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邵燕祥“狗屁文章”有感


施化

邵燕祥是我仰慕的一位当代诗人兼作家。他从40年代起写杂文,50年代写诗,60年代和70年代被噤声,进入80年代以后,又开始写下大量的杂文。“狗屁文章”是我对邵老文章的尊称,出自于他的一篇调侃杂文:

陆文夫兄曾经笑谈,他的夫人把朋友们在报刊上发表的东西,统名之为“狗屁文章”,有时告诉文夫,“××又有一篇狗屁文章”云云,这成了她的一个习用词汇;想来,未必泛指所有的文学作品(小说通常就不算“文章”),但至少是她的朋友们的随笔杂文之类,荣膺了这么一个称号吧。“狗屁文章”是否包括文夫的作品呢?我想该也包括的,一视同仁,这才表明陆太太的心态正常,在看待某些文字产品的时候,具有难得的平常心。

我和文夫没有热线联系,说得好听,就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了,不过总归也忝居朋友之列,我所写的自然也属于“狗屁文章”。

……

作者以一句妙语结束:“还是聊以自慰:窃以为,‘狗屁文章’,毕竟胜于‘马屁文章’”

今天我读到邵老的这篇《走出毛澤東“不把人當人”的陰影》,更证实了,他的文章不是“马屁文章”,更令我倍加仰慕。现在就来谈几点读后感想。

文章一开头,就把中共执政的合法性和中共的创建人毛泽东联系起来。中共政权是毛泽东一手创立的,“没有毛泽东就没有共产党”,党内外没有人不承认。然而,把毛泽东的全部法宝摊开来看,看出的只是他的“不把人当人”的逻辑。

据说,毛的亲人们都没有好下场,叫做“舍亲取义”,可见他没有把亲人当人。江青说过,“我是主席的一条狗”,大致如此。毛的战友们更不用说了,从最疏远的刘志丹到最亲密的林彪周恩来,没有一个被当人看过,要不然不会都死于非命。

剩下的中国人呢,邵在《走出》中说,“在一波一波他所發動的政治運動打擊下,中國人以每次不少于運動卷入者百分之五的比例倒下去,因‘ 三面紅旗’(總路線、大躍進、人民公社)引起大饑荒,致使三千六七百萬中國人倒下去(接近真實的數字,一說是三千六百萬,一說是三千七百五十萬),再經過 ‘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瘋狂,第一次天安門事件的虐殺,到一九八九年仍以這個天安門廣場為中心實行武裝鎮壓,一批批手無寸鐵的中國人倒在血泊。”

作者以近20年来不断上升的群体事件为例,一针见血地指出,“各級黨政實權干部中,相當一些人的官魂深處,還是毛澤東的‘不把人當人’”。如果不从源头上根本颠倒,这些人将同毛泽东一样,以共产党和社会主义的名义,维护和行使无监督无约束的权力,为所欲为,制造冤案,八方树敌,与民为仇。

文章令人信服地列举了大量事实,从各个方面来剖析毛的基本“人观”。在战争时期,毛不惜牺牲士兵的生命来达到战略目的。在和平时期,毛不在意死掉一半中国人口来打核大战。文革时,一句“八亿人口,不斗行吗”,把全国抛入武斗的血海。甚至在死后十多年,他的不把人当人的执政理念,还造成了一场震惊世界的大屠杀。用毛泽东自己的说法,在他的灵魂深处,是一个皇权专制主义的王国。除了皇帝自己是人,其余的都是奴仆,贱民,不是人。

《走出》一文有一个不同于其他史学家的发现,这就是,“新中国”是依照“党国”模式建立的,不仅依照蒋介石的“党国”,甚至是孙中山的“党国”。当然,比前面两个有过之无不及。孙中山以俄为师,借鉴了苏俄一党专政的经验,建立了党国模式,但还没有实践就去世了。蒋介石则毫不忌讳地称中华民国为“党国”,到了1948 年匆忙行宪之时已经为时过晚。毛泽东建立的国家,虽然称“人民当家作主”,但是只有顺从共产党的才是人民。“豈止反動派、階級敵人如此,被稱作‘人民’ 的,實際上也是‘只許規規矩矩,不許亂說亂動’,否則你就喪失了名列于‘人民’籍內的資格,歸入另冊。”

有一些当前政局的乱麻,源头其实不在当前,而在历史。不解决历史是非,当前的乱麻是永远解不开的。改革开放,只不过解开了极少数历史积案,黑白正反被稍稍颠倒了一下,部分丛生的社会矛盾就迎刃而解。但是,文革后的拨乱反正,没有拨到毛的根子上,更没有拨到孙的根子上,所以毛本人还受崇拜,毛的一套逻辑,还在盛行。

如果有人想要中国进步,想要中国变成文明社会,不把毛的那一套“不把人当人”的逻辑,甚至孙的那套“党国”逻辑连根拔起,彻底抛掉,那么,所有的努力不过是在重复历史。


2008-12-30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