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你也知道,无产阶级取得政权和历史上任何一次改朝换代有本质的不同,它不是换汤不换药,也不是换神不拆庙。而是汤也换,药也换,神也换,不仅拆庙,连庙基都得挖掉。所以毛泽东“登基”后不久,就向资产阶级的经济基础私有制开刀,先后在农村和城市,实行起国有和集体所有制。基本上把资产阶级的经济基础打了个粉碎。
可是从根本上来看,共产党掌握的这个新生政权,并不牢固。特别在思想意识领域里,她还十分脆弱。资产阶级还占有很大优势,汪洋大海般的小资产阶级,若不抓紧教育引导,随时随地都会变成新的资产阶级,这是党的干部褪色变质的温床。资本主义复辟的可能性,还未消逝。而最可虑的还是当时的许多共产党人,并没有意识到这种危险。即使在党的高层领导中,也是如此。那些不读马列的书,单凭革命经验办事的同志,尤其如此。
在如何改造旧的经济基础问题上,如何坚持社会主义的道路问题上,要不要坚持无产阶级专政问题上,特别是要不要继续坚持阶级斗争的问题上,以及如何坚持党的领导和团结党外人士问题上,以及其他一系列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党内是有分歧的。集中的焦点是要不要继续革命、要不要坚持阶级斗争的问题。
在毛泽东看来,经济上的社会主义改造虽已基本完成,疾风暴雨式的阶级斗争虽已基本结束,但阶级斗争并未结束。苏联赫鲁晓夫上台以后,拼凑了一整套所谓“和平共处”、“和平演变”、“和平竞赛”、“全民国家”、“全民党”的修正主义路线,使毛泽东清醒的认识到修正主义绝不是一种偶然现象,而是国际和国内阶级斗争形势的必然产物。必须十分警惕,加以防止。
为了党不变修,国不变色,反修防修,毛泽东决心搞一次文化大革命,并大声疾呼,向全党宣告:“社会主义是一个相当长的历史阶段。在社会主义这个历史阶段中还存在着阶级、阶级矛盾和阶级斗争,存在着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两条道路的斗争,存在着资本主义复辟的危险性。要提高警惕。要进行社会主义教育……不然的话,我们这样的社会主义国家,就会走向反面,就会变质,就会出现复辟”。并明确的指出“资产阶级就在共产党内”。“政治思想路线正确与否是决定一切的”。要共产党人“有比较清醒的认识,有一条马克思、列宁主义的路线”。
虽然毛泽东发动的文化大革命最后以失败告终,但毛泽东讲的上面这些话,是否也是不经之谈?那就让历史这个庄严公正的法官去判决吧!它是无情的。我可能被你认为是中毛毒很深的人,或者别的什么人,脑袋僵化啦,极左分子啦,那就随你的便了。反正我说出了一点点心中的大实话,并在老年人中有着广泛的代表性。
小姐:我的话扯远了,再拉回到你的书上来,你的感情流水账——《父亲邓小平在动乱岁月》,实际上是对毛泽东的文化大革命的控诉和鞭笞,自然也就成了文革史的重要一章,最使我不能容忍的是你把周总理硬拽上了你父亲的列车,这是对周总理的侮辱,也是别有用心的。
一般说来,当代人写当代史,犹如不照镜子看自己的面孔那样,是很难看清楚的,不要说还带着偏见了,而偏见比无知还要愚蠢,须知历史有其本来面目。绝不是胡适先生讲的是“任人打扮的村姑”,也非黑格尔讲的是“对已发生行为的叙述”。因为同样的一种行为,对其叙述可能是很不一样的。甚至是恰恰相反的。
说到这里,不妨讲个故事你听:远在十七世纪初,历史学家罗利被判死刑关在监狱里,他想在死前抓紧时间写完一本世界史。一天,无意中看了两个狱卒吵架的全过程,正好一位来狱中看他的朋友,也从头到尾看了这场狱卒吵架的经过。见到罗利后就向他叙述这场吵架的事。罗利发现两人观察的结果大相径庭,使他大为困惑:亲眼看到的事,两人叙述尚且如此不同,那些千百年前的事,怎么能详知呢?这使他写史丧失了信心,连已经写成的部分也想付之一炬。但这个故事只能说明对同一事物,如果站在不同的立场和角度,用不同的观点去观察会得出不同的、甚至截然相反的结论,不能说明历史是不可知的,更不能说明历史是一块橡皮膏,任人捏弄。
对于马克思主义者来说,历史是清楚的。毛泽东说:“阶级斗争,一些阶级胜利了,一些阶级失败了,这就是历史,这就是几千年的文明史。用这个观点看待历史的,是历史的唯物主义,站在这个观点反面的,是历史的唯心主义”。马克思、恩格斯和列宁也是这样看的,把人类的文明史看作是阶级斗争史。马恩说:“我们绝不同那些把这个阶级斗争从运动中勾销的人一道走”。列宁则说:“一切非阶级的社会主义和非阶级的政治都是胡说八道”。他们还说这种人,只配和非洲袋鼠一样关在笼子里供人欣赏。
而今天,中国的袋鼠,变成了某些人的宠物。
小姐:我不知道对你上述马列毛的话是赞成呢,还是反对,是认为过时了呢,还是认为仍有现实意义?认为是巅扑不破的真理,还是荒诞不经的谬论?“阶级斗争”可是一直写在了党章上的。
小姐:《父亲邓小平在动乱岁月》,写的是历史,也是文革中你家的历史。你用“动乱”作为文革的代名词,动乱并非总是坏事。这是无数历史事实证明了的。国民党就曾把共产党和支持同情共产党闹革命的人称为“动乱”分子,动乱岁月和动乱分子有时很难分开。你的这本书,给我的印象是用“感觉论”写成的。感觉论有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两种,这两种你的书中都有,只是后者大于前者。
感觉虽然是一切知识的源泉,但它毕竟处在认识的初级阶段。我不客气的说,你书中对文革的叙述,多是感性的东西。你和你的助手周力平未能从总体上把握矛盾各方面的特点,只看到了事物的一面,描写的自然也是这一面,其实也无法期望你们认识到另一面。
我觉得改组后的中央文献室似乎象是个派性单位,这当然不是指文献本身,是指的某些人。比如,有人就把毛泽东1942年对国民党驻延安代表说的“我们主张搞七分资主义,三分封建主义,社会主义是下一步的事”这段话主动提供给胡绳先生,供他解释毛泽东的思想。
小姐:你到那里去找你需要的材料,是非常容易的,甚至不用动手。如果我想去找毛泽东文革中和文革前后的历史资料,连门也没有。因为我想证明毛泽东关于文革理论正确是第一位的,错误是第二位的,证明“彻底否定”是不对的,是不符合辨证法的,证明毛泽东的理论被人歪曲了,歪曲得面目全非。这一切,就和你宣传的文革大相径庭了。
你想,假若和一个一听样板戏就会起鸡皮疙瘩的人去谈文革理论是正确的,那不是对驴对牛而是对老虎弹琴,它会一口把你吃掉。今天我之所以斗胆向小姐你说我拥护文革理论的话,因为:有关政治理论是允许有不同派系的;是在私人通信中谈,即使我信仰这理论并不正确,也不是妖言惑众。党章明确规定,“党必须在宪法和法律的许可内进行活动”。宪法是主张言论和出版自由的。现在几乎是什么“屁”都可以放了。你看国务院体改办主管的《中国改革》,不是大声疾呼的叫喊“国企非国有化”吗?什么是“非国有化”?还不就是私有化嘛!你看到那个原在社科院的曹思源,大喊“人间正道私有化”从国内喊到国外。公有制是上了宪法的,他们的言论是违法的,可是他们不是依然很吃香吗?
我根据自己信仰的理论——马列毛关于阶级斗争的理论和文革的理论,谈谈自己的看法,何罪之有?当然,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那就加吧,大不了坐几天大牢就是了。牢这玩艺儿,过去共产党人是常常坐的,而且一边坐还一边唱“他*的,我们要把牢底来坐穿”。鲁迅先生说:“革命被头挂退的事历史上是不多见的”。“杀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这不是烈士留下的名言吗?坐牢有什么可怕,何况我总觉得现在的社会除了物质生活外,在思想言论上,已和坐牢相差无几了。
据说军队给离休老干部队发了个“十不准”,我从法国和美国的广播中都听到过,但不知道具体内容是什么。几经周折,在一位军队干休所的老战友那里看到了。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其中有一条是“不得擅自和海外境外的人联系”。我问他是否和你在法国的儿子通信还得经过批准,他苦笑一下没有回答。其中还有一条是不得给政治背景不清的场所刊物题词写序。我问这位经常给人题写店名、厂名和匾额的书法家今后怎么办,他说:“好办,不写不就是了”。还有几条我看也有问题,或含糊不清,或有与宪法相悖之嫌,给我的感觉是将这十条加以修改充实,差不多和劳教条例无异了。
他对我说,他赞成下边这四句话:“收入不多可以过,住房有屋就是破,圈养起来防出祸,说是财富又嫌多”。经他这么一说,我倒觉得比地方的荣军好多了,他们是“远看象个要饭的,近看象个拣破烂的,原来是荣军医院的,一问还是个抗战的”。他听到这里,想笑也笑不起来了。我和他都年事已高,同龄人大都死去,我就是死也非常担心,现在还得为儿女的生计犯愁,凭着老本打工似的挣几个洋钿,补助儿女生活,说来也很不愉快呢!
小姐:你真是幸运又幸福之人呀!又当风华正茂之佳龄,至少还有几十年的活头,我祝你再写几部你父亲的书。最好写《在父亲邓小平理论指导下的新中国》之一、之二、之三……,一直写下去,直到不能写为止,那时的中国肯定是一条大龙了。
之一可以写写计划经济和公有制的种种弊端、危害、畸形,甚至罪恶,至于十月革命后欧洲最贫困落后的俄罗斯,为什么能在敌人封锁围困下,靠计划经济,靠独立自主自力更生,在短短七十年内建成了世界一流强国,就不必去理它,那不过是被赫鲁晓夫称为“白痴”的斯大林和一伙头脑僵化的人,即马克思主义者钻了时差的空子,侥幸而成,不值得研究。
之二可写“巨龙腾飞”,之三、之四,那时我已成为化石,写什么无从谈起。但肯定已是空前盛世。至于是资本主义的社会盛世,还是社会主义的盛世,只有极左分子才计较这个呢,大可以不去理它,当然盛世也会有毛病,腾飞也会有措折,那是一个指头和十个指头的关系。
有人说张子善、刘青山两位孤魂若地下有灵,肯定会自叹贪不逢时。现在纵使有千儿八百万的贪污分子,和十二亿人口相比也还是少数。至于贫富差距,更不是大问题,若用“假定”算法来算,差距是微不足道的。这种算法是原经济日报总编辑艾丰先生发明的。他写了一篇叫做《在贫富问题上仍需拨乱反正》的文章,其有极精彩的表达:“假定全社会存款为六万亿,那么80%的存款就是4.8万亿。这4.8万亿不要说20%的人占有,假定只有5%的人占有,人均多少呢?12亿人的5%是六千万,4.8亿平均到六千万人头上,每人是八万元。大家可以想想看,5%的人,人均存款八万元。有必要大惊小怪吗”?的确,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才八万元。多吗?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说多是没见世面的缘故。你看世界200个大富翁的财富,加起来是发展中国家人民全部财富的总值,也没有人大惊小怪。我们这点贫富差距,能说大吗?不大不大,大乎哉,不大也!简直是花和尚拔小葱,不值得一提。我真佩服这位高等数学家的智商。
不过这数学家没有用他的“假定法”算一算平民百姓平均存了多少,也没有说那些大款们,是怎么这样快富起来的。包括不包括三千多亿美元的外资和一千五百亿美元外债的作用?过去一个民主资本家的发达,往往要经过一辈子甚至两、三代人的奋斗,而今天的拥有巨大财富的新贵们,几乎在转眼之间就富起来了。其中有的是靠权力富的,有的是靠卖“爷田”富的,有的是靠投机倒把富的,有的是靠钻政策空子富的,真正靠出大力流大汗,艰苦奋斗,奉公守法成为千百万富翁的,有多少呢?更有的相当一部分人是靠贪污受贿富的。这种人有多少,我说不准,只能说相当普遍。
有个民谣这么说:“现在的官,有一个枪毙一个,可能冤枉个把儿好人,隔一个枪毙一个,又可能有漏网的”。在许多群众的眼里是大官大贪、小官小贪、无官不贪。当然清官还是不少的。《生死抉择》上的一位就是一个。还有,部队的战友告诉我,军队比地方更乱,卖房卖地卖军产,有的甚至卖情报,长此以往,也就国将不国了。不难想见,若让私有制的恶浪和腐败之风继续泛滥下去,钢铁长城也是会被冲垮的。人民的吼声会响彻中原大地,那时“发展是硬道理”的道理也会变软。
小姐!我看你的《父亲邓小平在动乱岁月》后,心情是很不平静的,你的书,是对毛泽东继续革命理论的嘲弄,更是对文化大革命和毛泽东的控诉,而我恰恰和你相反。我绝不幻想我的这封信会动摇你的立场观点,你也别想我会放弃自己的看法。“何方圆之能周兮,夫孰异道而相安”?至少目前咱们是不相安的,不相安!
……………………………..羊松南
……………………………1999.12.1
再补充一个小故事:
那还是在开放初期的时候,民政部组织老红军、老八路从深圳、北海一路南下,来到边海。组织上的意思是让老革命们参观改革开放的伟大成果,开开眼界,也好对我们党的路线、方针、政策积累些感性的认知,可在灯红酒绿的大特区,这些年逾古稀的老人们除去看到一片片高楼大厦之外,还看到了人欲横流的都市生活、花枝招展的妓女以及为富不仁的爆发户。
是他们奋斗一生的目标吗?
由于边海是最后一站,早有民政部的领导恭候在侧并组织座谈。岂料不组织还好,通知一发,省委、省政府立即派最高档的豪华车酒店接人,一辆、两辆……总共有十辆之多,一色的奔驰大客。
这下热闹了!
三百多花甲老人进入省政府一下车,办公楼前抱起国旗的旗杆就放声大哭,声声哭着主席,哭着成千上万的革命先烈,哭着浴血奋战几十年才建立起来的无产阶级政权……一时间哭声震天,声泪俱下,其情其景,令人没齿不忘。
我不知那次参观羊松南参加了没有,但我知道这些老革命们心冷、齿寒:他们抛头颅、洒热血、南征北战,他们爬雪山、过草地、爬冰卧雪,这才打跑了日本鬼子和国民党反动派,不就是要彻底消灭剥削阶级,建立一个由人民当家做主的无产阶级政权吗?不就是想让普天下劳苦大众过上好日子吗?却无奈这才仅仅半个世纪就完蛋了,整个是“枪林弹雨几十年,一觉睡到解放前”。如果这样,放任蒋介石统治不是很好?而台湾奇迹的出现不也说明人家搞经济比我们内行?这么说来,把国民党请回来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