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烤鸭的只言片语

奥运会在北京开，这周Travel channel是中国周，节目演的都是祖国江山人情美食。演北京的时候，从那些名建筑，公园，胡同，四合院，到美食，当然少不了要演吃烤鸭。

电视里面全聚德漂亮多了，明炉里面鸭子一只只酥脆金黄垂颈向天歌的挂着，油光闪闪。现在有减了肥的健康鸭给大家吃，这鸭子里面爱美的命运不如会享受吃得胖的。电视上的老外们，小心翼翼地吃着鸭舌，涕泪横流地吃芥末鸭掌，然后卷香脆烤鸭。男的还豪爽地说，“这个不用卷空口吃也是美味。”

这些刺激得我馋虫一批一批地出洞，最后由一只本地曾招待过布什总统和各界政要的饭店里的烤鸭喂饱后，才都集体退朝休息了。而与此同时，分管旧时光回忆的懒虫，蠢蠢欲动的在馋虫的带领下苏醒了，好在这批懒虫没馋虫活跃，有些事情已经记不清了，但趁他们还醒着，就赶紧记下这些只言片语，好打发他们赶紧和馋虫一起去睡觉，否则，我一冲动买明天的机票回国，航空公司又能从我身上大赚一笔不至于破产了。

(一)

小时候，就像我不知道茴香豆的茴有好几种写法一样，对于鸭子，我只知道鸭子的一种吃法，那就是吃鸭子，一定要吃北京烤鸭。

不是我家富裕到可以顿顿吃烤鸭，而是因为平时压根连鸭子毛都看不见的。在我家实行的艰苦朴素自欺欺人的教育下，只知道炸酱面最好吃。什么诸如八宝鸭，咸水鸭，樟茶鸭，都属于禁字，院里和我玩的小朋友，要不就是没人知道，要不就怜悯我从不提起。但我们一起在洁净的蓝天白云下画饼充饥时候，我会打断那些说“好吃不过饺子”的小朋友，显摆说，“烤鸭最好吃。”然后就像现在挂LV包的/>女士一样，末了，在夸完烤鸭的香脆之后，品牌一定要强调一下，“必须吃全聚德的”，虽然那时我压根就没吃过别家的烤鸭。

那是因为托我姥姥的福。她当年逢整寿庆寿，北京亲戚主兵团加外地亲戚辅助兵团，牵着一大串子滴溜乱转的孩子们，就会齐齐地聚齐和平门的全聚德烤鸭店。消息基本上一个月前就传开，舅舅们反复选择是前门的好，还是和平门的好，早早订上包间酒席。

可我那时最喜欢去这些酒席是因为可以喝到北冰洋汽水。那是我认为最好喝的一种饮料，仅次于生病时候喝的橘子水。吃烤鸭的时候，大人们一轮轮给老人拜寿敬酒，我完成任务后，会躲着悄悄喝汽水，然后等着烤鸭上席。当然人数众多的结果是，每个小孩儿，基本能分到一个小卷就算吃过了。

美味肯定是美味，但我印象不深，印象更深的还是后面的纯白鸭子汤。馥郁芬芳，有几片薄纸一样的冬瓜，汤比肉还好吃。还有我喜欢的是吃烤鸭这套繁复过程，还得拿张饼，撕开了那么薄，每次都要捏搓半天，怕是吃了两张粘一起的。还要抹甜面酱，还要夹碧绿的葱叶白嫩的葱白，再放上金黄的鸭皮，粉嫩的鸭肉，卷一起送嘴里。这套过程本身，就不紧不慢地挑逗吊着人的胃口，比起那种单纯直接从盘子里就能夹到嘴里的佳肴，就好像摆在大观园入门口的假山石，故意为了意趣拦上一道。为什么没有歇后语是心急吃不了烤鸭呢？看来还是热豆腐更普及。

吃完烤鸭，我恋恋不舍告别了空汽水瓶子，大家会去照相馆照全家福。嗯，那时没有数码相机，这种家庭大团圆照要去照相馆。我每次照相时候都肌肉紧张的笑，生怕错过了会眨眼而瞬间捕捉了闭眼的情形。二三十口，大家都这么紧张着，等着照相的师傅说，“那个第三排的，您在往女同志身边靠靠，看左，看左。”一般要点名纠正上好几个，最后，大家总算按师傅的话调整好了位置，可也都在大探照灯的照耀下，疲惫的发蔫了，师傅这时才会满意的按下快门。这种照片，只要没有人闭眼就是成功，当然每次照得最好的还是我姥姥，爱攀比的，就是我妈她们几个女儿和嫂子还有弟媳，暗暗较劲儿了。

所以，与其说我小时候真喜欢吃烤鸭，不如说我一直怀念那种大家庭琐碎的热闹。现在照片里的亲人，都有几个不再了，希望他们还在天堂吃烤鸭，也热热闹闹的。

(二)

但上大学时候，我就发现，自己实际上还是有贪吃的慧根的。我和男友约会地点除了荒郊野外，就是饭馆。这两个地方的比例是一半一半。我们当时经常去的一个地方，就是校门口的卖红油水饺的饺子铺。

经常是，两个人要上一斤水饺。我们想，一斤怎么也都够了，纯肉的饺子啊。因为食堂里面，我一般是打二两饭的，男朋友比我多一倍，四两。不是我们食堂数学不好就是这家饭馆数学不好，反正这一斤饺子，吃到最后几个，大家肚子却都还在咕咕的叫，但嘴里还会谦让着，“你吃吧，你吃吧。”手里的筷子同时捏得更紧了。我吃饺子的速度基本和男友速度相当，那么算来，我吃了半斤，他吃了半斤。剩最后一个饺子的时候，往往更加考验爱情的纯洁性，天人交战，除了钻戒，饺子绝对是爱情的试金石。

后来再去，红油饺子店关门了，门口蹲了一尊阔头阔脸的石头狮子，张牙舞爪的，手掌下面按个圆球。门脸唐璜起来，门口还有漂亮小姐穿旗袍站着带位了。可见那饭馆的饺子克扣了斤两，也赚足了钱。没有饺子吃了，还被请到上座，冷气嗖嗖的。菜谱拿过来，一看，这里改卖烤鸭了。

男友刚领了零花钱，虽然吃烤鸭比红油饺子要贵上好几倍，但在服务小姐面前，还是要硬撑着的。“你们这里什么好吃啊？”小姐见我们只点了鸭子，还没要其他菜，正没机会，这下马上贴心贴费的服务，“你们来个拼盘吧，我看你们人少，不用大的，来个中拼，里面都是下酒菜。”于是我们拿出久经饺子场的派头，高贵地点点头，“嗯，好吧，就这样。一个中拼，一只烤鸭。”

终于，在喝过几口凉开水以后，我们开始不约而同地嘀咕这顿饭要花多少钱。关键是那个中拼的价钱，我们不知道。我们不耻下问，厚着脸皮叫过来服务小姐，“嗯，那个，再问一下，那个中拼多少钱？”服务小姐报了个数目，我们一听，和鸭子价钱差不多，连忙说，“还没上，能就不要了吗？”小姐气急败坏往后厨房跑，回来离我们远远地低低和另一个服务小姐说，“他们的派头可真不像没钱的，我才推荐的中拼，本来还想让他们点大拼的。”

后来剩下的烤鸭，就在我们死撑着的派头里面，吃完了，好像是35元一只，我们交了钱，兜里竟然还能剩下一些。不过，以后就再没去过这家了，而且去饭馆，一般会找没有石狮子看门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