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冰》连载一个偷渡女和大学教授的爱情故事87

白林,女。2002年开始在文学杂志上发表作品。已发表作品:〈魔鬼的彩带〉〈假如镜子能说话>〈安妮的丈夫〉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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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道里渐渐暗下来。黑暗来到了眼前,它像干枯的长河,像破碎的酒杯,像断了腿的骏马,像腐烂的玉米田,像发馊的佳肴,像无穷无尽的悲歌。难道真的没有永恒的天光吗?一点都没有吗?不会那么巧吧?她觉得看见了光亮,它从楼梯下慢慢爬上来,后来又慢慢爬了下去。她躺在那里,并不想去分清白昼和黑夜。

后来她发现自己成了绊脚石,把人绊了一下。那是他吗?不是。他不是她的未婚夫,不是她的老景。不是。老景的头发没那么白,脸也没那么苍老。更不会忘记时间。她觉得自己被人推开了。那个顶着一头白发的脑袋,连同那张苍老的脸很快也消失了。鸳鸯门再次在她眼前关紧了。又是那个上辈子梦里所走过的幻影!

四周静得让人发狂。她继续躺着,世界正在弃她而去。凄厉的风卷着冰排,像泛滥的海啸,把她从那一弯港口里猛烈地冲走了。

暴风雪渐渐沉落了,屋里的一切变得那么空,那么白。据说生命在它消失以前,要在白色的气体中停留片刻。白昼使他感到害怕,他希望留住黑夜,因为黑,至少也是色彩。但是,他知道天亮了,晨光借助树枝的阴影钻进窗户,拍着他的肩膀呢。可他赶不走那光里的无边黑夜。那黝黑迷蒙的夜里总是印着一个瘦小的人影,忽而和他重叠,忽而又和他离散。他不能确定到底是他离不开那人影,还是那人影离不开他。也许他原就不该拥有任何人的身影吧。

想不到我居然那么没用!

他开始为自己的软弱赧颜,以致到了害怕的地步。好像魔鬼缠住了他,好像坚强、勇气这样的词汇已经和他绝交了。他不依靠着谁,他就不能把他的女儿抚养成人了。这种感觉让他惶惶不安起来。他想不出今后他的兰芳还会发生什么事。那么,他真的再也没有过去那种力量来抚养他的女儿了吗?

“可是,我是不是该去学校了?”

当两次看见曙光跃进窗户时,他忽然想起了他的职责。他打开了门,走了出来,立刻觉得自己被一个软糊糊的东西绊倒了。倒下吧!他想,倒下了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可他没有跌倒,只是身体往前冲了一下,甚至不等他看清,那软软的东西已经投入了他的怀里。

“天啊!你的头发怎么了……”

“今天星期几?”他看了看怀里那软软的身体,那身体的头正在他的脸下。

“星期一。”

“星期一我有课吗?”他又问。

“没有,你要到星期二下午两点才有课。”

他把怀里那个软软的身体推开了,回到屋里,关上了门,重新坐在他的转椅里。既然他无法抵抗命运的摆布,那么,他总可以在命运的脚步声中学会选择吧。

可是,还剩什么能让我选择呢?他对自己说,我唯一的选择就是让桂花离开我。

如果一种爱变成了暴君,拿着钢刀去杀戮另一种爱,那么,与其让那个暴君动手,倒不如由他自己亲自把这爱扼杀了。因为这爱原本就是他一手创建的。不是吗?可是,他有这个力量去做吗?他下得了这个手吗?把他好不容易才从梦里拉进怀里的妻子再送回他的梦里去?

老天!你要我这样做,还不如杀了我好呢!他在心里大叫。

可是你有别的路吗?没有!兰芳已经离不开高文芳了!这是一个无须证明的事实,一个如同112那样无可置辩的事实。既然你看不到行进的途中还有别的路,那就拿出你科学家的理智吧!在一个不允许存在第二个变量的系统中,你能做的难道不就是那仅有的定量吗!像高文芳那样,用理智压倒情感吧!父爱不应该比母爱逊色。看看高文芳,这个从来就不曾爱过你的女人,如果不是因为兰芳的病唤起了她心里的母爱,她又怎么可能主动提出和你复婚呢?

可他立即为这样的复婚胆战了。这样的复婚,没有爱的复婚,就等于一个有毒的蘑菇。这样的毒素,经常出没在他生活里的,将是什么样的灾难啊!

他猛地站了起来,晕眩使他没法看清眼前的实物。他用手撑着书桌的一角。他不记得什么时候吃的饭,大概是星期六中午吧,也许是星期五。他跌跌撞撞来到卫生间,把他的头伸在冷水里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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