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女人的命运 一 序言



这城里的街名是各种各样的,有一条街就叫汇泉寺街。汇泉寺是因为那里曾经有个寺庙,也是众多泉水汇集的到此,涌入湖中的一个地方。现在或者20多年前,那里已经见不到寺庙了,也没有泉水。只有两边灰砖的房子,一个挨一个,都是黑色大门,两扇。有个很黑,有的颜色剥落,成了浅灰色。灰色的街道,灰色的砖,灰色的大门上有蓝底白色的门牌号。上写着,汇泉寺街某某号。

我实在想不起他家的门牌号码是多少,我家在右边,是双号,那他家在我的左边,所以现在只能推断是单号。他是个老大爷。夏天这里经常坐着一个乘凉的老太爷。我放学回家,一定会见到他。他坐在大门口,穿着白汗衫,灰色裤子,手里拿着一把芭蕉扇,也是灰黄灰黄的颜色。 街上有很多柳树,基本上三家的距离就有一颗。老大爷家门口就有棵柳树垂下柳条。起风的时候很多柳条飘来荡去,看有点像飘扬的国旗。

这是我回家的路。 上学的路总是不记得什么。 大概是因为怕迟到。回家的路就记得真真切切。好像一闭眼,我就又走到了回家的路上。谁家门口有石凳,谁家门口放着辆落满尘土的车子,车子把手上还挂着几个各种颜色的布兜,车子后面还堆着一放满杂物的篮子。我都记得真真的。

夏天总是很热的,我总撑着我妈的洋伞。伞是我妈的朋友从杭州带给我妈的。白颜色的,还有白色的花边。我撑着伞,远远的看到老大爷,他也看到了我。他有很长的白胡子,脑门像老寿星一样往外突出。我对他笑笑算是打个招呼,他也笑笑,然后摇了摇芭蕉扇,算是回应。

这都是20年前的事情了。我曾经再次回去,可这条街已经不复存在,只有一大片瓦砾,瓦砾,瓦砾,空气的每个细胞都饱和着尘土的气息。

可20年前,我曾经在烈日下,撑着我妈的洋伞,和柳树下的老大爷打招呼。推开那颜色剥落的大门,走过木匠老陈家,走过剃头的理发师付老李家,还有铅笔厂的老赵家。外婆的声音就轻轻的传送过来了,倩倩来了。恩,我到家了。

喝的总是薄荷水。理发师傅老李家门口,墙根下,长出几株薄荷。 绿色的叶子上,还有很多白色的柔软的绒毛。那里的泥土总是很湿润,因为临着大湖。湿润的泥土总是能长出些东西。有次我家厨房墙外,就涨出了一株桃子,还有一株香椿芽。这些都是真的长出来过,春天,他们那么勃勃生机的,充满了希望从土里漏出了头,在我们都不注意的时候,生好了根。
我现在社会经验很丰富了,我知道其实他们都是上夜班的。证据是因为我每天起床后,都发现他们高一截。可白天他们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完全是种沉睡的状态。

我走到到窗台前,窗台前是个写字台,我都是在这里写作业,写完作业,还要在这里对着外面朗读课文。阳光里的写字台上有个绿色琉璃的杯子,盖子上坐着一个无头裸体女人像。本来是有头的,但是不知道被谁被摔掉了。这个杯子里放着白糖。两片睡着的薄荷叶子被我放进了茶壶,加上白糖,冲出来的水是芥末色的。原来薄荷叶子的梦是甜甜的芥末色的。

这些都是真的发生过的。虽然我是写小说,作为一个小说家,我本来可让我的院子里长任何东西。不久的将来,我会让我的院子里长几株人参。但这次我不想,因为我写的是个真实的故事。对于真实的发生过的故事,任何的编造都是脂粉。脂粉不是不好,但是回遮住明珠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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