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莲心经:那一斧的风情-十三

人非草木,孰能无好,有则加勉,无则改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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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玉莲给我刮胡须
  
  记得顾倾城生前最喜欢桃花,曾在诗里写道:“无论桃花梨花,只要能结果的就是好花”,这首诗的题目是《二零零四年的春天》,依稀记得前几句是:“二零零四年的那个春天,一个青年来到祖国的南海边,撒了一泡尿,画成一个圈”,至于怎样写那泡尿是淋在了桃树下,我就不记得了。
  
  但清楚地记得他朗诵这首诗时唾沫横飞,肯定有几点唾沫飞到了邓勉之带来的烧饼上,否则邓勉之不会立即站起来,将烧饼在玉莲面前挥舞,说这被顾先生弄脏了,现在只得吃她做的桃花宴了。
  
  如果不是冲着玉莲的厨艺,要尝下她的桃花宴,我当时肯定不会去参加顾倾城的桃花祭聚会,毕竟我是个商人,不是文人,什么桃花诗桃花画都不如酒店里那个叫潘桃花的大堂经理对我有吸引力。我参加后才明白,十个潘桃花也没有玉莲做的桃花宴对我有吸引力。菜名全是顾倾城起的,譬如有什么桃花鱖鱼糕,什么桃花菠萝虾,桃花熘羊肉等等。
  
  但邓勉之是个半吊子文人,他常念叨文人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因此他总觉得我和顾倾城仗着经济优势在施舍他,若是来参加顾倾城的诗会,他必然自带烧饼来,将就着喝几杯。顾倾城事后常说:“他如果不是林慧珊的表弟,才不稀罕他来呢。”
  
  林慧珊是我那时的女朋友,她也参加了那次聚会,见邓勉之终于愿意吃顾倾城家的东西了,自然乐意给他碗里夹了好多菜。在座的人除了邓勉之,无一例外地恭维顾倾城那诗写得好,待顾倾城催问了好几次自己的看法,邓勉之才摸了一把满是油腻的嘴,又将手在满是油腻的裤子上擦了几下,才缓缓说道:
  
  “无论诗、文、画,都离不开一个字——气,这个气无处不在,又无处安身,所谓的无处不在指的是要让人感觉得到,无处安身是要让人看不着。当然绝大多数作品是没有气的或者是断了气的,即使有气的作品,也还分为俗气、灵气、鬼气、贵气、大气五个由低到高的层次,俗气者如你顾倾城、灵气者如钱钟书、鬼气者如王小波、贵气者如张爱玲、大气者,嘿嘿,当然如我邓勉之了,如果以后再请我喝酒,我就详细讲五气——哈哈,我吃饱了!”说完就拍拍屁股走了,剩得林慧珊给顾倾城致歉。
  
  也许,也许邓勉之现在快饿死了。奇怪的是,我和玉莲出走的这些日子里,我忘记了称兄道弟的很多人,甚至若干个干妹妹,偏偏会常常想起这小子来。
  
  也许是因为自己动笔了,也许是因为凤鸣村的桃花开了。
  
  一夜春风来,湖堤上和房舍周围的桃花都开了,整个凤鸣村沦陷在一片白色之中。
  
  我和玉莲的小木屋也在青色中迷失,青青的草丛在院子里肆虐,从门槛的石阶缝里爬上来,从院子的篱笆缝里挤出去,即使是屋顶,没有翻修过的地方也有几株小草在探头探脑。几只黄绒绒的小鸟亦是不请而来,在草丛里呆得一会儿,就会扑翅而起,或是落于木椅的架子上,或是去杜家那边溜达一圈。我和玉莲是和气的主人,舍不得驱逐正在簸箕里觅食的小鸟,甚至舍不得铲去那一丛丛充满生命力与希望的青草。
  
  玉莲说:“草长莺飞,这就是春天的消息。”
  
  其实第一个消息是河边的那颗李子树发布的。我来凤鸣村之初,就想过要去看看杜老头酿酒的地方,由于小河在入湖之处要开阔得多,倘若要去到杜老头家,得沿河岸上行两百米,走过那里的一座木桥,被发现率先开花的李子树就在木桥边,老枝苍遒,新绿挺拔,一簇簇李花散落其间。后来杜隶曾告诉我们,说那颗李子树是全村最古老的李子树,结的李子也是最甜的。当时我是和玉莲一起去的,走在比较残旧的木桥上,感觉有些摇晃,玉莲胆小,拽住我的胳膊不放。
  
  杜隶出来开的院门,那时玉莲尤未松开我的胳膊,这种男女亲热之举在小山村里并不多见,杜隶是红了脸,回头朝屋子里吆喝,说程先生过来了。
  
  杜家的屋子果然很气派,上下三层,堂屋也有六十个平方,正对大门供了一座神像,下有香烛燃着。杜隶让我们到里屋去坐,他说他父亲正在洗酒槽,过一会儿就来。
  
  我们刚坐了下来,就有一女孩子奉了茶水过来,长得眉目清爽,肌肤胜雪,头发用丝巾随意地束了个马尾辫,说话时也是柔声细气,浅笑之际脸上有梨窝隐现,端的是秀丽无方,我在接茶杯时险些失态。玉莲笑着介绍,说她是杜隶的妹妹,自己上次来就见过,名叫梨花。我说这凤鸣村真是神奇啊,男人都像杜隶这么壮,女人个个如花似玉。那女孩子脸上一红,含笑而去。我回头问杜隶:“你妹妹难道没有上学吗?年纪这么小。”杜隶说:“村里的女孩子都一样,读了初中就没有几个还想读书的,就拿我妹妹来说,她情愿在家里养蚕,也不愿去县城念高中。”
  
  我和杜隶早就熟悉了,说话间也没什么顾忌,便说:“你妹妹肯定是村里最美的姑娘了,得找个村里最好的婆家,女孩子确实不必在外面打拼,日子安静才舒适。”
  
  杜隶瞥一眼玉莲,然后说:“程先生开玩笑了,我们村里有四朵金花呢,梨花算一个,鲁木匠家里的杏花算一个,还有华医生家的茶花,要说最漂亮,大家都公认是嵇铁匠家里的桃花。”
  
  玉莲笑道:“那桃花是不是你的女朋友啊?”
  
  杜隶连忙摇手,说:“程太太莫瞎猜------”
  
  玉莲打断他的话:“叫你莫这么客气说话了,你这人咋不听呢,比你虚长几岁,叫我一声莲姐不委屈你吧,叫他秋哥就行,或者,喊他老程也可以——秋哥,你几日不刮胡须真显老呢。”
  
  杜隶又是摇手,笑道:“秋哥这样看上去精神得很呢,像,像电影里的黑老大。”
  
  玉莲眼睛斜瞟着我,哼道:“他本来就是黑老大——黑老大,你在想什么呢,装酷啊?”
  
  我正待回答,听得脚步声响,又听得梨花在外问了声:“爹过来了?”心想一定是杜老头来了。
  
  果然见到一个老头推门而入,双手负于背后,着了一件中山装,面相清矍,不苟言笑地坐在我们的对面。杜隶忙着介绍我和玉莲,老头一摆手,说:“知道了,村里的外人不多,你不用介绍我也知道是谁。”
  
  杜隶有些尴尬地朝我们笑笑,有梨花进来递了裹好的旱烟卷给老头。我说喝了几次您酿的酒,觉得确实是少有的好酒,早就想来拜访一下,只因整修房子才耽误了。
  
  杜老头吧嗒上了烟,问我:“你是梁村长的朋友?”
  
  “是。”
  
  “你很有钱?”
  
  梨花和杜隶都皱起了眉头。
  
  我觉得老头很直接,微笑着说:“有点小钱。”
  
  “恐怕不是只有小钱,否则不会出那么高的价格买小木屋,这是不是要向村里人炫耀你们很有钱很大方呢?”
  
  “老人家误会了,我们两口子只是喜欢这个地方而已,觉得花再多的钱也难以买到一个这么清静这么美丽的地方。”
  
  “所以你和梁村长打算收购村里的土地,或者开发旅游?”
  
  “什么收购土地?”
  
  “这话我早就对村里人说过,说梁村长之所以愿意回来当这个村长,必没有安什么好心,他明知道这几年农村的土地政策会大改革,肯定是想捞几把,那样我们凤鸣村会面目全非,无论你是不是他的合伙人,来演双簧戏,这话我说在这里,只要我姓杜的还活着,就不会让他得逞。”
  
  杜隶表示不满:“爹,秋哥他们是客人,你怎么搬出这些话来,他们不过是想来拜访一下你,莫非你还认为别人也想收购酒厂了不成?”
  
  “傻小子,你以为不可能吗?”老头撂下这句话就自顾走了。
  
  重新过木桥的时候,玉莲还在嘀咕杜老头怎么如此古怪,笑话杜隶莫不是他亲生的,咋性格大不一样。我说杜老头怪得有道理,说不定他真看出了梁村长的野心。
  
  玉莲笑道:“我才不管他是否有野心呢,只管你有没有野心。”
  
  “我能有什么野心?来这里就是抛开了一切野心。”
  
  “哼,也许不是野心,是色心,你敢说你看到梨花没有动心?”
  
  “人家是小姑娘呢,你别冤枉我。”
  
  “那也是,看看你这副样子,像是杜老头差不多的年纪。我回去帮你刮刮胡须,你再朝杜家跑吧。”
  
  “不用了,我自己刮。我只稀罕你这个小姑娘,你看你,小屁股一扭一扭的,比谁都有味道。”
  
  “哼,你为什么从来不让我替你刮胡须?”
  
  很少有美得精致的女人,譬如五官端正的女人可能是个罗圈腿,譬如身材玲珑的女人可能是张麻子脸,玉莲却是个精致到极致的女人,除了五官和身材没有可挑剔之处,单是那一双小巧圆润的手,也是白如葱管,嫩如春花,滑如软玉,连指甲也形同小贝壳,倘若让她帮我刮胡须,定然是件很享受的事情。但我对别人拿着胡须刀在自己脸上游走很恐惧,特别是女人,因为张蓉曾经用胡须刀朝我脖子上一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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