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 树

蜗居英伦,静而思飞;历经变换,有感随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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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活着难,潇洒活着更难。

说到活着难,您看吾祖祖辈辈,起早贪黑,汗洒禾土,晒黑了脸,累弯了腰,朝朝代代,也就近二,三十年才混出个温饱,堪称超盛唐,奔小康。可好景难长。如下这西方经济崩盘,危机四起,恐怕又要祸延于你我打工小民。这衣遮体腹中饱千年才等一回的日子,怕之怕会变为昙花一现!

说到活得潇洒淋沥,自在又自由,那您就更别奢望了。家穷怕人笑,有钱怕贼偷;小民梦当官,当官怕查贪;腹饥念美食,食美忧三围。想要享受裸体的潇洒吗?朋友听了会喷饭,单位得知会开你,警察看见会送你上精神病院。

唉,人不如树,你信么?而且是裸树。

裸树活得何其洒脱!没有春天鹅黄嫩叶之点缀,失却夏日翠绿繁叶之烁华,褪尽深秋五色霜叶之浓妆。隆冬的裸树,无遮无拦,在凛冽寒风中抖瑟,在冰雪重压下呻吟,在睽睽众目下赤露每一根筋骨。

然裸树惧寒也?何惧!怕压乎?何怕!畏人言尔?何畏!我自洒脱,我自逍遥!

裸树之顽强,就源于他的裸。没有绿叶的累赘,大风何能吹断我?失却原本光滑润嫩的肌肤,大风却成就我一身干涩粗厚的外皮,寒冷何能再侵入我的内体?

裸树之顽强,也源于他的忍。节衣缩食助我度过失去光合作用的慢慢冬日;积雪压枝,我却以忍与弯勉于被折断,耐心等待天晴日丽,冰雪溶化之时。

裸树是诚实而坦荡的。坦露着每一节躯干,每一根枝条,任万目查验。裸树从不隐瞒枯枝,也从不遮盖虫柱鸟啄的裂洞。

裸树是雄健的,尤其那些历世经久的老裸树。你看他那伟壮的躯干擎地而起,硕粗的分枝顶天铺展,曲拐径直,棱角分明,没有半丝半毫的 “ 赘肉 ” 。就是那些树梢的细枝,你可别以为他们柔弱 - 秋满时,他们能承载千万斤果实的重量!

其实,裸树更美。

那枝子,横躺斜插,错落有致,或粗或细,或长或短,或疏或密,在三维空间中潇洒地舒展,在清新空气中自由地呼吸;那树冠,密密细细,细细密密,或圆或扁,或平顶,或竖直,似伸手向苍天祷告,又似竖耳倾听着远方的呼唤。

冬雪亦因裸树而美丽。君不闻 “ 千树万树梨花开 ” 的儿歌诗句吗?那满头满枝白雪,近如梨花朵朵,远似白云飘逸。冬天不再显得凄凉和冰冷。

谁说裸树无颜色?看那,远方绿野之间,近处小溪之旁,那些裸树,或独株孤立,或三五簇拥,或十百为林; 深褐,浅褐,赤褐;高矮,扁瘦,斜直;点缀着绿色如茵的大地,相伴着红砖灰瓦的房舍,在极目而望的天地间,形成一副带彩的画卷。

冬日晨雾中的裸树更显神秘。你看那晨雾飘渺婀娜,裸树梢隐枝现,轮遮廓显,如仙境,如梦幻,在灰色的天幕上涂抹,在黑白的世界里飘浮。

及那无雾的黎明,裸树,不,裸林亦让人着迷。曙光幕影里,远方的裸林,如黑色山峦般起伏。那形状,那样子,随车驾远近而变,随道路左右而异,像是艺人手中不断变换的黑色剪纸。及霞光初绽,日出地平,那五彩光就从忽粗忽细,忽浓忽密的赤裸枝条间涌出。那赤裸的皮肤便被染上了一层金珀色,不,是烈火的颜色,黑色的枝杈倒极像是太阳中涅般的凤凰骨骼。

裸树更是孕育着生命,寄托着希望。新芽要从她发出,春天要从她开始。神圣的使命,重大的责任,让她从来没有如此自信顽强。

我思索着,思索着裸树自信和潇洒的源泉。

我比较着,比较着人和裸树的区别。

裸树的自信来源于对造物主的信心。信心使他在寒冬里看到了春天。

裸树的潇洒来源于天然无饰的本性。无遮无盖,不畏显缺露丑,自然的裸树更潇洒。

裸树因此而美丽。

人若有对生命有信心,就会和裸树一样自信,顽强。

人若退去世俗的伪装,就会和裸树一样潇洒,浪漫。

人若多感恩少抱怨,生活就会和裸树同样美丽。

2008 年圣诞写于 LEE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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