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在海光寺,车从南京路右拐上了南门外大街,过了几条小街和南开二纬路,又走不远,就到了和著名的天津南市食品街隔街相临的南市旅馆街了。怕再往里走车不好开,我和小唐就在南门外大街上的旅馆街口下了车。一下车,晚风拂面,我俩都是不由地打了一个冷战。付过车钱,我们再没拉着手,保持着些小的距离,并肩穿过仅一个街长的旅馆街,说着话来到了灯火通明的南市食品街。
南市食品街说是街,其实却是一个高约数丈的灰色围墙围成的正正方方的四方形的城。城内十字交叉的两条大街把食品街平均分成四个分区;沿街设有上下三层店铺。第二层由环绕全街的平台式回廊相贯通,底层多是经营各地风味,主要是天津风味的小吃。上层则是一家家风味正宗,名闻遐迩的饭庄。整个食品街里,几十家餐馆,酒楼,小吃店,食品店鳞次栉比,一家挨着一家,非常热闹繁华。其时,正是入夜时分,二层回廊上百盏路灯齐明,大小酒楼,饭庄的灯光招牌齐放异彩。从昏暗的街道走进这座食品城内,我俩都是精神为之一振。
小唐问我想吃什么,我说都行,小唐说都行那你等于没说。我就说这还听不出来,就是说一切听你的,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你要听我的就什么也吃不上了。”小唐说:“我就喜欢小吃这类的零食。我住的离这里不远,有时间就来食品街这几家卖天津小吃的店。这儿的芝兰斋糕干,崩豆张,果仁张,茶汤,耳朵眼炸糕,十八街麻花,还有那些果脯蜜饯,我都爱吃。现在家里还有好些了。我就是想问你爱吃什么。”
我说这么说你爱吃甜食,要不话这么多呢。小唐说你话倒少,问这么多遍还不说。我说这有什么不说的,我爱吃咸的,对我来说饭的重中之重是早点,早点的重中之重是煎饼果子,当然配上馄饨,还有这里的大福来锅巴菜就最好了。至于中午和晚上,包子就是我的最爱。你让我一日这两餐全吃包子,就是吃到老也不会腻。我机关离这儿近,这么多年没带过饭,全是上这里的狗不理,老幼乐,还有对面南门外大街上的功益德这三家吃包子,有时下班还买了带回去。
小唐噗哧一笑,改用天津话说了一句“你整个一包子啊”。然后说,现在卖咱俩爱吃的这些店都关门了,咱就去饭馆了,你说上哪家呢?咱们今天每人发了两千块钱红包,反正我请你。我说你又绕回来了,不是说听你的吗?还有,我现在一个人过,没人管着,先说好我请你,别一会儿结帐时又让人笑话。
“我不是也一个人过吗?”小唐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看着我问道:“你今天替S姐喝的老杨斟的那杯酒是不是多了?整整一满杯呢。”
“没问题,离我的酒量还差远了。”男人都不愿意在这类事情上示弱,我自然也不例外。
“那。”小唐想了想,似乎下了一个很大决心的样子说:“这样吧,咱俩在饭馆买些菜,然后去我家里。这里的饭馆也快关门了,又不得说话。咱俩在咱们公司那后宫里总偷偷摸摸的,这次也大大方方地吃一顿。你要没事儿,嗯,”小唐停住话,扭过脸看着街边店铺的橱窗。“我也想喝点儿酒,你陪我吗?”
我们在一家叫鸭溪大酒楼的饭馆买了一些菜。交钱时,小唐以极其坚决的举动阻止了我,由她付了帐。走出饭馆,我说小唐你不是要喝酒吗,咱们在这里的食品店买一瓶酒吧。
“第一次请你哪能用这里的酒?”小唐说。“我家有一瓶茅台,还是那年老杨去贵州给机关三产催帐时给我爸爸捎回来的了。”
我心里一动,老杨原来和小唐的爸爸有关系,那小唐爸爸大概也在他们机关了。正想着,就听小唐喃喃自语似地说道:“我爸爸以前还说等我嫁出去的那一天再喝这酒了。”我一愣,正想要接口说话,但小唐却紧跟着小声说了这么一句:“我爸爸妈妈都过世了。”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话安慰小唐,只是摇了摇头,把小唐手里拎的东西都拿过来,默默地跟着她向食品街外面走。小唐幽幽地继续说道:“唉,我爸爸小心眼儿。他在机关里不会来事儿,看眼色,和老杨一样不活泛,不会巴结。那次提职长工资,俩人条件最好,结果都没提上。人家老杨心宽,自己会喝酒找平衡,又有老伴解开心。我妈妈过世早,我爸爸一人也别扭,结果犯心脏病在单位里上着班就过世了......”
我们走出食品街。冷风阵阵,暗夜沉静,路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了。我的心也渐渐地往下沉......