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中在中国在北京见到外国人是件稀罕事。偶尔见到个洋人大家都围观。象来了外星人一样。
文革中国际友人来参观更是件稀罕的事。
一次一个美国代表团要来我工作的车间参观,客人来之前车间紧张地作准备,按照领导吩咐我们青年小工人们啃啃哧哧地在女厕所里放了个大长木板 凳,说是让国际友人休息用。
后来来了一组美国年轻人,见到其中有个黑人,满头卷发蓬松得像个大狮子头,足足有平常人的头两三倍大。他们匆匆走过,连厕所门 也没进。我心里还有点可惜俺们那点劳动力。可那大长木板凳就留在了女厕所。时常日久,长凳的深酱紫色油漆变得斑驳脱落。那时的厕所刷得异常干净。清扫厕所 的两位老人,都是原来大专院校的老师。听说扫男厕所的男老师是法国留学回国的,扫女厕所的女老师是美国留学回国的。两位老“海龟”都在运动中被打为特务嫌 疑,罚去扫厕所。只记得留美的女老师姓王,是教英文的。王老师做事一丝不苟,女厕所总是洗得锃光瓦亮,瓷坑抹拭得干干净净,一点气味也没有。王老师身材瘦 削,穿着一身洗褪色的蓝布工作服,显得很温和,淡淡的,干完活儿后就神态自诺地坐在那条长木板凳上休息。一个人静悄悄的,不太言语。我每次去厕所都想说声 谢谢,但从来没敢在嘴里说出来过。在此情景中,自己“方便”,心里很不是滋味,往往是拘谨地,然后赶快离去!后来似乎两位老师都被解放了,扫厕所的人换 了,女厕所就再也没有那么清爽了。
王老师被解放后,还义务教车间里的年轻人学英文。可惜那时我不知道,要不然也能早几年学英文了。听同事SH讲,她因和王老师同在一个楼女生宿舍住,一次她 切水萝卜,见王老师路过就递给了她一块。王老师接了吃,以后见了SH总是笑眯眯的。告诉SH,她是教“英语矫正音”的。SH后来在城里的“甘家口百货商 场”遇见王老师。王老师年龄得有七十岁上下,一身缟素,系一条正红色围巾绕在发,颈间,人群中很打眼!SH叫了一声“王老师!”只见她笑得很激动。她老伴 在旁笑容可掬,衣着也是笔挺,整饬。SH后又在展览路红绿灯西北角见过她与几个气质与着装都像日本人的年轻人在一起,就不便打招呼了。总之,在这位王老师 身上有一种卓尔不群的另类气质!是因为属同龄人中少数受过西化教育的缘故?!走出那段历史的王老师过着有质量的体面又幸福的生活!
在那个文明扫地的年代,沈从文大师不也是给历史博物馆清扫女厕所吗?!大师道,这说明组织认为我作风上没问题。。。此番话语让人回味无穷!杨绛先生也在 《丙午丁未年纪事》很详细讲到她文革中清扫厕所的一段经历。读着杨先生那平静中有抗议, 调侃中有悲哀, 锋芒内敛而不动声色, 沉静诙谐又宽容优雅的满纸情语、谐语和谑语,那两位老师的形象一下子又浮现在我的眼前。只不知那时代到底有多少人被罚去扫厕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