非会员,谢谢潜水、偶尔冒泡以及浮在水面上的,谢谢!某萨有幸,凭此文结识众家亲们,除了开心还是开心。引长江黄河之水致滔滔谢意某萨做不到,但真诚地说声谢谢,某萨做得,也做得甘之如饴。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两个多月跳出原本生活节奏的日子也让某萨玩心撒了一溜够的野,还有这么多亲们知心知意的陪伴,某萨知足,并永感永乐。YY过了,兵毒解了,也就该回归本真的生活状态,继续与故纸公文、图形数字纠结,于案牍之上劳形去。谢幕之后,某萨的花儿蔫于幕前,回那青碧的草地山谷妖然地悠游,本是野生的草本植物,静谧地盛放于浩荡山野,偶尔探头入来看看热闹,那才是没正形之某萨的日常活法儿。

顺便坦白,某萨的名字只是为发此文而注册,但某萨混迹百度潜水万万年淹死不吐泡的注册名字真身,经某测名实验证实,正是士兵中的某只狐狸,妖孽虐妖孽,虐得其所。唉,这正是满纸荒唐言,全是妖孽泪,袁狐狸啊袁狐狸,嫩就从了吧……

另,特此强调一点:本文纯粹是游戏之作,给自己解毒,给亲们解闷儿玩儿的,无意他用。真诚感谢有关机构和个人在本文写作过程中给予的关爱和关注,谢谢以及抱歉。然,本文未经本人同意,谢绝一切转载和使用,无论营利或者非营利性质,均在此限制之列,违者嘛,呵呵,那就对不住了,休怪俺追究地说。

SO,就此团团揖谢,并凶猛团抱,防PIA泪遁前道一声亲们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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