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会塌下来吗？
—漫谈华尔街风暴
文 / 乔亮
虽然大家都记得 10 月份的“黑色星期一”，但统计表明， 9 月份是股市最危险的时候。但是，在今年的 9 月 25 日晚上 ，坐在飞机上四处奔波的美国最大节俭银行华盛顿互惠银行（ Washington Mutual ）的执行长官们万万没有想到，这 9 月份的股市竟然成了插在华盛顿互惠银行胸口的致命一刀。
日前，因为烂帐太多，华盛顿互惠银行的股价在一年内降了 85% ，致使它失去了敛取新鲜资金的能力，首席执行官被迫解职，新的老板一上任就寻求买主。可是各大银行都看过了，认为没有油水可捞，大家都不出手。与此同时，有一股悄悄的暗流，不动声色地将 170 亿美金现金从华盛顿互惠银行的账户里取出，以至于到 9 月 25 日晚上 ，银行帐本上的资产已不能抵偿债务，现金流通已不能满足客户提款， 美国联邦存款保险公司（ FDIC ）官员宣布籍没银行资产，当时就进行拍卖，摩根大通（ JP Morgan ）银行中标，以 800 亿美元的价钱买下了华盛顿互惠银行的资产。华盛顿互惠银行全军覆没，成了美国历史上最大的银行倒闭案。
华盛顿互惠银行的覆没，和 9 月 25 日 白天的新闻比起来，好比是雪上加了一层霜。
信贷泡沫的阴影
华盛顿互惠银行的覆灭，和 9 月 25 日 早些时候联邦政府援市提案谈判失利是紧密相关的。要了解该援市提案的由来，我们首先回顾一下信贷市场的问题。
早在上世纪 70 年代，在一片消除种族歧视、建立和谐社会、帮助大家购房买地实现美国梦的呼声中，美国国会通过了 1977 公平信贷法案。该法案主要是保证低收入的、少数民族的、弱势团体的客户也能公平地借到款、买到房和其他高额资产。法案出来以后，不少人借着东风，买车买房，靠借款过上了中产阶级的生活。
一个中产阶级增多的社会，其经济是向上的，随之而来的 80 年代，里根总统 8 年经济上升，以及 90 年代克林顿总统 8 年的高科技泡沫，使得大家认识到中产阶级及其财产拥有对社会稳定的充分必要性。所以，在这 20 年里，国会通过一个个法案，鼓励私人拥有房产，与此同时，信贷市场也一步步放宽，美国社会成了个债台高筑的社会，美国的生活方式成了借出来的生活方式。
本世纪刚开始，美国就遭遇到高科技大泡沫的爆炸以及制造业全球产业化的冲击，当时的解决方法是靠刺激美国的消费者来复苏经济，刺激的办法是减少对财产拥有权的税收，以及进一步放宽借贷标准。慢慢地，大家都可以在报纸上看到“不查收入，不限身份”的贷款广告，银行和投资者推出了各种各样的花式来招徕顾客，其中最损的依照叫 option ARM ，即先用很低的利率，让客户可以合格买很大的房子，然后一到两年后利率随市场浮动，可以一下子往上升好几个百分点。如果房价也同时上涨，借贷者可以重新找别人借，或者将房子卖了还有钱赚。不少人见利忘风险，糊里糊涂就上了钩，买了本来买不起的大房子。可是，等他们的低利率正好要变成高利率时，还指望房价涨呢，突然就出了问题。首先是房价下跌，然后是利率上升，一夜之间，很多这些 option ARM 成了负资产（即欠的钱比房子的价值要高）。
早在 2003 年，为了鼓励银行勇于承受信贷风险，联邦银行和证券管理委员会（ SEC ）的人就大力支持华尔街的一种做法，即允许银行将风险低的贷款和风险高的贷款（像我们所说的 option ARM ）搭配出售，这种低风险和高风险的贷款搭配成了一种抵押性证券（ Mortgage Back Security ）。银行又转手将这些证券卖给华尔街的投资银行，投行们又反过来用这些证券当抵押品，向银行借更多的钱来投资……这样一来，华尔街这个巨人就站在了一只摇摇欲坠的大泥脚上了。
时间顺转到 2008 年，由于油价飞升，经济疲软而导致消费者信心降到谷底，整个经济都面临着萧条。要命的是，两年前一些用 option ARM 买房子的投机者们，因为房子跌价开始变成了坏赁户，使得银行强行没收他们的资产。银行拿了那些房产自己也没用，只好低价拍卖。拍卖的结果是整个房市的价格都跌了下来，从而又影响了未来财产的拍卖价，就这样反馈下去，最后导致了目前的信贷危机。
这次信贷危机，其焦点是在银行之间已互不信任，随便翻一翻，谁的帐本上都有一大堆烂帐，你借贷给某个银行，谁都不知道这个银行用什么来做抵押品，以及还不还得清债。银行不愿借钱给别人，自己也借不到钱，整个财政市场成了不流通的死水一潭。信贷市场不流动，银行没了赚钱的门路，投资者只好抛售他们的股票。股票下跌造成了信心危机，使得华盛顿互惠银行筹不到运作资本，使得它的客户们提钱走路，这就是为什么华盛顿互惠银行最终搞成全军覆没。
华盛顿互惠银行运气不好，没有等来所谓的“紧急稳定经济法（ EESA ）”的通过，在它垮台之前，华尔街已经经历了 Bear Stern 的垮台，美国政府没收 Freddie Mac ， Fannie Mac 和 AIG ，以及雷曼兄弟公司的破产，美林公司的并购，前者是证券公司，后两者则是投资银行。
援市法案的覆没
在雷曼和美林的倒塌声中，联储银行行长勃南其和财务部部长亨利·鲍尔森一起，联合向总统和国会提出援市方案，鲍尔森的提议很简单：让国会给他 7000 亿美元，他去将银行那些烂帐包括 option ARM 、次级贷款、车贷款等等全部买下来，让银行互相之间建立信任，从而互相贷款，解掉信贷冻结的死结。他还向纳税人保证，他认为这是笔好买卖，因为很多贷款看起来是债大于价值，但借贷的人还在按期付款，所以其现金流量还不是负数，现在买入，然后在经济好时卖出，肯定能赚一笔。鲍尔森的方案，只有三张纸。
鲍尔森的方案，马上得到布什总统的首肯，以及参议两院两党领袖们的支持。鲍尔森和两院的代表们闭门造车捣鼓了几天，终于搞出一份长达 42 页的提案，大家都很乐观，觉得可以通过两院。 9 月 25 日早上，提案起草人还在电视机前大谈特谈，意在必胜。下午，布什总统邀请了参众两院两党领袖以及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奥巴马和共和党总统候选人麦凯恩开白宫联席会议。进去时喜笑颜开，出来时愁容满面：由于该提案不合共和党众议员们的口味，协议没有达成。当晚，华盛顿互惠银行就出事了。
接下来，美国第四大银行美联银行（ Wachovia ）也成了人们瞩目的焦点，大量投资人对股市和银行失去了信心，他们用大笔钱买短期美国债券，使其的有效利率达到 0% 或更少。其他债券都无人购买，造成债券市场完全停摆。感觉到财政风暴的来临，白宫及两院领袖责成两院各党派的代表谈判，终于在 9 月 27 日晚上 宣布协议成功，原来的 43 页增到 100 页，里头加了很多关于纳税人如何监督使用这 7000 亿美元的条文，对那些使用联邦资助的公司，一方面责成他们向政府为那些烂帐买保险，另一方面限制他们企业高管的工资和福利。很遗憾的是，美联银行也没等到法案通过的那一天，在 FDIC 的主持下，花旗银行并购了美联银行，跨越了短期内成为世界第一大银行的摩根大通银行，又成为全球最大的银行。花旗银行股价大升，美联银行股价几乎降到零。不光美联，全世界的金融界都陷入绝境，英、法、比利时和卢森堡政府都纷纷接管或者国有化当地的大银行。
黑色星期一
9 月 29 日是个星期一。早上，纽约股市开盘的时候，市场一片不安。首先，花旗和美联的合并，使得美联的投资者损失惨重；其次，欧洲各国银行像多米诺骨牌似的一一倒闭，使欧洲股市急剧下跌，祸连美国；更不祥的是，由于“技术原因”，纽约证券交易所开市的钟声到了开市还不响。
不一会，美国下议院对援市法案开始投决。投决之前，议长南茜·普罗茜和共和党少数派领袖约翰·布勒（ John Boehner ）分别发表演说，气氛之好斗，又回到了党争的战场。股市随之开始下跌。等到下午一点半开始投票，到一点四十六分投完，结果令人目瞪口呆： 228 票反对， 207 票赞成，援市提案没有得到通过！道琼斯指数当即下跌 600 点，在下午反弹之后，最终在收市时下跌了 777.68 个点，下降了近 7% 。从点数上看，是有史以来道琼斯指数下跌最猛的一天，当之无愧的黑色星期一。
援市法案失败后，民主党和共和党互相指责，民主党指责共和党一手造成股市暴跌。共和党则指责民主党，特别是议长南茜发表不友好言论，“伤了他们的感情”，结果气得大家不投票。奥巴马和麦凯恩则呆在外围，指责华盛顿现金缺乏主心骨领导大家渡过这个财政危机。其实，两党都有人反对，主要是选民们反对，有些议员说他们每天接到几千个电话和电子邮件，只有千分之一对援市提案持赞成态度。
黎明前的黑暗
鲍尔森的救市提案，是一队人闭门造车似的赶出来的，里头是有不少缺陷。比如说，如何给那些烂帐估价，银行如何拍卖烂帐，以后谁来管，如何管等等。一大堆问题，没有答案。提议的人连自己都没有多大把握，宣传工作又没有做好，通不过确实不奇怪。
虽然股市大跌造成了黑色星期一，但星期二股市又反弹，道琼斯指数涨了 485 个点，捞回了 60% 的损失。这说明没有这个援市法案，天也不一定会塌下来。尽管如此，大家还是同意要有个援市计划，所以，法案失败后不到两个小时，布什总统就宣布，新的一轮谈判马上开始，要重新写法案，再交给国会通过。这次的法案，是在原来法案的基础上附加一些条款，首先在参议院通过，然后交到众议院，希望能借力打力，让众议院投反对票的人改变主意。能不能在本周内写好提案再交国会通过，我们走着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