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还是不捡?(活动)
一天晚上,餐馆即将打烊。当值的女服务生—一位美国高中女孩子,在清洁地板。突然她发现地上有一枚分币,分币正面向上,林肯总统正目视前方,若有所思。小姑娘用脚一踹,将分币踢到墙边。正巧我路过,顺手把那一分钱捡了起来:一分钱也是钱呀。那小姑娘看着我,嘴里嘟囔着:太脏了。(潜台词:不值一捡。)
一分钱值不了多少。在咱们中国早就没有分分、角角这类硬币了,商品价格也不用分和角这种计量单位了。几年前回国探亲,我太太早上去小菜场,拿了一把一把的分币想买些葱、姜之类的。那摆摊头的老妈妈就是不收那些分币,我太太跟她理论,问她这些是不是钱?老妈妈死活不依,最后只好作罢。其实就是在美国,你也找不到一分钱的商品。一分钱不值钱啊。
其实,一分钱确实不值钱。但要如何看,有一句中国古话叫做:聚沙成塔,集腋成裘。60年代,上海滑稽剧团的著名演员袁一灵表演过上海说唱《一分钱》,说是全国每人每天节约一分钱,每天就是六亿五千万分钱(当时中国人口是6亿5千万),合计六百五十万元,一年又是二十三亿元,可以买多少多少大米……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对我们这些经历过洋插队的人来说,更重要的是一个理念:如何看待我们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钱。
洋插队是一个有时间概念的词。大概从改革开放起,八十年代的初、中期吧,大批中国的知识分子走出国门,一直延续到九十年代的后期。像我太太的侄子,这些八十年代出生的,九十年代上大学的,新世纪出国的,就不能算了。我们那时出国的,身上揣的钱,鲜有超过一百美元的,有的是几十元,还有十几元的。从飞机下来,有的人还没有去学校报到注册,就先去餐馆申请工作了。那时拿的钱是多么的不容易呀,我那时先干的是厨房,一小时没多少钱。第一天去申请工作时,朝鲜籍的台湾去的中国老板问我有否干过餐馆,一生中没撒过几次谎的我,十分自信地说:干过。于是,进了厨房,就有一大堆盘子和饭碗在那儿等着我去洗。望着洗碗机,我心里犯了嘀咕:这玩艺儿怎么使唤?老板在旁边炒着菜,大声对我说:我一看就知道,你没干过厨房。不过看你人一幅老实相,就在这儿干吧。老板手把手地教我如何用洗碗机、如何切菜、如何开绞肉机、如何切胡萝卜片…….打那儿以后,一下课开车直奔餐馆,戴上围裙就开始洗碗。为了节省人工,上午没有洗碗打杂的。一上午,总有五、六个大箱子的碗、盘、刀叉在等着我。洗过碗后,再准备明天的肉、菜等。备得了明天的料,又开始洗晚餐的碗、盘、刀叉;之后,就是打扫卫生—厨房的、厕所的;一切忙停当了,也到了下班时间了。回到家,还有一大堆作业哩。你说这辛辛苦苦挣来的钱,你能不在乎吗?
说实话,我在家里是一天没干过厨房。小时候厨房是妈妈和佣人的领地,结婚了是我太太的领地,我从来没有涉足过。当我小妹妹在电话里听说我在一个餐馆里洗盘子,在电话那头哈哈、哈哈笑过不停:我哥哥在餐馆洗盘子?不到一个礼拜,就得把人家餐馆的盘子都打碎。可是,我还是坚持下来。一个盘子都没给人家打碎,老板对我非常满意。一再鼓动我辍学,在他们餐馆干全职。
打那以后,我对钱有了一种特别的感情。不管是多少钱,自己挣来的钱,是浪费不得的,是要珍惜的。我曾经在我的系列《闲话南京路》(这是一个不错的系列,建议有兴趣的网友化时间去我的博客看一看)说过一个故事,不管你们知不知道,我再重复一遍:我在温哥华时,晚上去送过PIZZA。送外卖就靠那小费,一元、两元,运气好时可得过十元八元的。一次送到一个富人区,人家给了二元加币(加拿大人叫做twonnie)。一激动,失手掉到草丛里了。那是一个漆黑的夜晚,下着没完没了的小雨,也没有路灯。两块钱哪,不是一个小数目的小费。我就抻出手,在草丛里摸索着。那个小区里,不少人家养狗,主人带狗出来遛,狗就在那些路边的草丛里方便。那晚就是凑巧,在摸到了那两元钱的同时,我也摸到了那软软的、有异味的东西。苦涩?心酸?把手在草丛里擦了擦,继续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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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之后 ,我问那个美国小姑娘,如果掉在地上是成千上万个分币,你会不会去捡?她回答我:我会用工具把它们收集起来的。哎,这小姑娘。
你说:你是捡,还是不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