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温柔 1-1

(一)
如果那是这样的,难道便是我的罪恶?
—— 马基雅维里
她喜欢雪,我也喜欢。十一月,我和这年的第一场雪同时回到了安娜堡(Ann Arbor)。仿佛穿越时空,我从阳光鲜艳如仲夏般的圣地雅哥转眼飞抵了冰天雪地的底特律。
走出机场,大脑顷刻间速冻了,格外清爽。照明灯被雪地反射出蓝白色的夜光,翻飞的妖娆的雪花从天而降,有种奇异的舞台效果。我深深地呼吸冷空气,带着一丝甜味,收紧了有点激动的心肺。我想了想即将扮演的角色,和即将出场的人物。好象登上飞机那一刻,我就脱离了现实。 机场门口永远都有依依惜别或欢喜相逢的人们,永远都有行色匆匆或翘首盼望的人。我站在不挡道的地方,张望一辆辆驶进开出的汽车,等待肯定会来接我的淑景,想象她的音容笑貌如何出现在视线中。真的很冷,我裹紧了皮夹克,立起了羊羔绒的毛领。
那辆熟悉的白色尼桑停住了,淑景从车里下来。黑色锃亮的漆皮长靴踩到了积雪,黑色乌亮的裘皮大衣里她的脸如此白净,笑容灿烂。她径直朝我走来,优雅的狐步,风姿卓越地站在了我面前。
我再一次瞬间明白了她的征服力。虽然在近处,我看见她眼眶下两道浅浅笑纹,是我记忆与印象之外的,可丝毫不减少她摄魂的美丽,以至于我从来没想过她比我大几岁。确切地说,从见到她第一天起,我就发现年龄对一个有魅力的女人不是问题。淑景有着让人惊艳之后又无可挑剔的精美,还有无从接近的典雅,让人联想到古希腊雕像,高高在上。高处不胜寒,女人像了女神,难免寂寥。
她扑闪着上翻的睫毛,蹊跷地看我,似乎仍然不敢相信我真的回来了。我挑了挑眉毛说:“我回来了。”
她用两只手穿过我的臂弯,把笑容埋进了柔软的大衣里,随即又抬头望向走过来拉行李的丈夫。无数次想象中的重逢本可以更加热烈,但不能发生在这一刻。

我轻轻挣脱了她手臂的缠绕,迎面接受了他丈夫的热情拥抱,礼节性地碰了碰肩膀。这位李先生人中很长,笑起来嘴角往下撇,像个“不”字,眼睛在镜片里拉成两条细缝。我努力笑着把嘴角扬得更高,期许他发现自己的表情应该修改。
李先生三十七岁就当上了汉城某经济学院副校长,年轻有为的大学士为了满足太太想来美国的愿望,申请到密西根大学做一年课题研究,也为了两个儿子来受两年美国教育。从他们身上我见识了韩国人的崇洋媚外,以及对西方物质文明的迷恋,难怪他们做出来的假名牌可以乱真。
李先生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丈夫,完全可以让我内疚,但是他的傲慢又足以让人反感,很想给他点教训。从他身上我见到了属于日本韩国的东方传统观念中最典型的大男子主义,特别在女人面前不可一世的姿态。也许为了标榜接受美国文化,李先生还有点刻意表现开明,十分别扭。他用韩国口音浓重的英语一再声称他太太要如何如何,所以他如何如何照办了,简直是仁至义尽的勉强,都是淑景在电话里早就告诉我的安排。
我点头哈腰应付,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说尽了所有英语词汇,心里却烦透了这些虚伪。管他怎么想,我早送了他一顶绿帽子。 说话间,行李塞进了后车箱,李先生正襟危坐发动了汽车。
淑景让我先坐进后车座,她略微迟疑,还是跟着坐在了后面。
一股馨香随即飘进车里,是我送她的CD香水DUNE。记忆里,整个夏天我都浸泡在这种金色沙丘般的温婉气息中,无力自拔。
车子很快上了高速公路,驶向离底特律机场25英里的安娜堡,一个与州立大学的优美校园容为一体,有着欧洲风情的世外桃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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